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人藏在暗处，穆影肌肉一绷，蒙渊连忙按住他，低声骂道：“你疯了，殿下不喜我们插手，你还惹他生气作甚！刚才那一脚还不够？看看你自己满嘴的血！”
穆影两眼几乎盯出血，听到蒙渊的话才稍稍迟疑。
“你可以不在乎自己死活，但想想刚才殿下有多不高兴，你就应该知道自己该做的是什么！我再提醒你一次，殿下命你回去传消息，不是命你留下来看着他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蒙渊不耐烦地劝了几句，穆影才不甘心地离开，留下蒙渊一人跟在暗处。
非到紧要关头，他绝不违抗命令，擅自出手。
褚兰深有把随身携带的短刀，刀刃锋利，削铁如泥，他平日当防身用，不轻易拿出来，更多地喜欢用拳脚功夫，这样不容易被溅到血。
除非谁惹怒了他。
此刻他眼神阴暗，随手将一只刚拧断的手扔在一边，小混混的惨叫声震耳欲聋，他眉梢一扬，直勾勾盯着小混混的脖子。
“你你你想干嘛！！！”小混混被他眼神彻底搞怕了，仅剩的一只手忙捂住脖子。旁边站着的十几个人谁也不敢乱动，刚刚有个人想逃走，被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短刀给刺中了，现在还在地上泊泊流血，不省人事。
更过分的是，他伤了人家，还走过去慢悠悠用人家的衣裳擦凶器！
地上躺了好几个被刺中的、卸了手臂的、晕过去的，一片狼藉；其余还站着的人当中不知谁偷偷尿了裤子，空气中混合酱油和血液的古怪味道令人作呕。
“老大……我怎么办啊……”一个小混混哭着问，“他盯着我的脖子，我怕呜呜呜……”
刀疤男推开他，起身，眼珠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瞪着褚兰深，厉声骂道：“胆小至此，如何做大事！你们有什么怕的，他就是再厉害，也架不住我们人多一起上！”
他托住断掉的手臂，额头冒着冷汗，紧盯褚兰深手里的短刀，恶狠狠道：“每条手脚上去三个人同时摁住，不许他动弹一毫！我要用他自己的刀，把他的心剜出来下酒吃！上！”
小混混经过刀疤男的鼓舞，一窝蜂往前冲。
褚兰深眼底阴戾，浑身肌肉紧绷，正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忽然耳尖微动，然后主动将一身力气卸了干净。这短暂的变化没躲过刀疤男的眼神，但小混混们没有察觉，他们踢翻竹篓，轻而易举摁住褚兰深的手脚，把短刀夺过来，丢到刀疤男脚边。
“老大！我们做到了！来啊，杀了这个小白脸，给我们出口恶气！”小混混抱着褚兰深的大腿狂喜。
刀疤男一捡起短刀，周围就起哄狂叫，嘴里不停地喊“老大威武”。他被这热烈的氛围簇拥起来，手也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他摩擦短刀上的宝石，精致得简直不像话。他们整天为生计发愁，有些人随便一把短刀就够他们吃半辈子！这不是富人的错，江氏的错，还能是谁的错！
“他娘的，用这么好的刀，给我们一点银子怎么了，又不是没有！兄弟们，这种富家公子最该死，眼睁睁看我们求他却无动于衷！待我杀了他，我们就拿银子杀光所有富人，再把江氏拉下马，终有一天，反江归周！”
“反江归周！”“反江归周！”“反江归周！”
在众人井然有序的高声应和中，刀疤男冷笑一声，扬起手臂，对准褚兰深的心口猛然刺下去！
“住手！”
刀疤男刚听见动静，根本来不及回头以及决定住不住手，后脑勺猛地一痛，像被什么东西砸到一样，他大叫一声，握着刀直直地跪扑下去，摔了个狗吃屎。
“老大你没事吧？这什么？……瓦片？”一个小混混松开褚兰深的大腿，连忙扶起刀疤男，诧异道，“丢这么准？”被刀疤男一瞪才忙噤声不语。
是一块从花盆上掰下来的瓦片。
庄奚言扫视巷子深处，地上散落了许多杂物，被踩得不成形状。十几个男子你一手我一脚紧紧箍住褚兰深，把他的手脚摁得死死的，地上那个男子手里握把短刀，刚才直冲冲扑过去——他没得手。可是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味道，难掩其中明显的血腥味。
庄奚言把花盆递给一旁的董观延，平日里温和的眸子此刻晦暗难辨。
“放开他。”庄奚言的脚步声清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
刀疤男头有些晕，看了看手心，没有血，爬起来回头看，看到一个文弱男子手里捧着一个花盆，然后交给旁边一个颤颤巍巍的书生模样的人……不是大侠装什么见义勇为！靠！
刀疤男啐了一口，叫骂道：“少来沾边，老子现在没空管你，滚！”
此时褚兰深身上还挂着好几个不知所措的小混混，他没管他们，而是微微偏头，歪着脑袋透过人群去看庄奚言。
庄奚言待人温和有礼，不卑不亢，即便对方蛮横无赖，也不会让他有什么情绪起伏。这让褚兰深怀疑他是不是脾气好到从不生气，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无论对方是人还是虫子。
所以当褚兰深看到庄奚言面无表情走过来时，他敏锐察觉对方在平静的脸庞下藏着微愠，这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画面。
——这是因为他才出现的表情。
意识到这点后，他沉默了一下。忽地心底喷发出抑制不住的兴奋，脸色变得扭曲，就像死沉的海面被人丢入一块巨石，掀起的骇浪迸得到处都是，每一滴飞溅的海水都滚烫得要命，一着地便立刻蒸发，冒着热气滋拉作响。
生怕有人知道他多烫。
片刻后，他冷静下来，小声叫了句：“哥哥……”像极了一只受了欺负的幼兽终于等来救援，既委屈又惊喜，又倔强地不肯表露太多情绪，最后千言万语只汇成半嗔半怨的两个字。
“？？？”刀疤男回头难以置信看他。
庄奚言一愣，眼底多了一丝心疼：“过来，阿深。”
褚兰深腿上一掸，脚边几个人的手被弹开，然后一脚踹向刀疤男，众人大惊，忙去搀扶刀疤男，他则趁乱踩着脚边不知哪个小混混的手，朝着庄奚言跑过来。
庄奚言微凉的手指在他身上检查有没有伤口，担心道：“没事吧？”
“他们打劫，我没事，就是手有点痛……”褚兰深举起右手，确实有些红。
庄奚言检查一番，确实没发现新增伤口，于是对着他的手腕轻轻吹了一下，像哄小孩一样。
后面的刀疤男看傻了眼，大骂道：“你拧断我兄弟手的时候怎么不说痛？！”
褚兰深没做声，庄奚言像护犊子一样把他拉过来，低声叮嘱：“站我身后。”褚兰深轻轻“嗯”了一声。
庄奚言看向众人，身上恢复不疾不徐的温和感：“诸位，有话好说，我是他的兄长，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解决。”
刀疤男：“兄长？哼，那就好说了。你弟弟无缘无故发疯伤人，你说怎么办！”
“可是……”庄奚言看着他手里的短刀，指了指，神色为难道，“你们是打劫啊，他还小，只求自保，没想过要伤害你们。”
褚兰深抬头挺胸，泰然自若……总之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这一幕狠狠伤害了刀疤男以及其他小混混的眼睛。
刀疤男气得浑身发抖，忍了又忍，终于破口大骂：“他还小？我手断了你没看到？还有地上这些半死不活的你没看到？！”
他有些好面子在身上，其实那只断手很痛，但他偏就不说。一帮小弟都在身边围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全仰仗他一个，如果他率先喊疼啊痛啊，那以后还怎么稳定军心？再者，说这么多足够，看对面这人像个脸皮薄的读书人，应该讲点道理，这次代价有点大，不过搞多点医药费，应该不成问题……
谁料庄奚言认真摇头，甚至都没回他一个字。
“……”刀疤男，“靠！”
一股热气窜到头顶，刀疤男恼羞成怒道：“你别他娘的护短！你以为他是个好东西？他对你不安好心你知不知道？！我早知道你们这种人家，争家产不是闹着玩的，他刚才差点把我兄弟的脑袋割下来，但你一来他就装柔弱，这种人将来绝对会在背后阴你信不信！”
“不知道，不信。”庄奚言温声道，“我只知道你们打劫不成，恼羞成怒。”
他是知道怎么三言两语就惹怒别人的……偏偏他本人不知道。
褚兰深闷声笑。
“老子好好跟你说话你就好好听，别给脸不要脸！我说了我们有大事要做，借他一点银子用用罢了，你哪只狗眼看到我们打劫！”
他叫嚣得厉害，谁料庄奚言淡定放下手，缓缓说道：“原来是误会，还请小兄弟不要生气，既然阿深没有受伤，你们也不是打劫，那就万事大吉，早些回家罢。”
刀疤男气得牙齿作响：“少来这一套，你弟弟是没事，我兄弟有事！你今天不赔钱，就别想从这里离开！”
听到这话，庄奚言不免叹道：“打劫的理直气壮，被劫的却得赔银子？真真世态诡谲。你们出来打劫，就应当做好被反打的准备；打劫失败，就应当做好自认倒霉的准备。你们不该心生怨恨，更不该卖惨讹钱。他们若真伤得重，我愿意出一部分医药费，只可惜我也穷得叮当响，所以这个医药费……我爱莫能助。”
刀疤男：“哈？”
说这么一大通文绉绉的屁话，就是不想给钱？？？
“狗娘养的！”刀疤男气得怒火中烧，怒喊道，“越富越小气，敢戏弄我刀疤，我看你们都不想活了！”说着，扬起手里的短刀，朝庄奚言狠狠刺去。
“喂！你们干什么！”巷子口传来一道厉声。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刀疤男手一抖，原本对准心口的位置，滑向了肩膀处。
肩膀也行，哪里也行，一定要给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