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听到前半段,恨不得上去掐死秦河。可他又听到后半段,便知道此时该怎么做。
“我带你进宫。”寿王不想废话,只想立刻进宫,见到弟弟。确认弟弟还活着,还安全。
“谢王爷。”冬逝向寿王行礼。
寿王骑马到宫门口,却发现宫门口乱成一团。原来贤王刚刚来过,因为无召不得入宫,大闹一场,最后干脆闯了进去。
得知贤王闯宫,寿王也将心一横,干脆也闯了进去。宫门守卫不敢拦着王爷,只能跟着,大声喝止,不过是做样子罢了。
到达东宫的时候,御林军正在集结,想必是皇帝见贤王闯宫,立刻调派御林军,以免生乱。寿王管不得那么多,带着冬逝,趁着御林军还没接到命令,直接闯到太子寝宫。
彼时皇帝正在对御林军左郎将杨缜下令,让他封锁整个皇宫,不准任何人乱闯乱动,违者斩立决。皇后正在跟贤王说话,两人皆是面色焦急。里屋也是人影晃动,想必是太医们正在为太子诊治。
寿王直接扑跪在地,大喊道,“父皇,儿臣抓到了刺杀太子的凶手。”
整个房间瞬间静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向寿王,然后是寿王旁边的冬逝。
冬逝缓缓跪下,给所有人时间,让他们看清自己的脸。他扣头行礼,清晰地说道,“草民秦河,叩见陛下。”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皇帝死死盯着冬逝,仿佛石化。贤王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皇帝。皇后则第一个开口,“你说你是谁?”
冬逝干脆抬起头,再次将脸亮出来,“草民秦河,是先辅国公秦勉的第二子。”
小的时候,别人都说他像父亲。他觉得那是废话。他是父亲的儿子,当然像父亲。长大后,他才明白,他有多像父亲。
几乎一模一样。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敢出门,总是改装,时刻小心翼翼的原因。真的太像了。举凡是见过父亲的人,都能认出他的脸。
皇帝轻声念叨一句,别人都没听清,但冬逝从他的口型猜测出,他在喊父亲的字,敬陌。
“当年那场火灾,你不是死了么?”皇后观察着皇帝的表情,小心地问。她应该,猜到了什么。
“英国公留我一命,用我来要挟程绪平,让程绪平帮他贪赃枉法。”冬逝直接说。
“胡说八道!”皇后怒喝,“寿王,你哪里找来的跳梁小丑,竟敢带到这里。还口出狂言,污蔑英国公。”
寿王仍旧跪伏在地,回答道,“我并没有找他。是九弟在几年前无意中救下他,见他可怜,便带在身边。却不想,他竟然意图谋害太子。”
“我哥哥分明是被老九打伤的。”贤王冷声开口。
“我知道久王要到东宫赴宴,便在久王的饭菜里下了一种叫迷心散的毒药。这种毒药可以让久王神志不清,走火入魔。我跟着久王这几年,对久王的武功非常了解,一旦久王的内息失控,定然会伤及太子。以太子肉体凡胎,必死无疑。”冬逝说。
“你为什么要谋害太子。”皇帝开口,语调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
“因为当年,正是太子与英国公合谋,杀死我全家。我亲眼看到,太子刺死我父亲。”冬逝说。
“放屁!”皇后气得连礼仪都不顾,冲上来就要扇冬逝,却被皇帝一把拉住。
“皇后,别忘了你的身份。”皇帝厉声说。
“身份?李倾予,你在这种时候跟我讲身份?我们的儿子被人谋杀,还要受这样的冤屈。你不杀了他为儿子解恨,你跟我在这里讲身份?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皇后大喊。
“皇后伤心过度,精神失常。来人,送皇后回宫。延耀,你陪着你母后。”皇帝下令。
“我精神失常?我看是你精神失常?辉儿怎么可能杀秦勉!”皇后大喊。
这屋子里哪有人敢动皇后,都只是围上去。皇后不肯走,他们也没办法。幸好贤王上前,劝说道,“母后,我们别吵到哥哥,我们先到外面去。”
皇后被贤王扶出殿外,皇帝让杨缜先去办事,这才问冬逝,“你怎么证明,你就是秦河。”
“我这张脸,还不够么?”冬逝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露出冷笑。皇帝不愿意相信真相,居然选择怀疑他。
“天下长得相像的人,太多了。”皇帝的语气平缓,并没有太多质疑,显然已经相信,只不过在挣扎。
“我曾经,帮我父亲写过一封奏折,陛下可还记得?我可以背出来。”冬逝说。
皇帝微惊,看着冬逝,好半天,叹息一声,说道,“摆驾议政殿。”
走之前,皇帝还是进到里屋,问过太子的情况,这才带着冬逝和寿王离开。
皇后和贤王在院子里,正在小声说话。看到他们出来,皆转头看向他们。皇后的眼神中满是愤恨,贤王则异常冷漠,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到达议政殿,皇帝让寿王先去偏殿休息,等待传召。寿王却跪下,求皇帝让他去见延琳。
“父皇,秦河已经承认下毒。如今九弟身中剧毒,生死不明,还被丢在观星塔,我想去看看他。”寿王跪伏在地,几近哀求。
“他仙法了得,一时半会应该无碍。你不用太担心,去吧。”皇帝淡淡的说。
寿王知道不能再求,只得起身离开。
整个议政殿,只剩下皇帝和冬逝。皇帝看着冬逝,眼神时而冷硬,时而柔软。
冬逝很清楚,冷硬,必然是想到自己谋害太子,柔软,必然是想到与父亲的少年情谊。皇帝看着这张脸,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谁了吧。
“背吧。”
“欲北伐,必先平南,安西,威慑东北,富足东南……”冬逝轻声背诵。
北伐鞑靼,是皇帝和父亲共同的梦想。当年,鞑靼趁着叛臣篡位,侵占大祁北方土地,皇帝羽翼未丰,不得不将妹妹嫁给鞑靼可汗,以求结盟。
颐佳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从小就跟在皇帝和父亲身后,对于身为独子的父亲,也像妹妹一样。三人一起长大,十分亲厚。皇帝甚至还有将颐佳公主嫁给父亲的打算,可惜,父亲和公主都觉得两人感情犹如兄妹,无法做夫妻。
颐佳公主跟鞑靼可汗虽然年龄相差较大,但婚后感情很好,还生下了如今的鞑靼可汗。只可惜,重元三年,可汗的弟弟刺杀兄长,自称可汗,将颐佳公主虐杀,做成人皮鼓,再次挑起边关战事。
皇帝御驾亲征,最终却没能手刃仇人,只将鞑靼逼退,并扶持自己的亲侄子坐上可汗之位。从那以后,鞑靼分成左右两部,有两个可汗。而北伐,也成了皇帝和父亲心中难以拔除的执念。
这篇北伐奏,是父亲写给皇帝的密奏,却被顽皮的自己洒上了墨,父亲开玩笑的让他赔,他就当真拿起笔,誊抄起来。那时他才六岁,却已经学完了千字文,誊抄奏折有什么难,他甚至还背了下来。
父亲夸他聪明,但还是百般叮嘱,无论如何不能将上面的内容告诉别人,那是他跟皇帝的秘密。如今,这个秘密,便能证明他的身份。
冬逝将奏折背完,看着皇帝。
皇帝有些恍惚,大概自从秦勉死后,再没人跟他提起过北伐,连他都快要忘记,还有那样一份仇恨,等着他去解决。
“你是秦河,不会错。”皇帝叹息着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冬逝简单讲述了这些年在普渡寺的经历,还有被延琳意外搭救,逃出关外,又回到京城的事情。他只隐瞒了延琳对他的痴迷,其他都据实以告。倒不是他诚实,只是他担心,皇帝问延琳,延琳不会撒谎。
“我还记着,父亲的志向是北伐。他总跟我说,要为姑姑报仇。所以我在关外收集了很多消息,经常在左部和右部间走动,这才帮上了久王的忙。”冬逝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能不能让皇帝饶过他。
皇帝点了点头:“这些年,你辛苦了。”
“陛下,您会替我讨回公道么?”冬逝看着皇帝,并没有指望太多,“我母亲死的时候,让我上京,让我找皇帝。她说,皇帝一定会为我们报仇。”
“你母亲……”皇帝停下,似乎非常犹豫。
“我母亲是被戴白头巾的罗罗人杀害的。那天晚上,我在书房练字,父亲和哥哥在外面练剑,母亲抱着弟弟在看。突然有人说,太子来访。我父亲便去迎接。”
“我哥哥调皮,拉着我跟了过去。我们跑到门口,就看到太子杀了我父亲。然后,那群罗罗人冲进来,开始杀人。”冬逝不管皇帝想不想听,他只管自己想不想说。
“哥哥护着我往回跑,去找娘亲。护卫也冲出来,可是打不过。我跟哥哥跑散了。但我找到了娘亲,护卫带着我们到后门,我们以为可以逃掉,谁知道又有人追上来。”
“娘亲让我快跑,去找京城找皇帝,然后就被砍倒。弟弟被摔在地上,踢到河里。他被抓住,却没有被杀。那之后,我就一直被关在普渡寺。只有程绪平,每隔两三年会来看我。”
皇帝背对着冬逝,看不到表情,只能从轻微颤抖的衣袖上判断,他被触动了。
冬逝不再说话,跪在那里,等待。
好半天,皇帝转过身,表情复杂,“我之前见过你,你就是跟在小九身边的那个牧人。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来相认,让我替你主持公道。反而现在要谋害太子?”
“您会杀太子么?”冬逝平静的问。
皇帝愣住了。
“我要报仇。”冬逝的声音始终很平缓,“我也想过,到关外,娶妻生子,将秦氏的血脉延续下去,不再管仇恨,只是好好生活。我相信,我父亲会希望我如此。但不行,我受不了。”
“每日每夜,我都被仇恨折磨。父亲、母亲、哥哥、还在襁褓里的弟弟、全家七十多口,这样的仇恨,我怎么可能忘记。我要太子死。我要他以命偿命,我宁愿自己去死,我也要报仇!”
皇帝看着冬逝,眼中竟有泪花。好半天,他叹息一声,说道,“所以,你就下毒,利用久王。”
“我不想利用久王。可除了这个办法,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我没多少时间,在京城这样晃悠,早晚会被英国公发现。他如果发现我,必然会不顾一切杀了我。我就再也没机会报仇了。”
冬逝低下头,愧疚地说,“我对不起久王。他是个好人,他救了我。他知道我是英国公的犯人,还不问我是谁的保护我。”
“他真的不知道?”皇帝语带怀疑。
冬逝抬起头,正对皇帝的眼睛,“他不知道。寿王也不知道。我骗他们说,我是程绪平的儿子。我跟他说,我在寒冬逝去的春天出生,所以叫冬逝。陛下,您还记得,我什么时候出生么?”
“夏天。你正好比未央大一岁,我想将未央许配给你来着。”皇帝怀念的说,“你还来过宫里,做了首诗。”
“是啊。”冬逝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你确实是神童。那么小,就能将那么长的奏折背下来,这么多年,一字不差。”皇帝感叹道。
皇帝并没有将奏折找出来,却知道他背得一字不差,想必这些年,也时时翻看。
“我总在想,若我见到皇帝,皇帝让我证明身份,我该怎么办。唯有这封奏折。因为这封奏折,除了皇帝和父亲,只有我知道。”
皇帝看向冬逝,苦涩的笑道,“你这张脸就够了。”
“那时候没想到,我会如此像父亲。”有时候照镜子,都会以为看到了父亲。
皇帝看着冬逝,眼中竟有泪光。他赶紧别开头,又问,“你说英国公贪赃枉法,可有证据。”
“证据都在程绪平手上,陛下可以传召他进宫。如果,他还活着。”冬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害死了程绪平。
皇帝当即肃容,看向冬逝。就在他要说话的时候,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大声说道,“启禀陛下,贤王杀了久王。”
冬逝仿佛瞬间失聪,猛然回头,大喊道,“你说什么!”
皇帝也无暇他顾,惊道,“怎么会回事!”
大太监跪在地上,颤声回答道,“贤王带人去了观星塔,就,就把久王杀了。”
冬逝想要站起来,却双腿发软,反而翻倒在地。
皇帝急匆匆往外走,大声说,“去观星塔。”
冬逝挣扎着爬起来,拼命跟上皇帝的步伐。
如今皇帝注意不到他,他还能去见延琳,若是皇帝想起,恐怕他连延琳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寿王大概也听到这边的响动,从偏殿跑了出来,悄悄跟在后面。
一行人十分匆忙,大太监连连小声吩咐,让他们保持礼仪,不得慌乱。可走在最前面的皇帝都大步流星,甚至还要跑上几步,根本没有任何规矩可言。
远远看到观星塔,就见塔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全都是御林军。显然,杨缜比他们先到。
走进观星塔的地道,两边仍旧有很多御林军在值守,气氛十分紧张。
地道本就狭窄,又有御林军站在两边,最多只能容许两人通过。皇帝在前面,后面跟着大太监和寿王。延琳实在着急,也不管那么多,硬是挤到第三排,努力压着步子,不让自己冲出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最下层,这里算得上是地牢,中间是长方形的走廊,旁边皆是小房间,此时所有人都聚集在最里面一间。
冬逝探出头,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况,可却只看到人头涌动。幸好那些人看到皇帝,全都跪拜下去。
唯一没有跪拜的便是延琳,因为他根本跪不下去。他被用铁链捆在墙上,膝盖半弯,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上身的衣服已经破烂,胸前全是可怖的伤口,却半点血也没流。他周身冒着寒气,费力的呼吸,无力的看向前方,眼神像被逼到绝路的小动物,可怜可怖。
“这是怎回事!谁伤了久王!”皇帝气得大喊。
延琳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想暴露情绪。他不敢想象延琳遭受了怎样的伤害,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他。哪怕动手的不是他,但罪魁祸首就是他。
延琳救他,爱他,而他回报延琳的,是利用和背叛。
“是我。”贤王满不在乎的抬头,“我要为哥哥报仇。”
“太子……”皇帝的声音颤抖,“太子他……”
“哥哥还昏迷不醒,但太医说,恐怕时日无多。”贤王跪在地上,手里还拖着一把卷了刃的长刀,显然就是伤害延琳的凶器。
皇帝松了口气,疲惫的说,“你哥哥既然还活着,你着什么急报仇。”
冬逝悄悄看向延琳,只见延琳已经垂下眼帘,想必已经绝望。
皇帝见他这样,不想着放了他,不想着让太医为他诊治,却有闲工夫跟贤王聊天。对延琳的在乎,能有多少?
“父皇,九弟伤成这样,求您先放了他,让太医为他诊治。您也知道,他是无辜的。”寿王哀声求道。
皇帝这才看向延琳,面色凝重,显然也被延琳的样子惊到,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父皇,这真是我弟弟么?你看他身上的伤,连血都不流。他根本不是人,他不过是披着九弟外壳的魔鬼!父皇,求您诛杀这个妖物!”贤王说着,竟直接站起来,举剑冲向延琳。
冬逝想要冲上去,寿王却比他还快,直扑向贤王的剑。贤王也不知什么身法,当即回身,出剑,眼看就要刺穿寿王。
“小心!”冬逝急得大喊,猛扑了过去。
爆破的声音炸起,一道锁链射了过来,直接打飞了贤王的剑。竟然是延琳硬生生将锁链从墙上拔起,甩出来救下寿王。
贤王的剑在空中打着旋,剐蹭着墙壁,伴随着各种护驾之声,落在地上。
那锁链是用五根钢爪扣在延琳背后,如今延琳扯下一根,这才露出后背狰狞可怖的伤口,仿佛被巨兽的爪子撕裂。
冬逝只觉心如刀绞,恨不得替延琳承受痛苦。可想到延琳会造此劫难,皆是因为他,巨大的愧疚感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挤碎。他觉得胃中翻绞,好像要吐了。
延琳微微抬起头,但眼睛还是垂着,并没有看人,“我伤了太子,是我错,我认罚。可哥哥没错,我不准有人伤害他。”
他的声音比平时气弱,但仍旧清晰。
“不是你的错!”寿王大喊道,“是秦河,就是你救下的那个牧人,冬逝。他在你的饭菜里下毒,导致你精神错乱,这才伤了太子。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父皇已经知道了。是不是,父皇。”
寿王看向皇帝,满眼恳求,闪着泪光。
“没错,我已经知道了。”说着,皇帝扫了贤王一眼。
贤王眼神漠然的看着延琳,似乎在强压这情绪,但杀意根本藏不住。
延琳听完寿王的话,缓缓转头,看向冬逝。那个眼神带着脆弱和期寄,仿佛等着冬逝跟他解释。
冬逝不敢看延琳的眼睛,垂眸说道,“对不起,久王。我骗了你。”
巨石碎裂的声音再次响起,粗大的铁链闪着寒光,兜头砸向冬逝。冬逝闭上眼睛,感觉到身边撕裂的风,拍在脸上,竟有些生疼。锁链砸到地上,崩起碎石,扑簌簌拍到冬逝的腿上。
他知道。延琳不会伤害他,可他宁愿,延琳伤害他。
延琳挣脱两根锁链,终于跪倒在地,他晃了晃,开口说,“父皇,我真的没有刺杀太子。”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皇帝轻声说。
延琳得到这句,似已满足,低头想要行礼谢恩,却直接倒在地上。
寿王赶紧冲上去,抱住延琳,焦急的喊着,“小九,弟弟,你没事吧。琳儿?琳儿!”
“来人,带久王到我寝宫休息,招太医为他诊治。”皇帝终于下令,放延琳离开。
冬逝稍稍放心,至少,皇帝已经放过延琳。可是,延琳的伤,到底如何。会不会……他下意识地看向贤王,见贤王面露狠色。
“父皇,不能放他走。他谋害太子在先,施展妖法在后,他就是个祸害,怎么能放他走。还找太医给他诊治,你看他,需要诊治么?他连血都不流!”贤王也不管皇帝没让他起来,直接站起身,大喊道。
“闭嘴!你未知真相,便屠戮兄弟,你还敢在这里反驳父亲。”皇帝厉喝道,“杨缜,把他送回贤王府,闭门思过。”
寿王还抱着延琳,听到贤王只是闭门思过,再也忍不住,看向皇帝。
可皇帝根本没在乎他,他突然往前走了两步,揪住贤王的衣服,那样子,看起来是要教训贤王,但在冬逝看来,分明是要护着贤王。
“等等!”皇帝不易察觉的扫了眼寿王,改口道,“杨缜,你继续负责宫内戒备。让孙执过来,送贤王回家。”
杨缜应是,立刻调派手下,让人去请孙执,然后才让人送延琳出去。贤王还想说什么,被皇帝按了回去,“你差不多行了。我看在你哥哥重伤,才不处置你,再敢妄动,我亲自打折你的腿。”
延琳和寿王被杨缜送走,皇帝却还没有走的打算,站在那里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说话,跪的跪,站的站。
不一会儿,孙执赶了过来,将贤王和贤王的亲卫带走,皇帝这才摆驾。
冬逝仍旧跟着皇帝,心中不由的替寿王和延琳心痛。
他想不到,皇帝竟能偏心到这种程度。贤王要杀延琳和寿王,他不想着保护这两兄弟,却处处回护贤王。
他不让杨缜送贤王回去,是因为杨缜是长公主的丈夫,是寿王的妹夫,延琳的姐夫,他怕杨缜对贤王不利。他特地叫今日不当值的右郎将孙执过来,因为孙执的弟弟跟贤王交好。他满心满眼都在为贤王谋划,事无巨细。
如此折腾下来,天都要亮了。苍白的光从云里透出来,正打算开启新的一天。
皇帝并没有回议政殿,而是顺路去东宫,关心太子的情况。
太子的状况非常不好,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皇后急得发疯,要让红衣教的神子进宫,救治太子。
皇帝向来不喜欢这些装神弄鬼的教派,有些犹豫。可皇后尖叫着说,延琳是用邪术伤了太子,必须得神子来,用神力救治太子。
皇帝最终松口,让皇后传召红衣教神子。
那之后,皇帝终于想起冬逝,让人将冬逝送到议政殿,自己则要在东宫守着太子。
冬逝回到议政殿的时候,天空已经大亮,是早朝开始的时间。但是显然,今日皇帝不会有心思上早朝。
议政殿只有冬逝一人,冬逝便干脆找了个角落坐下,靠着墙休息。他真的太累了。
他想睡一觉,整理混乱的思路。他知道,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可他睡不着,之前在普渡寺,无论遭受多少委屈,遇到多少不开心的事情,他只要睡上一觉,第二天就能重新振作起来。可如今,他根本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延琳的那双眼睛。
漆黑的眼珠,发红的眼眶,期望中带着哀求的眼神,几乎要将他淹没。
延琳,还好么?他的身体,还能好起来么?他的心灵,还能好起来么?
为什么,那么好的人,要遭受这样的伤害。
原来,是因为他啊。
冬逝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有趣啊。自己原本凄惨的人生,因为延琳而重新有了希望。可延琳幸福的人生,却因为他而崩碎破裂。
时间仿佛被拉长,冬逝反复回忆着他跟延琳的点点滴滴。虽然这样很卑鄙。他将延琳害得那么惨,居然还要靠着与延琳的回忆来感受幸福。
可是,这也许是最后,能回忆的机会。他实在忍不住,去想起那些快乐的事情,而他能记起的幸福瞬间,几乎都是与延琳一起经历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议政殿的门被推开。冬逝想得太过入迷,竟然没有提前听到脚步声。他赶紧从角落里站起来,踉跄的走过去,跪拜行礼,“草民见过陛下。”
来人果然是皇帝,后来还跟着皇后、程绪平和邹杰。
延琳知道邹爽不在京城,就算邹爽在京城,也要假装不在京城,决计不可能来宫中回话。所以,来的是邹爽的小儿子,邹杰。
邹爽的夫人生了两子一女,大儿子在当年的战争中去世,二女儿嫁给皇帝,小儿子则是如今的英国公世子邹杰。
邹杰四十多岁,长得跟邹爽一般无二,身材肥硕,面宽眼圆,看起来还有些憨厚。只可惜此时慌慌张张,眼神乱飘,怯懦无用。
皇后大概也不满意自己的弟弟,瞪了邹杰好几眼,可惜,邹杰自从进入议政殿,眼神就没从冬逝身上挪开过。
那种眼神,冬逝还是第一次见,即恐惧,又憎恨,带杀意,却也带着惊惧。
邹杰应该很想杀了他,也很害怕被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