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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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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饭,陈敬和简默坐在食堂的老位置。

陈敬抬眼看简默,突然伸出手,简默没躲,只是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后,陈敬在简默的衣服上捻起了一根白色的猫毛。

猫咪掉毛是常态,但简父简母都有点轻微洁癖,对起居生活很仔细,会给穿出门的衣服盖上罩子,经常吸尘,因此简默的身上很少出现“养猫人士”的痕迹。

简默看着那根猫毛,无奈地笑了笑。昨晚,他禁不住七月的撒娇,还是心软把它抱上床,早上特意早些起来,收拾了一圈房间,没想到还是粘上了猫毛。

陈敬是拎着一杯奶茶进的食堂。简默注意到奶茶包装,想起这是彦清订到校门口的外卖,一杯给了任景深,原来另一杯是给了陈敬。

陈敬见简默的视线落在奶茶上,插了吸管,递给简默,“是彦清给的。你想喝吗?”

简默摇头笑道,“彦清是给你的。”

陈敬作罢,“好吧。”他喝了一口,甜得咳呛了几声,把奶茶转了一圈,去看标签。“……全糖。”陈敬轻轻念出来,心里五味杂陈。

陈敬以前还是挺喜欢甜的,和彦清一起吃齁甜的糖果,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近几年,他对乳糖越发不耐受了,似乎心理变了,口味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又是一个单向不可逆的变化。

自从两人关系破冰,彦清就时不时来他教室找他,要么是送吃的,要么就是随便闲聊几句。连苏可盈都狐疑地问陈敬,“你怎么认识彦清的,两个人还很熟的样子?”

陈敬只好轻轻带过,“其实,认识挺久的了……”

苏可盈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他,以前我就多余跟你解释彦清是谁。”

陈敬歉意地笑了笑。

周六,陈敬去了简默家里。

简默在地铁口等陈敬。毕竟还是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陈敬在人群里看到简默时,莫名有些紧张,但和简默走了一段路后,陈敬又放松下来了。

简父简母还在上班,于是打开家门时,只有七月在门口探头。简默昨晚好好收拾了家里,还为七月洗了澡,毛发柔顺香软。

七月原本蜷在客厅的猫爬架顶端,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灵巧地跳下来,开门后,七月径直来了简默的身边,用肉垫勾简默的裤脚。

陈敬换好鞋后就弯下腰,把手伸到七月面前,七月试探着嗅了嗅陈敬的气味,陈敬等七月熟悉了自己后,就开始熟练地上手撸猫。

“七月?”陈敬轻声哄猫。七月乖乖地喵了一声,矮下头蹭了蹭陈敬的手心。

陈敬见多了流浪猫,见识过猫咪的破坏能力,也领会过猫咪的优雅傲人风范,唯独没见过这么黏人可爱的,连猫咖的猫咪都没七月会营业。陈敬忍不住笑了,抬头去看简默,“你家猫怎么这么亲人?怎么养的?”

“很亲人吗?其实七月有时候也挺会捣乱的。给它洗澡很折磨,等它睡熟了才能清理肉垫,不然会挠人。”这些话被简默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来,一点都不像在数七月的缺点,反而像在宠溺它。“不过,主要是我爸妈在养七月,我课业比较忙,只有周末的晚上空闲些。”

陈敬点点头,表示理解。简默的日程表一直都满满当当,而简默能在几乎喘不过气的繁忙里保持自律和效率,也难怪他优异得令人艳羡。

陈敬单手抱起七月,这才开始看简默家的内部结构。装潢风格很像简默本人,干净,简约,条理清晰,不得不说,陈敬很喜欢这样整洁有序的感觉。

陈敬和简默去沙发坐下后,七月也没继续呆在陈敬怀里,而是跳到了沙发靠背上。陈敬回头去看七月,七月也一瞬不瞬地看他。

简默轻轻挠了挠七月的脖子,“你以前养过猫吗?”简默看陈敬撸猫的手法很熟练,轻而易举地夺得了七月的关注。

“没养过,但接触过不少。”

陈敬看着七月,神情不住柔软下来。虽然一直和流浪猫打交道,但他一直没有机会养一只自己的猫,救助过的猫都挂在待领养处。外婆腿脚不利索,陈莺猫毛过敏,陈敬一个人担负不起一条生命。

简默起身问陈敬,“你想喝点什么吗?冰箱里有橙汁、牛奶、可乐。”

“不用了,温水就可以。”

简默去了厨房,七月又优雅地溜达回猫爬架上,窝在最顶端。

七月被养得很金贵,能看出主人花了不少心思,而陈敬在七月身上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家庭对新生命的呵护,更是平稳生活的余裕,稳定的家庭环境和温柔体贴的氛围。

陈敬生活在两种家庭体系下,一边是复杂、严苛、冷硬、充满利益纠葛,一边是纯粹、单纯、温暖、相依相守,他也因此同时接受着两种模式的教育。

陈敬的成长是云端和淤泥之间颠沛流离的剧变,因此他时常感到矛盾、失衡、割裂;而简默成长在平和、稳定的家庭环境里,于是如今的性格也是温柔包容的。这两者之间,太不一样了。

陈敬有时会想,如果人无法抗拒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那么他身上是否也流淌着陈冶先一样的冷漠、澹台柘一般的玩世不恭?

陈敬听到了一阵钢琴声,移开玻璃移门,走到了阳台。为了防止猫咪发生意外,简默家的阳台封了窗,只隔着薄纱窗,陈敬听得清晰了些。

“简默,你楼上有人家弹钢琴啊。”

简默端来一杯水给陈敬,自己也拿着一杯水,“嗯,是一位独居老人。我出去散步时,碰到过那位老人。”简默喝了口水润喉,见陈敬有兴趣听,便聊起了这位弹钢琴的老人家。

小时候想学钢琴,但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没同意;年纪渐长后,忙着工作,忙着结婚生子,忙着天南海北,腾不出时间给自己,还是没能开始学钢琴;等到垂垂老矣,终于才能实现幼时的愿望。

陈敬在脑海中勾勒出形象,心中触动,“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简默点头,“是啊。”简默停下来,看向窗外,那阵钢琴声隔着楼层干净地传进来,“到了老年,还有余力去重拾小时候的兴趣,未尝不是一种浪漫。”

或许是因为和钢琴有关,陈敬又想起了以前的事,还是有些逃避,于是调转话头,“对了,你打算怎么给七月过生日?”

“晚上加餐。我定制了一个给七月吃的猫粮蛋糕。”

陈敬手指轻点水杯,“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比如唱生日歌、打扮一下七月?”

简默走到猫爬架,正好和窝在上面的七月平视,七月软软地喵了声。简默笑了一声,“以前试过,七月不太喜欢。”

“也是,花里胡哨的活动是为了满足人类。”陈敬问,“那我能做什么?”

简默拿起水杯,掩饰住带笑的嘴角,轻抿一口。陈敬都想到这份上了,还看不出来给七月过生日只是个幌子?简默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笑,用反问的语气慢慢道,“或许,再陪陪七月?”

陈敬眨眨眼,非常相信简默,应下来,“好啊。”

客厅的橱柜里摆放着一些照片,陈敬一眼看到了照片上的简默,问道,“我能看看吗?”

“嗯,当然。”

是一张合照。草坪旁站着一排人,笑得很开心,简默站在中间。简默说,这是他离开岸城前,几个朋友一起拍的合照。

陈敬略微低下头。照片里的小人有些失真,但简默的确上镜,耀眼得很。陈敬想起来,简默之前提过他有个喜欢摇滚的朋友,顺口问了一句。

简默笑道,“你还记得?他就在合照里,最左边那个。”

一个全然陌生的少年,笑得有些痞痞坏坏,哪怕只是照片,好像都能感受到他浑身野性凌厉的锋芒。陈敬清晰而直观地意识到,他和简默之间,的确缺席了彼此的三年时光,他有他的故事,简默也有简默的成长。

少年时期的三年大概是最能体现出变化的,身高抽条、面容长开、开始变声,同时在现实社会的棱角里初步建立自己的性格和三观,周身气质都有不同。

一个人来到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对那时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简默来说,应该并不轻松吧。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简默,已经被打磨出了和三年前截然不同的光彩。终于开刃的利锋,千锤百炼的彩钻,温润清透的青玉。

“好像一直没问过你,岸城……怎么样?”陈敬顿了顿,“我是说,你在岸城,怎么样?”

简默笑了笑,“嗯,挺好的。”

陈敬转头看去,简默的眼里好像藏着一个很长的故事。陈敬轻轻地“嗯”了声,突然觉得刚刚的问题很肤浅,除了“挺好的”、“还不错”之外,他还能听到什么回答呢,毕竟其他人再问起他过去的三年,陈敬多半也只会回答,没什么,都过去了。

陈敬正这么想,简默又继续道,“不过,一开始还是有段适应过程。”

“从三年后的现在来看,你适应得很好。”

简默淡淡笑道,“是吗。”

简默刚到岸城,就央求着爸妈,想要养一只猫。他走进宠物店,一眼就看中了七月——一只矜贵、慵懒、漂亮的猫。

刚转学的简默,和当时迈入初中的他一样,沉默又孤僻,虽然成绩亮眼,备受老师青睐,但周围的同学都不怎么愿意靠近他。

不过简默非常忙碌,忙着升学,忙着竞赛,忙着想陈敬,也偶尔想想自己。

简默真是纠结极了,他意识到他好像是喜欢陈敬的,但是怎么办呢,他已经弄丢那个少年了。

在停下笔的间隙里,简默忍不住会想,陈敬现在在做什么呢?有变得开心吗?会偶尔想起他吗?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简父简母的教育一直是追求效率最优化,有时候甚至冷硬到不近人情,不然,简默也不会是那么沉默内敛的性子。而在岸城之后,简默的状态实在不容乐观,简父简母终于意识到,需要做出一些改变了。

但改变谈何容易,有时候甚至是剜骨般疼痛而折磨的,对简父简母是这样,对简默也是。在和父母的促膝长谈后,简默终于渐渐从那种苦闷自抑的状态里缓过来。

在一个他认为恰当的时机,简默向父母坦诚道,爸爸妈妈,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他叫陈敬。想象中的激烈并没有发生,但简父简母心情复杂地说,我们先想一想,第二天顶着一宿没睡安稳的黑眼圈,再和简默说,我们很高兴你愿意信任我们,再和我们讲讲你喜欢的男孩吧。

可以说,简默性格的开蒙,很大程度依赖于父母释然的尊重。他时常感激这份幸运。

在简默青春期之前,父亲是个因为工作而时常缺席的角色。但在岸城之后,简父便放下了很多工作,更多地平衡起家庭。

简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看简默在学校总是独来独往,笑着调侃道,“陈敬知道你没了他,就交不到新朋友吗?”

简默没应声,只是不太高兴地抿起嘴。自从简父知道陈敬的存在之后,他就总是拿陈敬做由头逗自己。

简父又正经道,“想被人青睐,首先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因为这句话,简默在第二天的竞赛课后,对插上耳机收拾书包的同桌道,“请问,你听的是什么?”

同桌缪柏很惊讶地放下耳机,单指甩着耳机线,把音乐界面给简默看,“摇滚。你听吗?”

因为陈敬,简默接触了很多类型的音乐。简默确认了一眼,点头道,“我听过这个乐队。”他回忆起陈敬对这个乐队的评价,凭着记忆复述了一遍。

缪柏露出赞许的神色,“我还以为你是书呆子呢,没想到你深藏不露,是个老粉啊!”

……书呆子。简默沉默了一下。原来这就是他在新同学面前的印象吗?这么看来,距离成为一个值得被爱的人,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后来,两人一起走到校门口,聊了一路的音乐话题。道别前,简默还是按耐不住心虚,解释道,“那些看法,是一个朋友和我说的,我只是……”简默顿了顿,“他才是那个很厉害的人。”

“那你的确有个很厉害的朋友。”缪柏挥挥手告别,又道,“但你能对这么多乐队如数家珍,也很不赖啊。”

缪柏走后,简默觉得自己有一点“卑鄙”。在离开陈敬后,他还在遥远地借陈敬曾给他的光,换取眼下的一点亮。

但和缪柏的交谈,像是给简默灰暗又形单影只的生活划了一道口子,光亮、微风、花香都开始倾泻进来。等简默离开岸城时,他周围已经有了一群非常不错的朋友。

那时,简默站在岸城学科竞赛中心的主席台上,进行一场万人场的演讲。他刚刚夺下竞赛金牌,这意味着,他已经接到了国内各所顶尖院校的橄榄枝。

缪柏组织着一群朋友说,“简默,我们来拍张合照吧!”快门摁下后,其他人凑到摄像机前去看效果,缪柏则站在简默身边,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很随意地说,“岸城大学见。”

这所全国最顶尖的大学,对这群站在金字塔尖的佼佼者来说,几乎是探囊取物。

简默笑道,“这么肯定?”

缪柏暗骂了声,“你别拽,反正我肯定能上。你要是去了陇城之后松懈了,我马上就替代你站上主席台。”

简默点头笑道,“好啊,那你还要进步得再快一点。”

“……”缪柏忍了忍,决定不忍了,“简默,我就多余和你矫情!”

简默把自己和盘托出,唯独略去和陈敬有关的事。

“竞赛的竞争很激烈,经常有人半途离开。”简默说,“我周围也有朋友中途放弃了。学科竞赛和高考是两条不同的赛道,他们选择把精力都用在一条赛道上。”

陈敬点了点头。这种选择并不难理解,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简默这样,两条赛道都能兼顾,甚至齐头并进,引领赛场。

简默和一位朋友聊过放弃竞赛这件事。朋友不甘地叹息道,简默,因为你一直在最前方,所以不回头的话,是看不到其他人的。

从来没有一帆风顺的成功。简默想,他其实也在被裹挟着前进,只是他足够有天赋、足够努力,又恰好足够幸运。简默在披荆斩棘到达顶峰后,却没有多少胜利者的喜悦。在他人的艳羡、敬佩、甚至嫉妒的目光里,简默低头看去——

风光之下,好像是万丈深渊。

比起胜利者,他更像是幸存者。

“竞赛的本质逃不过竞争,所以它当然残酷……当然,高考也是。”简默淡淡敛眉,“但我在想,应该不止如此的。”

尤其,在简默注意到离开的人脸上的失落、痛苦、抑郁、挣扎。那是对青春的自尊摧毁式的打击。

简默讲的很多事都是碎片式的,中间的过程并不连贯,陈敬听到了结果,却没听到简默讲他自己的心路历程。虽然他面前的简默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蜕变总是无可避免地伴随着痛苦,或许,那也是一段骨感灰暗的长路吧。

陈敬听到最后,斟酌道,“在陇城的你,好像和在岸城的你……有一点不一样。”

简默笑了,“因为身边的人不一样啊。”简默脱口而出之后,才回过味。好像对朋友这么说也没有问题,但面前的是陈敬,这句话在简默心里就多了一层旖旎又隐秘的滋味。

简默及时地继续道,“缪柏的竞争欲很强,还很容易炸毛。彦清要沉稳一点,不喜欢太张扬。”彦清的性格有被陈敬影响过的痕迹,重逢以来,越发明显;而陈敬以前的明媚灿烂,也有彦清在他身旁的缘故。

彦清好像的确是这样,陈敬挑了挑眉,很新奇地说,“第一次看你评价别人。”

简默笑了笑,“背后议人,是我不对。”

陈敬失笑,“怎么,你是说什么坏话了么?”

陈敬突然起了好奇心,“诶,那我呢?”陈敬没那么喜欢听人对他的评价,但恰好话题水到渠成,他便问了一句。

简默愣了一下,垂下眸,淡淡笑道,“……你吗?”

一个稍显棘手的问题。

简默无奈地笑了笑,“我想不出合适的形容,大概就是……”简默顿了顿,很轻、很珍重地说,“没有人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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