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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达摩克里斯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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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还在语文课上,陈敬的笔记顿了顿,极快地回想起初中和简默一起看的那场雪。今年的这场雪,让陈敬有种感慨的冲动,简默回来了,许多坚冰都亟待融化,去迎接复苏的春天。

中午下课后,陈敬在楼梯口看雪,恰好一粒雪花落在他伸出的手心。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不冷吗?怎么不戴帽子?”雪花融化后,陈敬回头,看到了被簇拥在中间的简默。

有人惊讶道,“啊,是陈敬啊。”听不出什么语气,陈敬也不想去细究。陈敬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对简默说,“在等你。走吗,一起去食堂?”

简默舒心地笑道,“嗯,当然。”他回头和那几个人道了别,和陈敬一同往食堂走。

简默把陈敬的羽绒服帽子给他戴上,低声询问,“不喜欢他们?”

陈敬怔了怔,“也说不上。”初三时,陈敬行事张扬,有人不喜欢他,也很正常。他偏过头,“你怎么这么问?”

“看出来了。你怎么想到要等我?”

毛绒绒的帽子边沿遮住了陈敬的视线,却遮不住他眼里的温热。陈敬原本想问简默是怎么看出来的,但说出来又可惜了这么好的雪景氛围,于是只是笑了笑,“下雪了啊。陇城难得遇到一场雪,就想着要和你一起看。”

简默呼出些白气,“……是啊,多么难得。”陈敬对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一句话就烧成了干柴烈火,雪天里却依旧暖得让人耳畔发热。

那天秋游,简默最后闪烁其词,但语气温柔地上扬。喝到满意的热饮后,陈敬也不再纠结了,就这样轻轻翻了页。

最近的大半个月里,一切都回归平淡。平常的上下学,平常的作业和考试。四合院里,外婆还是老样子,白天和认识的姐妹一起听曲散步,晚上早早地上床,为陈敬留一盏灯。

陈莺没有住在四合院,而是和李途赫一同购置了一套房产。陈敬去过几次,一栋小洋房,一楼宽阔,二楼则是画室。

晚上,陈敬给简默发了消息,“明天是我妈妈的画展,你有时间吗?”陈莺的画展准备了将近半年,终于办妥了行程,以陇城为起点,开始第一站。

“周六?有的。”

“那我明天去接你。”

陈敬打完这行字后,起身开了琴房的灯。坐在崭新的钢琴前,陈敬酝酿了许久,才翻开琴盖。

陈莺始终没有放下过她的画笔,才短短半年,她的事业就重新启航了。陈冶先更是不必说,他庞大的商业帝国深深嵌入了社会运转的齿轮中,陈敬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看出陈冶先在背后的操盘手。

无论是赵余徵、澹台柘还是曹岑东,他们都早早地开始规划人生的事业图景,有条不紊地前进着。生活在这样的刺激之下,陈敬就寡淡多了。

陈敬的手指缓缓滑过黑白键,清脆悦耳的琴声错落有致地响起,最后一个键,陈敬迟迟没有松开手指,那声音符便像叹息一样,迟缓地消散在黑夜里。

……如果就这样偏安一隅,他真的满足于此了吗?

陈莺沉寂三年后复出的第一场画展上,来的人很多,同行的前后辈更是随处可见。陈莺不喜欢繁文缛节,没有大张旗鼓地请来记者,只是融入人群中,在画展里来去自如,如果被人认出来了,就闲聊几句,很自在。

清晨时,陈敬和陈莺提前打了招呼,他会带朋友来看画展,不去打扰她。陈莺在梳妆台前挑了一根素净的银簪挽起头发,“是彦清吗?”

陈敬倚靠着门,从镜子里看到陈莺清丽的妆容,“不是,你应该不认识他——简默。今天是属于你的,好好享受。”

陈莺起了身,长裙飘飘,“谢谢敬敬。”

陈敬笑道,“很好看。”

陈敬和简默一起吃了早饭,还是上次那一家。这次,陈敬尝试了甜豆腐脑,口味比想象中好一点。简默以前频繁转学,居住过的城市从南到北,跨度极大,也因此,简默除了不太能吃辣,口味相当包容。

早饭之后,两人一起去了画展。画展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陈敬直接带简默走了特殊通道。

陈莺的画展主题是“浮沉”。

画展的前半程是压抑而消沉的。过往的三年里,抑郁就像深陷沼泽,她只能看着自己陷下去,清醒地等待死亡,任何求生和挣扎都只会让她沉陷得更快。

后半程,色彩逐渐明媚轻盈,被爱重新裹住的躯体自海底浮起,重见阳光、丰富的氧气和热闹的人间。

陈敬随身携带了相机。他已经看过画展展出的很多画作,在陈莺的病房里、空旷已久的工作室里,或者安静无声的家中,但陈敬依然拍了很多照片,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来。

趁简默不经意,陈敬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简默。简默正低头看着画旁边的文字介绍,陈敬以为简默不会察觉,放心地按下快门键,留下了一张简默的侧面照。在背景人来人往的模糊光影里,简默是唯一清晰的静态。

陈敬放下相机,再抬头时,就和含笑的简默对上了视线。陈敬明白过来,“哦,你早知道我在拍你。”

陈敬走向下一幅画,简默跟在他身后,“一直都知道的。”简默看着身前陈敬挺拔的背影,视线游离到一旁。简默回忆起当时,陈敬在去秋令营的公交车上对他举起手机时,他下意识撇开眼的紧张。

陈莺在结语墙上简单地回顾了她这三年的感受,陈敬读来,感慨,但也庆幸。陈莺的最后一句话是,“I survived.”陈敬用视线摩挲着墙上的这一句话。

简默看完了印在墙上的结语,半晌才轻声说,“你也经历了这些。”喜欢一个人,原来真的会感同身受,只是看着那些轻描淡写、千帆过尽的文字,简默都如鲠在喉。

陈敬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敬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骄傲的、长马尾被风吹乱的身影,她在天台上,平静地陈敬说了一句话,陈敬一直都没忘过。

“曾经有人和我说过,苦难平等地降落在每一个人身上。”陈敬回头看向简默,低声道,“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些过往已经不再是悬在陈敬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也不再是他椎心泣血迫于控诉的罪状。而是——如简默所见,“I survived.”

他孑然挺过来了,那些黑暗的长夜,那些痛苦的独白,都不再是他埋藏在心底的禁忌,而是成为星星一样闪烁在他伤疤上的勋章。

简默温柔地看着陈敬,少年蓬松的自然卷在画展独特的灯光下,透出暖橙色的光彩。他轻声说,“可它们塑造了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陈敬。”

简默的语气低沉平稳,“三年前的夏天,我和你第一次遇见。那是个意外,是个巧合,而我感谢它的发生。我当时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人,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简默从来没有像这样向人用话语剖析过自己,顿了顿,又轻柔地笑起来,“陈敬,从前的你很好。我想说,三年过去,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好。你一直是这样让我惊喜的存在。”

生命不仅仅是一朵甜蜜的棉花糖,岁月绵长,更多的,是苦涩和痛苦。那是他没有参与过的陈敬的人生,像大浪淘沙一样,磨砺出陈敬如今的模样。来自岁月和人生的雕琢,当然是疼痛的。他心疼陈敬,怜惜他珍爱的少年,也遗憾他没能陪伴在左右。

“成长,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吧?我错过了很多,不过幸好,我还有机会再回到你身边。”

“那些平等降落的苦难,或许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我来说,陈敬,那是我错过的你,和任何时候的你一样,都弥足珍贵。”

陈敬很少听简默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这样对他——好像把心底最坦诚的角落都坦明给他看。陈敬愣愣地看着简默,半晌才“啊”了声。

事实上,陈敬很明白,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殊,每天都有那么多意外发生,都脱不开生死离别。他的痛苦泯然于众人,于是过了这么久,最终也只化成了一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当简默珍重地对待他曾经的伤疤,陈敬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想要落泪的冲动——有人是这样地珍惜他,甚至比他自己都更在意这些“鸡毛蒜皮”。陈敬一直以为他和眼泪没什么缘分,此刻却有些失控了。

陈敬眨眨眼,然后有些局促地笑了一声,“……怎么突然说这么煽情的话啊。”

陈敬第一次在简默面前红了眼尾,简默温柔地注视着陈敬,陈敬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清了清嗓子。

简默体贴地解围道,“嗯,抱歉,是我太肉麻了。”

陈敬用手指比了一下,淡淡地笑道,“嗯,有一点点吧,就一点点而已。”

陈敬想,秋游之后的大半个月里,也并不都是平淡的。有些情愫在发酵,陈敬隐约感受到了脉搏心跳,但从没敢细想,眼下好像被□□地划开了一道口子,那些情愫就像溪流一样流淌出来——如同音符从琴键上滑落。自然地,柔软地,轻松地,像一朵甜蜜的棉花糖。

陈敬下意识地匆忙缝补上了。

真是……好险好险。

陈敬不愿深想,他觉得现在就很好,反正,没人逼他一定要怎样,那就顺其自然吧。

晚上,简默在床上辗转反侧。枕头是柔软的,夜是柔软的,心也是柔软的。

在画展和陈敬道别时,他能看出陈敬的动摇,甚至有那么一瞬,他以为陈敬对他也有一点心动。简默知道那是错觉,但只是凭借那一点错觉带来的甜,他就能独自捱过好久。

又失眠了。

简默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戴上了半边耳机。手机换过两次,但有一个录音文件,他一直没丢。藤球小夜灯下,陈敬为他清唱的一遍歌,结尾是他笑着轻声说,“祝我们友谊天长地久。”

简默离开陇城时,没有带走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想陈敬时,只有那张五人的大头照合影,和这首青涩的歌。

听这首歌时,简默的心又重新变得很静、很静。“天长地久”,原来他那么早,就想过和陈敬的永远。

一句迷惑性的诺言,一场镜花水月的梦,足够他经年不醒地沉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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