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都穿戴整齐并排立在昏黄铜镜之前时，蓝锦耳边却犹自响起了隐隐绰绰的唱调，“一婚两姓好，白头又偕老，夫妻执手立，好事自成双……”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儿孙满堂……这些画面就跟被人拽着线头一般，一帧一帧从蓝锦的眼前略过，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和荀路生最美好的未来，以及最令人向往的结局。

“今日虽无亲朋在座，好友入席，却也有良人在侧。”荀路生执起蓝锦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此心天地可鉴，蓝锦，往后就交给我可好？”

蓝锦手心冒汗，却依然死死攥着那只可靠的大手，不愿放开。这一刻他似乎真的能落款自己的姓名，把眼前人占为己有。他重重地点头，以压住心头那股冲动。

书案前摆着一纸婚书，等着双方签字落定。荀路生先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复又把笔递给不愿松手的蓝锦。

横撇竖折，点勾直捺，一笔一画终究凑成的是“蓝锦”这两个字，而不是表象的蓝景。

“蓝锦”这两个字终于和荀路生并排写在了一起，还是写在这一纸婚书上。蓝锦的心口狂跳，这张纸的意义似乎比往日的任何许诺表白都来得直接而诚恳。

“先生，我的先生。”蓝锦从牙根放出了前缀词，心绪却止不住激动，“我从来都是你的。”

荀路生双手稍稍捧起蓝锦微微有些涨红的脸颊，仿佛真的在身前人的眼里看到了昨晚的璀璨星云一般，他从那双眼睛吻到唇珠，再极尽缠绵，消解这份作用于自己的侵占欲，回味甘甜非常。

“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先生的？”荀路生似乎是此时才开始翻起旧账来，但也许他从很早以前就听出来这个称呼的不同寻常了。

蓝锦舔舔嘴皮，似乎意犹未尽，盯着荀路生唇上的些微闪光出神，“很早之前，先生就已经是先生了。”

“谢谢先生的礼物，我一直都愿意。”

荀路生稍稍擦拭了眼底这人似乎又要湿润的眼眶，又牵起蓝锦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往后事情依然很多，但唯愿你能时时记得我就在你身侧，随时可以供你依靠。”

荀路生收获了一个混着鼻音的“嗯”。

“出去转转，你不是很久没出门了吗？”

再多的不安都有此时的郑重承诺兜底，蓝锦觉得自己似乎拿到了往后恣意行事的特赦令。

大年初一，虽然温度已经跌破零下，但依然没见到雪花，而且满目都是绿色的植被，俨然只有裹成一只熊的各色路人才能看出来现在是冬天。

陈远搓着手在一棵挂着红灯笼的树下四处寻找，小莲从联系他的那一刻开始就怀着同一个主题，那就是她想见陈远，很想见面，但每每说到见面地点，见面时间这些事情，小莲又没了回复。多少今天是约上了，只不过陈远都在瑟瑟寒风中等了快一个小时都没看见人影。

他掏出手机准备给程和乔打电话，说自己被放鸽子了，奈何手机似乎也有点儿被冻麻木了，按了好几下按钮都没亮屏。陈远的一双爪子已经肉眼可见地红成了猪蹄，他有些不耐起来，夹杂着被人放鸽子的不爽，和调查了这么久的事迟迟没有进展的烦躁。

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加长羽绒服的人，看不出男女，外套也长得过分，连鞋面都看不见的那种。陈远没多看，还是一心捣鼓自己的破烂手机，却是突然听见一个声音。

沙哑，晦涩，像是陈年的棉布被蛮横撕碎的声音，光听见都会让人觉得心里一颤。

“岚哥哥……”虽然声音变了，但称呼没变，这个称呼除了小莲不会再有别的人喊了。

陈远满眼写着震惊，近乎带着探究的神色去看走到自己面前这个被羽绒服团团包裹住的人，犹疑问道：“小莲？”

谁知道不问还好，一问面前人就动了，当即一个猛扑，直接扎进了陈远的怀里，两只手抱得死死的，让陈远一时都挣脱不开。

他略微慌乱地抬起两只手，不知道怎么放，本来准备说两句客套话的，却是感受到了怀里人微微的颤抖。

不出两分钟，这种微颤就演变成了幅度越来越大的抖动，从肩膀，蔓延至头顶，甚至透过两人厚厚的羽绒服，让陈远感受了个彻底。

“你……怎么了？大过年的，哭什么？”陈远那不知道怎么摆的其中一只手终究还是缓缓放在了怀里人的头上，生疏地轻轻拍着，“外面站着冷，我们去室内说吧，你看你想吃什么，我们进去慢慢聊。”

小莲闻言却是哭得更厉害了，甚至把周遭的路人都吸引了过来。

陈远也没多犹豫，好在右手边就有一个饭店，他半抱半搂地把小莲推进饭店，要了一个包厢，这才姿势极其别扭地把人带进去。

谁知道还不等陈远坐下，小莲就又扑了过来，室内有功率十足的空调在一刻不停地工作，让陈远冻僵的四肢开始渐渐有了知觉。这次他便直接一手搭在小莲头上，一手附在小莲后背，安慰的架势十足。

小莲个子矮，陈远又挺着一米八的身高，所以这一出倒真像是受了委屈的妹妹在向自家哥哥哭诉的场景。

“好了不哭了，来喝点儿热水暖暖，再点你想吃的菜。”陈远拍拍小莲的后背，以作询问。

服务员也在这个时候敲门进入，礼貌询问他们要点什么菜。

眼看着小莲还有些惯性的抽噎，陈远就自作主张凭着记忆点了几个之前小莲爱吃的，也给自己点了一个，再加上米饭，就差不多了。

“有什么话我们吃饱了再说好不好？”陈远总算把人从自己怀里给拉了出来，却是依然没看见宽大羽绒服底下的那张脸。

就在他去揭开小莲羽绒服帽子的时候，包厢的门又被打开了。没错，这次没有先敲门，而是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而且进来的人还是一个陈远不认识的人，他不解地看向径直走进来的人，“你是不是走错了？这是我订的包间。”

而丝毫不客气的男人进来之后直接就坐到了餐桌之上的主位，只淡淡地瞥了一眼质疑的陈远，也没准备答话，而是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你问她。”

陈远刚开始不解，差点儿就要牛脾气发作，却是在气血准备上涌的瞬间醒悟过来，看向一直不曾说话的小莲，“是……你认识的人吗？”

小莲的帽子终于摘下来了，灯光下的那张脸哪有半点之前精致可爱的样子，甚至连陈远都有些怀疑这抱着自己哭这么久的人到底是不是小莲了。

“岚哥哥……”称呼是对的，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能让一个人从之前那副活泼乖巧的样子变成现在这般……

这般形如枯槁，状若黄蜡。陈远记得之前自己看到的小莲，哪怕是凑得很近去看，脸上的皮肤都是水嫩嫩的，甚至还泛着红晕，就算有妆容的加持，那也能看出皮肤状态很好。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陈远也顾不得那边坐着的不速之客了，只能死死盯着眼前这具皮包骨。

小莲犹如一朵开败的枯荷，但看向陈远的眼睛里却依然带着某种热烈，她勉力扯起嘴角回答道：“就是戒了烟，胃口不好就瘦了。”

“你这样……身体要紧，可以在医生的指导下戒、烟，别真的把身体拖垮了。”陈远兀自看着小莲脸上几乎都能看见颧骨的皮肤，心里刺痛得厉害。

眼角余光瞥见房间里的第三人，他又眼神询问小莲这人是谁，这回却是带着某种隐隐的期待。

“这是我哥。”小莲的回答很简短，没有什么多余的介绍，甚至连姓名都没有说。

陈远转过去上下打量起这人，一身不算铜臭的穿着，也没带什么名贵的饰品，除去有些傲慢的态度，其他地方倒是丝毫看不出是个名门少爷的样子。

河天胜的那个不知姓名的儿子，小莲的哥哥，陈远最感兴趣的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两人视线初次交锋，都没有多余的言语。小莲落座在陈远旁边，饭菜上桌，餐桌上还是安安静静的，只有陈远和小莲的咀嚼声。河少爷根本没动筷。

有关键人物在场，问话就不是很方便了，所以陈远只是频繁给小莲夹她爱吃的菜，给她剥虾什么的，一副便宜哥哥行径，半点儿不多打听。

等陈远也实在吃不下的时候，他慢慢回过味儿来，这位河少爷说不准真是来看着自家妹妹别乱说什么的。

这么好的机会，不问点儿什么绝对不是陈远的性格。但他不想当着兄妹俩的面问，要么是单独问小莲，要么直接单刀直入和河少爷攀谈。

他借口去洗手间，在这边故意待的时间久了点儿。不出意外，应该会有其中一个人来找他。

等陈远放眼看过去的时候，却是看到了慢悠悠踱步过来的河少爷。只看陈远蠢蠢欲动的眼神就能猜到，他心里的冲动因子似乎又快要压不住了。

“不回去？”河少爷像是随口一问。

陈远尽量表现出随口一答：“不急。”

“不问点儿什么？”河少爷竟然主动开口，“但我不一定答。”

陈远可不是一味只懂防守不知进攻的主儿，当即就道：“当然要问，你配合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