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帝继位以来第一位受封亲王的皇子，延琳的受封礼相当隆重，由皇帝亲自授予他金册和印玺。

从此往后，每次上朝，他就要站在太子后面第一位，他的兄长全都要站在他后面。

礼毕，延琳悄眼扫过他的几位兄长。二哥贤王是明晃晃的不高兴，仰着下巴，压根没看他。三哥寿王表面严肃，眼中却有期许。四哥宸王表面笑意融融，眼中却是漠然。五哥成王努力挤出笑容，实际上恨得牙痒痒。后面两位哥哥，甚至都还没有封王，只是皇子。

六皇子是惠妃所生，还未及冠，但已经定亲，过两年才能封王。七皇子早夭，但皇帝念其生母淑妃贤良，没有取消排位。八皇子跟五皇子一母同胞，良妃死后便被送入淑妃宫中抚养，只比他大一岁，如今还在皇子殿念书。

他作为皇帝最小的儿子，才十六岁，怎么就当上亲王了呢？

回到寿王府，摘下亲王的冠冕，延琳还没有实感。他问冬逝，“我现在，就是亲王了？”

冬逝看着他，不太高兴的点了点头，“没错，你的王府，又住不进去了，要继续扩。”

“你也觉得，我不该受封亲王？”寿王对他被册封亲王一事十分上火，担心树大招风。

“我不是觉得你不配当亲王，不能当亲王。我是觉得皇帝不该在这种时候册封你为亲王。他到底在想什么，只为了敲打太子，就牺牲你么？”说到这里，冬逝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狗皇帝，到底有没有为延琳考虑过。难道不知道，延琳之前越过几个哥哥封王，已然招来诸多嫉妒。如今又第一个封亲王，多少明枪暗箭都要往他身上扎。

“我也不想当亲王。”延琳可怜巴巴的说，“我只想跟你浪迹天涯。”

“那你还不如当亲王呢。”冬逝翻了个白眼。这个蠢货，又说傻话。

“你说。我如果去跟父皇说，我不想当亲王，不想当皇子，我想被贬为庶民，会怎么样？”延琳明知道是胡话，却还是想说出来。

冬逝瞪着延琳：“我怎么知道，你去说说看吧。”

延琳赶紧挤出笑容，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啊。”

冬逝心里有股火，很想发出来。但看延琳那个样子，又实在舍不得。他轻叹一声，微微上前两步，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无意卷入朝堂争斗，但如今木已成舟，再没有退路。”

“这是我任性的代价，对么？”如果他不是执意要彻底清除匪患，也许就不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这是你的道，是你的本心，是你一定会做的事情。若没有你，江南的百姓，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头。”冬逝温柔的说。

延琳瞬间觉得眼热，眼泪都要涌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好没出息，为什么只是几句肯定，就让他如此感动。

“我虽然总是说你傻，说你不该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你将自己的利益摆在最前面，可我也觉得，坚持正义的你很可贵。”冬逝看着延琳，心中百转千回。如果延琳不傻，他可能早就死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话。”延琳脸红的问。

“我怕我现在不说，以后都没机会说了。”冬逝咬了咬嘴唇，也忍不住脸红。

延琳伸手，轻轻抚摸冬逝的脸庞，只觉得果然如此。冬逝并不是冷心冷肺，只会算计之人，他只是受了太多苦，没办法信任别人罢了。

冬逝拍开延琳的手，叫嚷道，“干嘛，干嘛，耍流氓啊。”

“我没……”延琳告饶道。

“你没有，我有！”说着，冬逝飞快的亲了下延琳的脸颊，转头跑进柴房，锁上门洗澡。

延琳摸了摸自己的脸，呵呵傻笑。

虽说受封亲王让延琳始料不及，但到底顺利解决了江南匪患的问题。

海运官员被彻底清剿，相关的红衣教圣堂也被关闭，江南的流寇没了销赃的通道，想坚持的，就一条路走到黑，不想坚持的，现在去投案自首还能争取到流放垦荒的机会。

延琳在朝会上仍旧是少言寡语，只不过被夹在太子和贤王中间，每次贤王想找太子说小话，都要越过他，十分别扭。

而冬逝又要到久王府监工，因为要扩大成亲王府，附近的空地不太够，需要迁走几户民居，事情就很麻烦。冬逝也不知道这怎么就成了他的差事，烦恼了好几日。

这天早上，天上飘起小雪，他要出门，心里盘算着如何让那几个坐地起价的无赖松口。吴管事却叫住他，说寿王妃有请。

冬逝猜测，寿王妃趁着寿王和延琳都去上朝的时候找他，八成是要询问他跟延琳之间的私情。

延琳跟寿王说不娶妻，要跟他厮守这件事，他已经骂过延琳很多遍，这次必然要亲自跟寿王妃说清楚。他可没答应那货。

冬逝没想到，寿王妃说的竟然是别的事情。

“你别怪王爷调查你，实在是你的才能本事，太过突出，让人害怕。知道你是程绪平的公子，寿王喜出望外，还想着帮你们父子团聚，只可惜，这事并不好办。”寿王妃语气温柔，态度和善，看冬逝的眼光也没有半点恶意。冬逝猜不出她是真心，还是会演。

“我们父子，能活着就不错了。可没想过还有共叙天伦的机会。”冬逝垂下头，冷硬的说。

“虽说，你肯定不能认祖归宗，再以程栋的身份回到父亲身边。但也许换个身份，以学生的名义尽孝，也未必就不好啊。”寿王妃试探着说。

冬逝猛然抬头：“王妃的意思是……”

“我有个朋友，家中的独子去世了。那孩子十分聪慧，已经考中了举人，本来想参加明年的春闱。可惜，突然得了重病。你若是不介意，何不让王爷运作，顶替他的身份，参加春闱。你若能榜上有名，再由你父亲举荐，在朝中做官，英国公必然不敢拿你怎么样。”寿王妃笑着说，“以你的才学，春闱应该不再话下吧。”

冬逝摇头，尴尬的说，“我哪里读过书。”

“我看你天天在书房读书。”程绪平是当年的状元郎，他的儿子，怎么可能考不上进士。

“我读的都是闲书。”冬逝眼神飘忽。

“九弟说，那两封受到表扬的奏折，都是你写的。看来，读闲书也能学到经事治国的道理。”

冬逝尬笑两声。延琳那个蠢货，怎么什么都说。

“程公子，你是有什么顾虑，不愿意顶替此人么？我曾祖在山东颇有人脉，定能将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任何人都查不出，你不是此人。”寿王妃郑重的说。

“可英国公那边，有人认识我。”冬逝犹豫的说。

“你逃出来好几年，早就变了样子，他们怎么能认得出来。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没比我高多少，如今都快比我高一个头了。”

冬逝感觉，如此好的事情，他再推脱，就奇怪了。

“你难道真的愿意，在王府里，当一辈子大管事？你有这样的才干，入朝为官，必然能封侯拜相。何况，你还能认你父亲做师傅，名正言顺的与他相聚。”寿王妃也觉奇怪，如此条件，怎么可能不心动，难道……

“我是……”

“你是怕当了官，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与九弟日日相守，对么？”寿王妃露出了然的笑。

冬逝沉默。

“程公子，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拘泥于小情小爱，而放弃大好前程。”寿王妃继续劝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们只要心里有对方，又何必日日相守。正应该互相成全，各自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寿王妃说得太过在理，冬逝实在不知道如何反驳。

“好，我立刻替你安排。不出十日，便可妥当。到时，你可以拿着荐书，去敲程府的大门。只说是旧友的学生，还能回家住几个月。”寿王妃竟直接决定。

“这件事，还要容我与久王商量，请王妃暂且不要安排。”冬逝认真的说。

寿王妃说着也好，让冬逝考虑清楚，春闱不等人。

冬逝离开前厅，下意识地往福满园走，都快走到，这才想起他本来要去干什么，又赶忙往外跑。

这日上午，冬逝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终于将那最后的几个钉子户说动，给钱让他们搬家。正好工部也已经画好扩建的图纸，送到寿王府，冬逝细细看着，思考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

延琳回来，见冬逝在图纸上勾勾画画，心中顿起暖意，上前问道，“我们的王府怎么样了？”

“什么我们的王府，那是你的王府。”冬逝好笑的说。

“反正你也要住。”延琳凑过来去看图纸，几乎就要贴在冬逝身上。冬逝没有避让，就近欣赏延琳俊美的脸庞。

最后反而是延琳被看得不好意思：“干嘛一直看着我。”

“怎么，不准看啊。”冬逝挑衅道。

延琳呵呵傻笑，也不知道反驳。

冬逝微微叹息，冲延琳招招手，让延琳坐下。延琳却没动地方，反而冲他勾了勾手指，“出去吃饭吧。我饿了。”

“马上就吃午饭了。”冬逝无奈的道。

“等不及了。”

冬逝无法，只得陪着延琳到外面吃饭。冬逝不忍心延琳吃个饭都不消停，并没有急着说话。吃完饭，冬逝提议去久王府转转，延琳欣然答应。两人到达久王府，冬逝这才将寿王妃对他的说的话转述给延琳。

延琳听得有些发傻，好半天才问，“这，能行么？”

“不知道。”

“虽然，大祭司认出了你的身份，但他没有告诉英国公。也就是说，你确实可以换个身份。”延琳缓慢的说。

“英国公身边，没准还有其他人认识我。”冬逝想办法找借口。

“你有正式的身份，又考取了功名，在你父亲的举荐下入朝为官，英国公还能拿你怎样。他之前敢绑架你，那是因为他身为首辅，位高权重。如今他已经卸任，再手眼通天，也不能绑架朝廷命官。”

“我担心，会连累你。万一他查出来，是你们帮我制造假身份。”

“嫂嫂既然应承，应该能做得滴水不漏。我这个嫂嫂，并没有那么简单。她的曾祖，在山东确实颇有影响力。”何止是山东，甚至是京城，都有很多官员是出自她曾祖创建的明德书院。

“你说这么多，是想让我走？”冬逝不满的瞪着延琳。

“怎么会。”延琳看着冬逝，心中万千柔情。他拉着冬逝到长亭中坐下，认真的说，“我恨不得与你绑在一起，片刻也不分离。”

“那你还想让我去考科举。”冬逝瞪了延琳一眼。

延琳憨憨傻笑：“我只是想你如此才学，只在王府当个大管事，实在委屈。何况，你也能与父亲团聚。”

“若我就想在王府当个大管事呢？”冬逝撇开头，脸红的说。

延琳满眼的惊喜和心疼，伸手将冬逝搂进怀里，“真的么？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么？”

“真的啊。我还指望着你贴身保护我呢。”冬逝看着远处顶着白雪的山石，双眼无神。

“我一辈子保护你。我保证，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延琳放开冬逝，眼神热烈，“所以，你愿意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祸福，不离不弃。”

“嗯，嗯，嗯。”冬逝点着头。

延琳能感觉到别扭，总觉冬逝在回避什么。可他也感觉到冬逝的紧张、害羞和喜悦，他有些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幸好冬逝给出了答案。

冬逝吻了他。

不是亲，而是吻。

嘴唇相碰，干燥的，温暖的，柔软的触感。延琳闭上眼，顺着感觉去吸吮，摩擦，从心间到指尖都在颤抖。

冬逝比延琳好不到哪里去，紧张得浑身僵硬，刚刚吻上去，就有些退缩。无奈被延琳逮住，没有逃跑的机会。

亲吻结束，四目相对，延琳满眼欣喜，冬逝凶神恶煞。

冬逝死死盯着延琳，纵然满面绯红，也不想露怯。延琳被冬逝逗笑，伸手揉了揉冬逝的脸，“明明喜欢，为什么是这副表情。”

“就这副表情，爱看不看。”冬逝恶狠狠地说。

延琳知道这是冬逝害羞的表现，顺了下冬逝的鬓发，“爱看。你怎么样，我都爱看的。”

“傻子。”冬逝眼神软了下去，带着心疼。

“我不傻。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说到这里，延琳肃容，“回到王府，我就替你回绝嫂嫂，可以么？”

冬逝点头。

回到寿王府，延琳去找寿王妃说话，冬逝回到福满园。

一个红衣人正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