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相关的视频了，”夏逢春的脑机正连在光网上头，他的一双蓝色眼睛里光芒闪动，连接在脑机借口另一头的是主服务器，那是埋在乾坤圈底下七层的庞然大物，“有三辆中型运输车从津港第二看守所出发，然后沿着跨区域主干道一直到了第七区。”
“第七区的监控视频保密系数太高，如果强行破译密码的话可能会被发现，”夏逢春抿一下唇，征询沈故的意见，“我们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沈故在电话那头沉默。
三辆中型运输车，每辆运输车的荷载人员是90人。
那么津港第二看守所里面有将近三百号人被转移。
沈故看着霓虹在漆黑的夜幕上晕染开来，就像是一块被染坏的布。
不。沈故在心里面推翻了这个想法。
车上一定还有押送人员，并且数目应该与被押送人员相当。
津港看守所里面一共运走了一百五十号人。
“老板？”等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夏逢春很谨慎地开口试探。
“看守所的在押人员名单能够核查到吗？”沈故开口。
“......这属于加密数据，很难核查到。”夏逢春有些为难。
沈故沉吟一下，他在思索被临时押运的这一百五十个人究竟能有什么样的用途。
“我可以试试看......”夏逢春的话说到一半，马上就被一个临时切入的电话给打断了。
“喂？”沈故接起电话，有点心不在焉的。
电话那头是周璇的声音，冷冰冰的，沈故甚至能看着夜幕想象出周璇此时的那张臭脸。
“你又跑去哪儿了？今天晚上这么重要的日子。”劈头盖脸像是一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诘问。
“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沈故很平淡地回应，他觉得自己现在对周璇的抵抗力已经提升很多了，“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你早该学会不要指手画脚我的生活了。”
“今天我耐着性子参加典礼，参加晚宴，是看在小默的面子上。”沈故淡淡。
“你对我没有影响力，一点都没有。”
电话对面静默了片刻，沈故有点奇怪，周璇居然没有像吞了炸药一样骂回来。
她仿佛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
“逊德的第二代约束剂研发已经进入到临床二期检验的阶段了，”周璇的声音在通讯中有些含混不清的暧昧，甚至带上一点讨好的意味，“借着这一次大游行暴|乱的势头，逊德他们会站到风口上头，股价飞涨，权利也牢牢握在掌心。”
沈故有点疑惑，他不明白周璇为什么突然示弱讨好，也不明白周璇为什么会在凌晨三点给他打来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即像是牢骚，又像是苦口婆心的教导。
“所以呢？”沈故回了个问句。
“所以，第四代脑机的构想，”周璇的声音在电话那头顿了一顿，沈故明白那是加重语气的强调，“你什么时候能把它完善出来，然后投入市场研发？”
沈故听完几乎没忍住想要笑出来。
他握着手机在黑夜里吹了一会儿冷风，还是对于周璇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所以在这种时候终于想起他来了吗？
想起了从来都不被看好的，因为某种微妙的原因而被厌弃的，自然受孕自然生产的，按照传统人类方式受教育，被抚养长大的，直到二十六岁才装上脑机的他？
“你有病吧？”沈故没客气，直接这么回了一句。
“今天晚宴上我不是已经和沃尔特说的很明白了？”
“从我安装脑机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完善第四代脑机构想的能力了。”
“机器不能突破想象力的边界。”
“但是我们没有逊德的股份，你难道准备就这么从金字塔顶摔下来吗？”周璇的声调陡然提高了，某种锐利而咄咄逼人的气势顺着无线电波袭来。
沈故有点厌烦地皱眉，周璇在电话那头继续。
“生物技术的发展真的太快了......现在唯一能和他们抗衡的就是第四代脑机的互联构想......”
沈故刚想要打断周璇的喋喋不休，然后他脑中突然闪过什么东西。
逊德实验室，第二代约束剂第二期临床试验，津港看守所莫名被转移的一百五十多号人......这些零散的碎片串成一条完整的线索。
沈故知道李阙之在哪里了。
沈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掐断周璇的电话，然后他点开通讯录，往下滑动，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拨通那个号码。
“喂？！什么毛病啊半夜不睡觉？！熬夜是会猝死的啊老大！！”电话那头是个很糙的男声，因为刚刚从深眠中被唤醒，所以声音里面多少夹杂了点儿火气。
“对不起，”沈故非常难得地道了歉，因为毕竟是有求于人，“有个事儿想拜托你打听一下！”
“什么事儿这么急？现在是半夜三点啊沈故！”对面那头的火气降下来，一副拿沈故没办法的认命了的无奈口吻。
“逊德是不是开始二代约束剂的人体实验了？”沈故一针见血。
对面那头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沈故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猜测雷启鸣是从被窝里头坐起来了。
“是啊，”雷启鸣慢吞吞的，“怎么啦？你也入股啦？急着要临床检验的成果？”
“我没入股，据说这一次项目逊德把股份把的很死，外人根本就没有机会。”沈故与雷启鸣唠了两句闲话，然后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临床检验的受试人员，是不是从津港第二看守所转移过去的待审犯？”沈故问道。
一百五十多人，按照二代罪犯的比例算起来，津港看守所差不多就是这个数目的二代待审犯。
这也是个符合临床检验标准的最小人数标准。
雷启鸣语气有点弱地“啊？”了一声。
“好像是这样的，但是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是很了解。”
“他们的临床试验太......实在是有些过头，我不想参与。”
雷启鸣的声音低下去，“怎么啦？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件事情？”
“想拜托你帮我找一个人，在那些临床试验受试者里面。”沈故的嗓音也低下去。
“嗯？”雷启鸣的声音扬起来，满满都是疑惑。
“很重要的人。”沈故很诚恳道。
雷启鸣沉吟一番，然后答应。
“行！明天早上九点钟，你到逊德实验室来，三号大楼门口，我带你去找人。”
沈故沉默一下，然后极其动情地说了声“谢谢”。
沈故和雷启鸣是旧相识了。
在雷启鸣印象中，沈故从来都是一个笑面示人，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深莫测的家伙。
这还是雷启鸣第一次感受到沈故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雷启鸣这下确认了，那个人应该真的对沈故很重要。
“谢什么啊！我们什么关系？还这么客气？”雷启鸣挠挠头。
“放心吧！肯定能帮你把人找到！”雷启鸣打下保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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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阙之看着空空如也的罐头，他沉默着把手上的油渍和碎屑擦干净，然后撑着膝盖站起来。
他在站起来的过程中眼前发花，眩晕成白茫茫的一片。
腿在发抖，是一种无论怎么努力咬牙克制也无法抵抗的，身体的本能的反应。
第二代约束剂的效力实在是太强了。
比沈故上次给他注射的那一支还要强力。
那一支是两个月前甚至更早时候的产品，而现在正在进行试验的约束剂可能已经完全升级改版了。
李阙之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受到侵蚀和损害。
五脏六腑每一种身体机能都同等地衰弱下去。
这样的药物真的能过审吗？李阙之好不容易站直身子，他盯着白花花的玻璃墙面，忍不住疑惑。
还是说，他们其实就是想生产出这样的一种药物来呢？彻底地摧垮二代人类？让他们彻底丧失自己基因异变获得的能力，丧失对身体的自主控制权，甚至丧失灵魂与自由意志？
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二代呢？
这是李阙之最想不明白的问题。
那些站在权力与财富的金字塔尖的大老板们，为什么会惧怕从贫民窟臭水沟里面冒出头来的二代呢？他们只是想活得稍微体面一点，稍微轻松一点。想住比五平方米更大一些的房间，想一周吃一次蔬菜改善一下伙食，想走出第十二区、十三区晒一晒久违的阳光，想有一套像样的西装或者晚礼服，除此之外，他们连一丁点多余的野心都没有了！
就连这么卑微、如此简单的愿望，都要被剥夺吗？
更可笑的打碎他们祈愿的那些人手上掌握着全部的权力与财富。
富人砸了叫花子的碗。
李阙之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不过他也没有时间想明白了。
磨砂的玻璃门缓缓打开，测试员走进来，手上拿着一支未开封的针剂。
“躺到测试床上去吧？”测试员温声。
李阙之照做了，这一回所有的流程都熟悉，淡蓝色药液注入颈静脉的那一刻，李阙之闭上眼睛。
无数个“为什么”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旋转，扭曲，纠结成一团。
强烈的疼痛在太阳穴炸开，剧烈的反胃的感觉涌上来。
李阙之又吐了。
与此同时，沈故来到逊德实验室三号楼的大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走完两万步之后坚持更新了。
需要一些夸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