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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简单的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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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逗留的这几天,陈敬要么在医院和陈莺谈天说地,要么和李途赫外出游玩,很快便到了回国的日期。

陈敬刚回了四合院,就接到澹台柘的电话。

自从上次在酒吧的不快,陈敬便不怎么理睬澹台柘。但澹台柘说,近期有场拍卖会,他得了消息,有一张陈莺早期的画作。陈莺年轻时卖掉了这幅画,这些年间,它辗转在不同的富商手中,现在又在拍卖会上重现。

陈莺的画作是拍卖会前期的开胃菜,不会卖得太昂贵,但对陈敬来说,那是陈莺在成为母亲之前的画作,是她少女时代的珍贵记忆,他想收集回来。

第二天,陈敬便坐上澹台柘的另一辆超跑,到了拍卖会的贵宾包厢。

澹台柘玩扑克牌,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背面朝上推给陈敬,“会玩吗?”

陈敬摇头,澹台柘意料之中地笑了笑,起身拿了摆在门口的飞镖,眯眼看准了朝转盘扔过去。等手中的飞镖都扎在了转盘上,澹台柘便兴致索然地坐到了沙发上。

陈敬问,“你来拍什么?”

澹台柘翘起二郎腿,“给我姐拍一套首饰。”陈敬虽然不差钱,但还没成年,澹台柘于是说,“小少爷,你今天先走我的账。”

陈敬以澹台柘的名义成功拍下陈莺的画作,过程中间并没有人和澹台家的名头过不去,随便抬了几次价意思一下,便不了了之。

澹台柘想要的首饰还没出场,百无聊赖地和陈敬聊天。陈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澹台柘却觉得挺有意思。

这时,侍应生给澹台柘的包厢送了酒。

澹台柘蹙眉,“我没有点酒。”他的手机震了震,澹台柘看了眼消息,“噢,是隔壁秦苑夕送来的。”

秦苑夕?陈敬挑了挑眉。

澹台柘尝了口,感觉出了点端倪,“这酒度数太高,你能喝就喝,不能就算了。”

陈敬试了试,立马放下。味道确实太冲,不适合他。

尽管只喝了一口,但陈敬还是无可避免地醉了,晕晕乎乎。过了会儿,陈敬单手撑着脑袋,神智不太清晰,喃喃地问,“澹台柘,你和澹台胭关系很好吗?”

澹台柘笑了,“你怎么定义——关系很好这个概念?”

陈敬默默地想了会儿,“不知道。”陈敬顿了顿,“至少我和你,不算关系好。”

澹台柘的眼里真切地泛起涟漪,“可爱的小少爷……还是个孩子呢。”

澹台柘见陈敬酒量差得沾了一点就晕,便起了坏心思,想趁机套点话出来。他凑近了些,“其实我很好奇,父母和祖辈对你的打击就有那么大吗?”

陈敬凝起醉得涣散的目光,冷冷地瞥了眼澹台柘。他想起初见澹台柘时,澹台柘拿着红酒杯,讲起长辈的阴影,就像炫耀罪状一样,清醒又随意,可能掺杂了点惆怅,但绝对称不上悲伤。那时的陈敬就隐约意识到,澹台柘没有多少感情上的牵绊和束缚。

陈敬淡淡地说,“我倒是忘了,你是个没有心的。”

澹台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撇开脸,半晌才缓过来,难得起了兴致,“小少爷,钱可以抚平我所有的伤疤,而我恰好——很有钱。所以,什么缺爱的家庭、疏离的亲情或者遗憾……对我来说,浮云而已。”

陈敬撩起眼皮看了眼澹台柘,漠然地勾起唇角,“可以。”

澹台柘笑着想,你看陈敬一副“凡事皆可”的模样,以为他有多随性,可实际上他看不上的人事,半点都不沾。他啊,就是说得宽容,骨子里还是清傲得很。

澹台柘难得正经下来,“但无论如何,有件事我没掺过假。我的确是欣赏你,真的欣赏你。”

陈敬醉得迷了眼,还不忘礼貌地说,“……嗯,谢谢。”

拍卖会结束后,澹台柘又在LOLLIPOP举办了余兴派对。

澹台柘没有喝酒,于是在深夜的跨江大桥和隧道里飙车。敞篷跑车留住了风,灌得人清醒,充裕的氧气让陈敬萌生了肾上腺素狂飙的错觉,他垂头笑了起来。

车载音响里的低音贝斯震得人耳膜鼓动,派对里迷醉的迪斯科球,浓妆艳抹的脱衣舞女。从最上方那杯溢出的香槟酒像瀑布一样浸了谁的满身,陈敬在午夜疯狂的人群里被推来攘去,听到了谁的甜言蜜语,又忘了谁的柔情挽留。

绮丽的光像永不间断的鼓点,让陈敬仅存的清醒像满地玻璃一样碎裂,折射出不属于他的光彩,璀璨、锋利、鲜血淋漓。

之后的记忆,陈敬就断带了,只隐约记得拍卖会结束时已经很晚,澹台柘和秦苑夕在交谈,随即陈敬被人扶到了套房里休息。

陈敬喝了酒后也没再进食,现在胃里翻江倒海,他看到了床边的烟,记起尼古丁能止疼,至少可以分散点注意力,便拿起打火机点燃了一根。

陈敬解开衬衫扣子,然后躺下,白金色的头发散在法兰绒床垫上,平添旖旎。他右手两指夹着烟,吞云吐雾,面容在黯淡的灯光下明晦不清。

陈敬仍端正穿着挺括的西裤,点着皮鞋鞋尖,在心里为德彪西的月光打节拍。仔细想想,他已经很久没碰钢琴琴键了,他逃避、厌恶又沉醉于如今的状态,坐在钢琴前都会自惭形秽。

他想,如果烟灰落在床铺上,会燃起火吗?算了,那就烧起来吧。

一旁青涩美貌的女孩局促不安地怯怯开口,“陈少、少爷,我……”

陈敬这才意识到周围还有人,隐约想起是秦苑夕非要推给他的女孩,他当时敛眉拒绝,“我是未成年。”他看到秦苑夕轻傲地笑,但实在醉得迷糊,不知这女孩怎么还是跟着自己进了套房。

陈敬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清醒了些,起身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推开窗户散味。他回头问,“你叫什么?”

这个看起来不比陈敬大几岁的女孩细声细气地答道,“小简,简单的简。”

醉酒的昏胀也被冷风吹凉,陈敬愣怔了下,露出怀念的神色,“小简……”他柔和地勾起嘴角。

女孩应了声。

——简单的简。

以前,也有人这样介绍自己的姓。

陈敬被迫想起了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和彦清他们联系过,学校的作业还崭新着,那些平淡、美好、无忧无虑的日子似乎已经死去多时了。

陈敬慵懒地靠着窗台,朝她笑了笑,又远望凌晨的景色,眼神怀念,像在望着曾经的彼方。

他如今如同揠苗般褪去了一身青涩,小时候尚不明显的古典气质霎时亮眼,像泡在奢侈红酒中的钻石。他漠然又冷静地审视这一切,像被纸醉金迷的生活浸烂了骨髓,只剩灵魂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一声叹息。

陈敬审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想要活得像澹台柘、秦苑夕一样,不是也很简单吗?只要陷进去,任由自己掉下去、坠下去,不在无底洞里求生。简直简单得令人发笑。

他在清醒地堕落。

饶是女孩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也被这白金色头发的少爷身上的精致感惊艳。

陈敬淡淡问,“你洗过澡了吧?”

女孩回神点头,犹豫着要不要宽衣。陈敬制止了她,好笑道,“那你随便找间客房好好休息,别来打扰我。”

陈敬在女孩离开主卧前,留了一句,“晚安。”

女孩愕然地看陈敬毫不犹豫地带上了门。

陈敬进了主卧的浴室。胃里的难受忍了很久,又裹挟在没有尽头的嘈杂里直至凌晨,现在终于在洗手池吐了出来。陈敬洗干净脸,刷了牙,看向镜子,眼圈都被逼红了。

陈敬泡了舒服的热水澡,整个人淹没到水下。在心里窒息,溺亡,挣扎,呼吸。他给自己煮的醒酒茶放在一旁,在暖气蒸腾里去了大半慵散的酒意。

陈敬觉得自己被割裂了,一半的他缩在乌桕巷四合院的角落里失声痛哭,一半的他在麻木地纸醉金迷、纵情声色,中间隔着孤独而干涸的鸿沟。

矛盾得让他沉迷又痛苦。

第二天中午,陈敬向前台要了粥,让人送到套房里。宿醉到凌晨,陈敬现在头疼欲裂。他洗漱穿戴完后,打开房门,发现女孩仍在客厅里,如坐针毡。

她已经把餐车推了进来,陈敬在餐厅落座,淡淡问,“要不要吃点?”

女孩讷讷地没有反应,陈敬慢条斯理地喝粥,吃完后道,“你如实和秦苑夕说就行了。”陈敬问,“你是他们家还没出道的练习生吗?”

女孩点头。

陈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能对别人的选择指手画脚,不能承诺女孩以后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也不能插手秦家的事情。

陈敬叹了口气,“要尽可能地保护好自己。”

陈敬路过酒店的露天餐厅,秦苑夕和几个陌生人坐在一起,一旁空着的位置大概是为澹台柘留的。

秦苑夕已经听说了女孩的事,眉间不悦,却还是笑着说,“你倒是正人君子。”

陈敬冷笑一声,没给他面子,很直白地嘲道,“既没意思,又没品味。被你夸奖,我开心不起来。”

秦苑夕用余光看了眼周围的人,但没有人没有表态。他正要继续开口发难,澹台柘施施然来得恰好,“嗨,大家早上好啊。”

秦苑夕笑了,“都已经中午了,还早上呢?澹台柘,日子过得未免太糊涂了。”

澹台柘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陈敬看澹台柘也来了,不想再逗留,转身离开。澹台柘追上来,等走出一段距离才问,“这是怎么了,刚见面就一身冰碴子?”

陈敬顿住脚步,淡淡说,“澹台柘,你是心知肚明的吧。”无论是高度数的酒,还是女孩儿,澹台柘其实还是默许的姿态,既不想下秦苑夕的面子,又不想得罪陈敬。

陈敬撇眉看澹台柘,又垂下眼眸,无所谓地笑了笑。澹台柘是真的欣赏他,但也是真的试探他,大概必要时,也真的会把他送出去当筹码。

据说甜品会让大脑刺激多巴胺,产生快乐。陈敬回四合院前,去了一趟西点屋,捎了三四款甜点,回去后便先拆了提拉米苏。

陈敬坐上榻榻米,拿起吉他,想了想,又上了二楼的琴房。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再碰钢琴,四合院的钢琴盖上了布绒,此时连布绒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陈敬撩开,立在钢琴旁,轻轻从头弹下88个琴键。

——又走音了。

外公去世后,这老钢琴便总是走音。一开始,陈敬还经常找人来家里调音,后来渐渐地,陈敬也没有空暇了。或许冥冥之中,万物真的有灵,这老钢琴也通了灵性,朽凋得格外频繁,像生命一样,变得锈迹斑斑。

随着外公逝去,老钢琴,最终也要迎来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了吗。

陈敬还鲜活地记着四合院的一切,但那些回忆,都随着时光,一点点地磨损了。

外公在前院的亭子里惬意地呷茶,赏夏花冬雪、晴日明月,陈敬在旁边听外公说头顶的乌桕树寓意生机和无尽的思念。

外公手把手地教小小的陈敬弹钢琴,后来,外公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听陈敬随性地弹钢琴、吉他或是打架子鼓。

前年的夏天,陈敬录下那首稚嫩的《夏日小巷》,音质一般的MIC音频,隐约还能听到微风吹拂和外公在旁打节拍的声音。音频的最后,还有祖孙二人亲密的谈话声。录制结束后,他便缠着外公讨要夸赞,又要外婆给他盛一碗冰镇绿豆汤。

那么多的回忆,那么多的不舍,最终都只化为叹息。

陈敬坐在秋千上,少年人的身形抽条,很难再荡起来。他双手攥着亚麻藤条,静静坐着。

可惜的是,提拉米苏没有让他的心情变得轻盈。

近一年来,Calm风格沉郁,粉丝都猜测是在为转型做准备,但其实不是。

陈敬的创作一直是在用旋律讲述自己的故事,故事是明媚的,旋律就轻快;故事是混乱的,旋律就沉重。并不是陈敬想要转型,而是他的生活摇摇欲坠,已经弹不出以前那样轻快的旋律。

创作没有陷入瓶颈,但每每想要剖开内心去探索,只有强烈的焦虑、迷茫和自我质疑。陈敬迫切地想要逃避砍向内心冰封大海的斧头,它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狼藉。

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外公哀悼会那天的大雨,一起被埋葬在了深深的地底。

第二天,陈敬坐出租车去了Eden的工作室——严格来说,是去还在装修中的伊甸园。曹岑东说装修已经接近尾声,八月底应该就能开张,可以饮茶,也可以喝酒。

陈敬走进伊甸园时,曹岑东正看着墙上的装饰画思考,他听到有人进门带起的风铃声,回头就看到了陈敬。

陈敬一眼就看到了正中间的一架钢琴,“好钢琴。”

曹岑东毕业后褪去了最后一层青春的薄膜,几乎遮不住眼里的颓丧和清醒,但又很自洽。曹岑东笑了笑,“你试试。”

陈敬摇头道,“不了,有段时间没弹过,已经生疏了。”

“难怪我看你最近都没怎么发曲子。你现在改用吉他了?”最近几次,陈敬都用吉他发布新曲子。

陈敬坐在吧台前的升降椅上,淡淡地说,“不敢弹钢琴。”弹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外公。

陈晟语在事业的鼎盛时期,去医院确诊,记忆力衰退,他坐在熟悉的钢琴前,却偶尔难以将乐谱上的音符、黑白琴键、乐声联系起来。陈晟语将前半生都贡献给演奏事业,赢得荣誉的皇冠,也铐上辉煌的枷锁。

世人都仰望着陈晟语,希望这位大师的造诣更进一步,却在此时,陈晟语功成身退,对原因三缄其口。陈晟语在陇城购置下乌桕巷的四合院,车水马龙的城市里一条僻静的小巷,大隐隐于市,陪伴发妻徐烨缇和独女陈莺。

陈莺受父亲影响,钢琴出身,却被牢牢禁锢在陈晟语的阴影下,因为缺乏开解陷入抑郁的泥潭,后来另辟了绘画艺术的出路。

陈晟语自知缺席了陈莺的成长,对外孙陈敬多有宠爱和引导,希望陈敬能够不被前人的辉煌遮蔽光芒,自由、随性地成长。

陈敬平静又落寞地讲述完往事,抬头看曹岑东,“东哥,我一直都明白的,外公对我……一半是疼爱,一半是补偿。但真正值得这些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为此痛苦的妈妈。”

婚姻里,那么漫长的等待,需要多少耐心和妥协?外婆难道不会寂寞吗?但终归、幸好、起码,外公和外婆是情深意笃的。

陈莺写在暗格里的秘密是她在婚姻里的让步和妥协,正因如此,陈敬才无法原谅陈冶先的薄情。陈敬已经在痛苦里走得太远,做不到轻飘飘地、淡然地放下。

曹岑东在陈敬平淡的措辞里体会了五味杂陈。他心疼陈敬,这一年来他看着小家伙一点点地沉寂下去,这之间藏了太多艰涩和心酸。

曹岑东拍了拍陈敬的肩,“不要妄自菲薄啊,你当然值得。”

陈敬问,“东哥,Tempo上的评论和私信,你都会看吗?那些褒赞和批评,我也值得吗?”

曹岑东走上前,揉了揉陈敬白金色的自然卷,“如果我的心不会乱,那就看。至于后者……”曹岑东收回手,“你要明白,崇拜是活埋。能够不被他人定义的、本真的、纯粹的,才是属于你最值得的东西。”

ps.原句为卡夫卡访谈录书名,“阅读是砍向我们内心冰封大海的斧头。”

pps.“崇拜是活埋”是网络上看到的,非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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