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到烟花盛景的地方当然不止滨江路周围，只要视野良好的地段都能看到比现场视觉效果还完美的电子烟花秀。

比如吴世萍现在所在的医院病房，再或者是吴凯斌在看守所看到的电视台的实时转播。

怡然清居这边也是视野极佳的烟花观赏点，只不过这会儿的蓝锦，却根本没有半点儿白天开朗活泼的影子，就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落地窗前，无声地看着硕大的烟花升至高空轰然炸开，一瞬间便照亮了整个客厅，却又在转瞬之间落幕，徒留一室的宁静。

荀安阳耐不住无聊已经出门找乐子去了，屋子里只有他大哥大嫂两个人。与所有人料定的那般不同的是，原本这会儿正应该互相搂着不分彼此，亲昵地依偎在一起看烟火盛景的两人，却出现了不合时宜的无言安静。

荀路生在蓝锦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也没靠近，正在思量言语。因为别人看到的都是表象，他是和蓝锦最亲近的人，只有他能听到每晚关灯之后蓝锦辗转反侧的叹息声，和偶尔扯动腰背的抽气声，甚至有时候借着月光，还能看到蓝锦肩背轻微的抖动，彼时的蓝锦正处在一种极度的不安当中。

思量许久，却终究是行为走在了前列，他上前轻轻拥住了沉寂在忽明忽暗烟火之中的蓝锦，把这游离在天地间的一粒种子收入自己这片土壤中，待长久的灌溉培育之后，终究会让种子破壳发芽，焕发新的生机。

“想什么呢？”荀路生低声询问。

蓝锦下意识汲取身后的热源，肩颈微微蹭着身后人的胸膛，依恋之态尽显。他淡淡道：“烟花……好漂亮……我想出去看。”

“明年带你去郊区放烟花。”两人已经换上了同款的针织毛衣，大红色，格外有过年的气氛，虽然此时这套四居室里并无其他人能欣赏。

“嗯，明年去。”蓝锦从善如流，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芝兰给我发消息了，说她已经出国，准备勤工俭学，攻读法律，三年五载之内不会回国……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荀路生没做过多评论，玉芝兰不是别的什么毫无关系的人，既是蓝景唯一的亲人，也是亲手结束掉蓝景平静生活的人，但……现在他抱着的人叫蓝锦。

“要坐着吗？”荀路生知道蓝锦站了挺长时间脊椎应该早就已经酸软，但这次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把人半推半就地挪到沙发上去。

“先生，玉芝兰走了，去国外了，离我那么远，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蓝锦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是心口很不舒服，堵得难受，想找人倾诉一二，“她走了，我却还是走上了那条路，我的结局呢，会是什么样？大出血而死吗？还是被这个东西给拖累得下半生都病痛缠身，最后连走路都困难……”

“我可能还是那个蓝景吧，什么都没有变，一切都是徒劳，结局早就写好了……”蓝锦脸上出现湿痕，下一刻就被头顶的人给擦掉了，但泪腺却不停分泌，不出片刻就滑到了蓝锦的嘴角，他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味道。

是咸涩的，是痛苦的，也是慌乱无措的，更是处在崩溃边缘的。

蓝锦自己也知道，宫体之内的小家伙似乎把他变成了一个极度边缘情绪化的产物，比如现在，亦或是往后的更多时间，他都可能陷入自己摆脱不了的颓丧情绪之中，主导不了自己的心境，更可能控制不了自己的部分行为，以至于彻底成为一个失控的疯子。

“来，看看这个。”烟花远去，天空却未见尘埃。

荀路生并未寻到可以即刻将人拯救出来的良言，却是看到了荀安阳送的那个盒子。他把软绵绵的蓝锦安置在沙发上，让人仰头躺在沙发靠背上，视线看向天花板的方向。他自己再去把纱窗稍稍拉上，进而把金属盒子打开。

细小如星辰一般的银光洒满天穹，印入两人眼帘。蓝锦一时失神，盯住那颗尤其闪烁的星星不放。

等荀路生也靠着蓝锦坐下仰头看时，那颗最亮的星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放大，变宽，甚至渐渐出现了图像，等最后一刻图像聚焦，两人方才看清这颗星星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奇珍。

那是一张百年难遇的日全食照片，但偏偏又像是宇宙送给照片中人的一份爱的证明，日晕为环，散光作钻，天地在某一具体而深远的时刻为那个小女孩儿打造了一枚穿越时空的钻戒。

与此同时，蓝锦感受到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缓缓的摩挲温度。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可能也在策划一场独有的浪漫，蓝锦那丝毫不恋来处的眼泪再次悬于下颌，正奋力朝着更广阔的天地努力着。

略微泛着青色的星星又缓缓登场，它所收藏的是五千多光年以外的瑰色浪漫星云，恢弘而炙热，蓬勃而令人憧憬。

“好漂亮。”蓝锦贫瘠的语言库只能让他说出这三个字。

荀路生却转头亲吻上了蓝锦的眼角，说道：“此时在你的眼睛里，更美。”

等蓝锦差不多已经收住快要决堤的情绪时，突然看见了一颗有些暗淡的星星里藏着一张熟悉的照片，竟然是上次蓝锦出院，大家都聚在一块儿拍的一张照片，连陈远和程和乔都在。

大家脸上都带着笑，有的深有的浅，但在那一刻，无疑都是开心的。

“先生，把这个关了吧。”蓝锦侧过身靠近荀路生，似乎今日份的安抚已然奏效，要节省着用。

荀路生没起身去关上盒子，而是顺势把人抱到自己身上，温存了一会儿。

“想什么时候睡觉？”

蓝锦不开心的时候，那粒唇珠就没什么舒坦的空间，这会儿也被挤得只能往人中处靠。

“先生不想做吗？难得今天家里没人打扰。”

荀路生一时失笑，他担心了大半个晚上，这人却在缓过来之后第一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他站起身，作势拍了拍蓝锦肉感十足的臀肉，“遵医嘱，不然有你受的。”

蓝锦语气似乎带着些失落，“好可惜，我还想看看先生的腹肌的。”

荀路生的一双手一只在羊脂玉上，一只干脆就直接附在了半边浑圆上，手法略带缠绵地捏了捏，“看，打开灯让你好好看。你的我也得看。”

“我没有腹肌。”蓝锦有些羞愧，却被揉得更加心猿意马。

等蓝锦数明白是几块腹肌的时候，他又开始感叹起荀路生的腰来，“先生的腰也很好，精壮结实，还很有力。”

荀路生挑了挑眉，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你也许只见识了冰山一角。”

蓝锦下意识舔了舔嘴角，喉咙有些干，还有点儿痒，眼底的人鱼线流畅而性感，蓝锦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脑子也开始变得迷糊起来。

“那真正的冰山是什么样的？”刚问完，蓝锦就兀自摇头，“唔……不应该是冰山，是火山才对，先生天性属火，我才是冰山。”

荀路生的双手也顺着羊脂玉慢慢往上逡巡，“你是成色极好的温润美玉，比冰山吸引人。”

虽然有明晃晃的医嘱在那儿摆着，但已经快要赤诚相待的两个人怎么都不可能只抱在一起闭眼睡觉，势必是要流一番汗，多喘几口气的。

然后再一起去洗澡，洗好之后蓝锦躺在床上，荀总裁按照从孙涛那儿学来的手法给蓝锦按摩腰腹肩背，以求通过每日不停的人工按摩来加快蓝锦体内的各种循环，从而不至于让病患腰腹间血管堵塞，肌肉酸痛。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蓝锦迷迷糊糊醒了一会儿，却是因为方才梦里的心悸，这会儿有些心跳加速。等他听见外面似乎又吵闹起来的各种嘈杂声，才恍惚新的一年到了，他拥有了一个逃不过去的身份，还好这次有人抱住自己，给予自己最大的温暖。

大年初一，外出找乐子的荀二少依然没回来，所以初一早上对坐着吃汤圆的仍然只有眉眼有些倦色的蓝锦和亲自下厨煮汤圆的荀路生。

馅儿和糯米都是宣姨昨天就准备好了的，这早早包的几个是蓝锦动手包的，这会儿汤圆入肚，烫得人从心到胃全都热络一片。

“？”蓝锦被塞了一件外套在手上，有些不明所以，“要……出门吗？”他以为今天就他和荀路生两个人在家里自食其力，自娱自乐呢，现在看情况竟然是要出门！

荀路生轻笑道：“给你的新年礼物。”

对哦，昨天拆的那么多礼物里面没有荀路生的，蓝锦隐隐开始期待起来。因为之前荀总裁送的那个年代久远的怀表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其中的含义，而且怀表好像并不是怀表，反正他天天都拎到眼前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除了为数不多的几次去柳茗韵那边的机会，再就是去医院，蓝锦从来到这个世界到新年的第一天，从来没有白天出去过，还是去露天开放的地方。

“先生，这是哪个中式园林公园吗？看上去保存得好好，都没怎么商业化的样子。”蓝锦满眼都是新奇。

荀路生正大光明地牵着人，丝毫不惧可能随时蹿出来的陌生人，“也算是。”

“过来，外边冷。”荀路生把人拉进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里，满目皆是木制家具，甚至屋子角落还有一张拔步床，床上放着两套衣服。

赤红镶玄黑，正是两套男士古代婚服。蓝锦虽然认不出这是哪个朝代的，但好歹知道印入眼帘的赤红色有着什么特殊的含义。

“这衣服要怎么穿我不太熟，我们只能慢慢试。”荀路生眉眼温和，把人拉至身前，顺势脱下蓝锦厚重的羽绒外套，以及有些微扎眼的红色毛衣。

“先生……我先帮你穿吧，我想看。”蓝锦却是摇摇头，先拿起其中一套衣服在荀路生身上比了比，上扬嘴角道，“我知道怎么穿。”

这会儿依然是那个积极向上的蓝锦，不会怨天尤人，满眼都是希望的蓝锦。

作者有话要说：烟花远去，天空却未见尘埃。

美好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只在人心里徒留下了填不满的落寞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