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不爱，喜欢或厌恶，在生与死面前虚无缥缈。

赌赢了，他能安全度过25岁的精神力暴.乱。

赌输了，他精神力等级倒退甚至湮灭于星空。

前者是诱惑，后者是代价。

而相较于前者，珀修斯更计较后者，虫的一生当中，总有付不起的代价。

珀修斯也不愿意付出这没必要的代价。没错，这对于他来说，是完全没必要的。他可以选一条最稳妥的方式。

帕森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他拎起光脑，伸手拍珀修斯的肩，“我理解你，我和你的选择一样，只是你也太认真了吧，珀修斯，在结婚前没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你不觉得很遗憾吗？”

珀修斯是只懒得浪费感情的虫，十分冷酷，“并不觉得。”

帕森只是想劝珀修斯玩玩而已，并不是想让珀修斯真动感情，莱诺的独特，适合来段感情上的交接，但精神力等级结果在那，肯定不能深入发展。

至于外间的雄虫，帕森耸肩，外形优越，除了未成年，赶不上珀修斯25岁那场精神力暴.乱外，也没什么可诟病的了吧。

难道是精神力等级也不高？

帕森懒得继续深想，再跟珀修斯继续这个话题，估计最后不是被踹两脚就能解决的事了，“改天给你介绍合适的雄虫。”

话题匆匆揭过。

奚岚站在原地无聊地抬头仰望刺眼的灯光，随即闭上眼眸，他默默数着时间，时间流逝得很慢。当某一空间内只剩自己时，所有的动静只能来源于自己，那种寂寥让他极为感到不适。

一瞬间，奚岚以为自己还在家，仍重复着每日等待珀修斯下班回来的行为。

刚开始整日烦躁地抓玄关边上的鞋柜，到现在那里还有斑驳，日复一日而加深的抓痕。

奚岚是无法忍受安静的人，他出门前呼后拥，无聊时身边多是仆从讲各种各样的乐子，今天不是东边的八卦，就是西边的八卦，他爱叽叽喳喳的环境。

但珀修斯算是爱安静的人，他话不怎么多，也不爱对他讲外边的趣事，自然，也没什么人会在宠物面前讲这些。

毕竟宠物听不懂。

奚岚先是悲观地想了些事，伤心还没两分钟，转头就抛掉悲伤，揣着手帕，在那清点宝石。

在他准备重新再数一遍的时候，紧闭的门终于传来声响，他的耳朵翕动，忽而视线落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奚岚觉得珀修斯眼神过分冰凉，眉目间也泛着挥之不去的冷意，外面的风雪冷不了他半分，可现在他却被浇了一桶混着冰的冷水。

因为那是珀修斯看向他的眼神。

奚岚四肢僵冷在原地，即便珀修斯在与他对上视线的瞬间切换了神情，但他怎么会装作没看见，但又或者是酸涩情绪压迫心脏，他宁愿装作没看见。

他嘴角扯出笑，“回来啦。”

心脏鼓鼓胀胀，不太好受。

“嗯。”

奚岚不会藏情绪，嘴角的笑很勉强，珀修斯清楚是为什么，他是故意的。

不管对方有没有那种心思，他都希望对方从现在开始都不要有。

无形却具有存在感的羁绊会让他在对方露出委屈难过等情绪后不忍，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失控，他希望能到此为止。

帕森从珀修斯身后冒了出来，举起光脑，大大咧咧道：“阁下，您要的光脑。”

“哦……好。”

奚岚偷偷看珀修斯一眼，可后者却只是留给一个他冷硬的背影。

他紧紧抿着唇，在帕森的指示下试用光脑。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哪怕被珀修斯莫名其妙冷落，最多只是在想对方爱理不理，他要是下次再找珀修斯，他就变成狗！

古了个怪，他当宠物的时候怎么没发现，珀修斯脾气这么变幻无常？

奚岚狠戳光脑，对要和珀修斯交朋友的事懊悔不已，他实在觉得自己眼巴巴贴上去的行为很蠢。

奚岚脾气真算不上好，罕见地会在珀修斯面前收敛一点，然而现在他却是被珀修斯的一个眼神点炸了，但炸的水花较小。

可水花再小，那也是水花。

帕森噤声，他不明所以，朝早转过身来的珀修斯使了个眼神，什么情况？

珀修斯没什么表情，单是摇了个头。

完全无效的信息交流，帕森只好凭借经验自个揣测，“阁下，您是对光脑不满意吗？”

帕森当然觉得自己发明的光脑是全星系最好的，但架不住雄虫挑刺的性格，他心里萌生过无数次假如真有虫挑刺，他宁愿不卖的想法。

但现实残酷，他得生活。

“不是，”奚岚惊觉自己做出了多么愚蠢的行为，咳嗽两声缓解尴尬，“我很满意。”

末了，他取出一块宝石放在帕森的工作台上，故意眼神飞快扫过不远处的珀修斯，扬声道：“不用找了。”

珀修斯将奚岚别扭的行为敛入眼底，没有制止。

帕森眼睛一亮，捧起宝石好一阵端详，笑开了花，再三确认奚岚不后悔才敢收下，最后他七七八八送了奚岚一堆小玩意儿。

奚岚和珀修斯一前一后走出来，雪势比起早上有加剧的趋势，暮冬星街道上白天零零散散有虫闲逛，但一到了晚上街道就变得空旷，没能见着几只虫。

奚岚少爷脾气上头，走得飞快，也不顾珀修斯能不能跟得上。

珀修斯无所谓地跟着，他没有追上奚岚的意思，步伐悠闲，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风雪仿佛能把他们阻隔，或许就本该是他们的命运，短暂的交集。

珀修斯这次良心没有诈尸，奚岚消失在风雪里，他的心也渐渐恢复稳定的频率，不再灼热肺腑。

他心想，傻狗是傻了点，蠢了点，但还不至于不记得来时的路。

雪如料想般变大了，狂风刮动，雪花在空中乱作一团，视线都不怎么能看清前方。

珀修斯习惯了暮冬星的雪季，也克服了骨子里的畏惧，他步伐依旧不慌不忙，纵容雪落了满头。

珀修斯以为奚岚早走了，但实际上奚岚蹲在路边戳雪，像是在等他。他愣了下，思绪久久回神，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雪色掩盖衣裳上部分的红，却动也不动的，不冷吗？

他一时间不敢走过去认，可奚岚的穿着太好认了，形貌特征也明显，不存在认错的可能，他内心挣扎了下，走两步，居高临下地看奚岚：“在做什么？”

奚岚仍在低头戳雪，喉咙里还闷着一口气，怎么也驱不散，他忍了忍道：“……等你。”

他是真的气。

珀修斯：“……”

“你不是跑了吗？”

珀修斯想过奚岚会有的所有反应，照他以为的对方的性格，对方最可能的应该是像刚才直接跑没影了才对，而不是委屈巴巴地蹲在这里等。

“没有跑。”

奚岚站起来抖落身上的雪，腿脚蹲久了有些麻，碰了雪的指尖有点红，他死不承认自己跑了，“我才没有跑，我拿伞去了。”

珀修斯闻悉低头去看他的手，果不其然见着一把伞，是市面上没有见过的款式，与对方的衣着有种说不出的相似韵味。

奚岚撑开伞，打在珀修斯的头顶，另一只手拨掉他发上未融的雪，或许是天色暗了，伞遮住了洒落的灯光，他的剔透眼眸比白日黯淡许多，“你……”

知道我刚刚生气了吗？

刚冒了个字音，他忽然觉得矫情，于是他话拐了个弯：“你头发上有雪，我帮你拂开。”

他们的身高大差不差，珀修斯与奚岚平视，恰好能看见对方微抬的眸，他看了会儿，又默默移开，发梢被轻轻拂动。

往日拨动发梢的是暮冬星不改冷冽的风，现在是奚岚。

暮冬星的虫民没有打伞的习惯，反正风雪不停，整日撑伞很麻烦，稍不注意风都能把伞卷走或卷坏，最多戴顶帽子。

霎时间，珀修斯想了许多，奚岚拨动他头发多久，他就想了多久。

可到头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

奚岚指尖下的发被融化的雪花沁湿，直到弄完，他后知后觉心又鼓又胀，像是心慌的感觉，睫毛一压，压住眸里无处遁形的情绪，有些无措地将伞柄塞给珀修斯。

“伞给你，我走了。”

他说得很急。

奚岚的举动突然，珀修斯陷入沉思，尚未及时反应过来，他看着那抹雪中晃动的火焰，“你去哪？”

“不用你管。”

奚岚跑得更快了。

珀修斯握紧伞柄，翠绿眼眸在某处盯了许久，他不喜欢打伞，因为手会冷，冷了会生疮，又痒又痛。

他不是不能忍受，仅仅是觉得可以用某种方式防范避免，譬如不打伞的话，可以将手揣兜里，缩进袖子里，下颚藏在有细绒的衣领里……

伞柄上没有属于奚岚的体温了，他的手很冷，那一点余温不够。

他是选项，却不是最佳选项。

远远地从某个角度看过去，油纸伞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他吐出轻轻的叹气声被风卷碎，像是不曾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