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庭叉着腰,娇蛮道:“言言,你们去哪儿了?你还没说,到底是他那首《赠君笑》好,还是我这首《盼君归》好?”
庄奚言有些无奈:“都挺好的,毕竟诗人是同一位。”
“啊?”才知道这消息的两人十分诧异,不约而同发出惊讶的声音,“怎么会?”
“事实的确如此。”庄奚言心下隐隐不安,直觉危险在靠近,“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先……”
话还没说完,一股阴风猛然袭来,褚庄二人心有灵犀往旁边一跃,躲过那抹红色身影的攻击。
“吴姑娘,请你冷静,凡事好商量行吗?”庄奚言一边躲闪,一边温声劝道。
“不……商量……”
“你就算杀了我,你也找不到那个人啊,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谈,说不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庄奚言一边和她说话,一边试图拉长距离,把她带离周晚庭和董观延附近。
他发现吴新荷和普通的恶鬼不一样,她能听懂人话,而且保留了不少身为人的记忆,那这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不……坐!”
吴新荷气急,她抓不到故意和她绕着来的庄奚言,正恼怒不已,感觉头上在冒火,忽然停住,森冷的目光瞥到一旁吓到呆愣住的周晚庭。
“呵……呵……”她阴森地笑了。
庄奚言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吴新荷,看到这一幕暗道不好,顾不得许多,飞身过去。
见庄奚言调转方向主动靠近,吴新荷嘴角一咧,因计划得逞而抑不住兴奋,举起惨白的手指。
原来她压根没想去抓周晚庭,虚晃一枪,竟是为了骗庄奚言踏入并不高明的陷阱。
庄奚言见她眼神,心下明了。
只是一切已来不及,他控制不了全力飞去的身体。那一瞬间他想,伤到自己总比伤到一个小姑娘强,至少自己不会死——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身影挡了过来。
庄奚言瞳孔睁大,眼前画面忽然变慢——
褚兰深挡在他身前,一只惨白的手如利刃一般刺过来,在褚兰深的胸膛留下一个洞。
鲜血染红那只惨白的手,留下斑驳诡异的妖艳之色。大片的血汇成一道道血痕,滴滴答答,消失在暗沉泥土里。
吴新荷眼里闪过一丝不解,直直收回手掌。
褚兰深缓缓低头,看到自己被穿了个洞,咧嘴笑了笑,站不住的身躯一个趔趄,如一根断裂的树干往后倒。
庄奚言脑子一片空白,但身体比脑子快,下意识去接,听到虚弱的声音:“哥哥,快走……”
那声音一向是清冷的,偶尔会撒娇,神志不清时很凶狠,捉弄人时特别调皮,有着各种各样好听的语气,但从来不是这般虚弱无力。
吴新荷看向他们,怒道:“不准……走!”说着,又扬起手掌,沾满鲜血的手在月光下越发诡异。
“我答应你!”庄奚言脑海里有根弦断了,他把脆弱的后背面对她,护住脸色异常苍白的褚兰深,强忍着惧怕的感觉,颤抖道,“无论是谁,谁都可以,我替你找!”
周晚庭才意识到面前发生了什么,她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景,恐惧压倒了不敢置信,吓得嚎啕大哭,泪水如珍珠一般从脸颊上滑落,止也止不住。
“真……的?”吴新荷没有去管那刺耳的哭声,只紧紧盯住庄奚言。
“真的。”庄奚言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他强迫自己冷静,温声道,“观延,你先带晚晚回家,不要担心,不要回头。吴姑娘,这是我和你可以解决的事情,他们留下也没用,让他们先走。”
“奚言,你们……”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董观延还没理解过来。双腿在颤抖,却提不起步子离开。
“没事,去吧。”庄奚言垂着脑袋,抱紧了褚兰深,声音里有不容拒绝的坚定。
董观延咬咬牙,他自知留下来帮不上忙,还可能是个累赘,让刚才的事情再发生,他握紧了拳头,带着哇哇大哭的周晚庭离开。
等他们离开,庄奚言轻声道:“吴姑娘,你如此厉害却找不到那人,说明你需要别人的帮忙。我刚才答应你,是因为阿深受伤了,如果他死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也就不复存在,所以你必须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救他。”
之前董观延他们在,不想他们担心,所以他一直克制隐忍,现在他们离开了,害怕的情绪充斥着他整个心口,他紧咬下唇,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可是根本控制不住声音在颤抖。
他不怕死,他怕怀里的人会死。
是他小看了吴新荷,也高估了自己,可是判断错误带来的后果,为什么是褚兰深来承担?为什么不是他自己!
“一个时辰……”吴新荷道。
庄奚言鼻头发酸,眼眶发红,哑着嗓子道:“多谢。”
他让褚兰深靠在自己怀里,手掌轻轻覆上那道骇人的伤口,淡蓝色的光芒在夜里尤其显眼,映在两人脸上忽暗忽明,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被隔开,这个世界只剩他二人。
源源不断的蓝光渗进去,褚兰深仍紧闭双眼,出气比进气多,生命在慢慢流失,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呼吸。
怎么会这样?
庄奚言的心剧烈跳动着,他比任何时候都自责。
为什么当初没好好学治疗术?
这半吊子的治疗术,能救得了谁?!
绝望和不甘心涌上心头,全身的皮肤都在打冷颤,眼前一阵模糊,泪水打在衣襟上,他几乎不能撑住自己的身体。
两百年的离群索居,也没有此刻这般如此漫长而煎熬。
绝望之际,他想到一个办法。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手掌摊平靠在腹部,一股精血从丹田往上汇集——那是神明血。
他俯下身,对准那失了血色的嘴唇,缓缓贴上去。
“阿深,张开嘴。”紧闭的牙关阻隔了他渡过去的神明血。
可是昏迷的人如何听得到声音,他捏住褚兰深的两颊,舌头顶出一条缝,一缕神明血顺着喉咙慢慢流进去。
那是他法力的源泉,用来支撑他使用法术。
全拿去都无所谓。
只要褚兰深能活过来……
不知渡了多久,忽然他脸上有凉凉的触感,有只手在抚摸他。
他睁开眼,对上那双颤抖的桃花眼。
“哥哥……哭了……”
褚兰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也不知看了庄奚言多久。
他眼里写满了未知的情绪。
直到滚烫的泪水一次次滴在他脸上,他忍不住抬起手,触碰庄奚言的脸颊,故作轻松道:“哭得好伤心……害我也……想哭了……”
庄奚言喜悦到浑身发抖,他没说话,合上眼,眼泪滑落在两人脸上,继续贴上去,恨不得把所有的气息都渡给褚兰深。
褚兰深的眼神暗了下去,大手压住他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这个吻越来越激烈,越来越非分,越来越叫人把持不住,他们的呼吸全乱了,气息也被打乱了。
庄奚言尚且还有一丝理智在,他轻轻推开褚兰深,湿漉漉的眼神满是慌乱和狼狈,看得褚兰深喉结上下滚动。
“还好没死……不然见不到这样主动的哥哥……实在太亏了……”褚兰深凝视着庄奚言的眼睛。
庄奚言那双总是饱含笑意的眼睛,现在里面只剩失而复得的欣喜与后怕,手臂搂得他很紧,好像怕他会消失一样。
他的心热烈地跳动着,庄奚言的一呼一吸都让他沉醉,即便庄奚言满脸泪水,哭得一塌糊涂,那几乎更加迷人了。
再没有比现在更舒畅爽快的时刻了!
见褚兰深还能说笑,庄奚言悬着心终于平复下来了,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骂道:“休要胡说,不然,不然……”
不然如何?他能威胁什么吗?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人,他拿什么威胁?
他苦笑一声,没再说下去。
褚兰深立马接他的话,虚弱笑道:“不然……哥哥再亲我一次,就像刚才那样……”
“阿深!”庄奚言脸上一红,连耳尖都染上一抹淡粉色,“我何时……”
明明是救人的举动,怎么被褚兰深一说,好像是他轻薄人一样……
“哥哥别气,我开玩笑的……”褚兰深虚弱道,好像下一刻就要断气了,庄奚言吓得立马说没有没有。
目睹这一切的吴新荷冷冷提醒:“时辰……到了……”
庄奚言理了理情绪,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抬头看她,轻声道:“吴姑娘,你要找的人,还记得名字吗?”
“不记得……我不记得……”吴新荷怔了一下,喃喃重复道,“他抛弃我……他骗了我……我要他血债血偿……”
“我从京城来,说不定我能帮你。”褚兰深忽然道,“你说的线索越多,越容易让我找到他。”
庄奚言一愣。
他不傻,他明白褚兰深的这番话一说出口,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褚兰深这是想让吴新荷的注意力转移,如果她再丧失理智痛下杀手,那么第一个攻击的一定是褚兰深,而不是他。
他轻抿双唇,心里五味杂陈。
忽地手心有温热的指尖在轻轻地挠动,他转头,看到褚兰深正对他浅浅地笑。
庄奚言莫名感到一阵淡淡的心安。
紧绷的身体也随着褚兰深的动作慢慢放松,只看吴新荷怎么说。
“他……他是状元……他……很俊俏……眼窝很深……”吴新荷磕磕绊绊地回忆起来,“他会教我写诗……还说功成名就之时……娶我为妻……”
吴新荷说了很多,但能定下大方向的线索,只有“状元”、“若霞镇”和“几年前”。
褚兰深脑海里开始筛选近十年内的状元,大多家境不错,只有两个是从偏远小镇来的,长相俊俏这一条许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很难作为线索判断,但若说未娶妻的,那便只有一人。
“吴姑娘,这个忙,我能帮你。”褚兰深打断她道,“但是只能帮到一半。”
“什么……意思?”吴新荷瞪他,“你想反悔……”
“当然不是。”褚兰深薄唇轻启,缓缓道,“因为这个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