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借有一些事要忙,我向冯孺乾道了别。
他似是想起来一些东西,叫住欲准备离开的我。
“小萱,下周末有空吗?”
“怎么了?”
“上次院里有个老教授看了你写的那篇字,说想见一见你的人,我给她说我正好认识你,还是你的叔叔呢。他就拜托了我这件事,说问一下可以见你一面吗。下周末你有时间吗?如果没时间也没关系。”
“行,我下周末有时间。”
“那好,到时候具体时间地点定了,我再给你说。”
“好。”
待我到了楼下,我感觉楼上那个房间里,冯姝画透过窗帘小缝不断地盯着我的背影。
又或许是我的错觉罢了。
我移步去了宣明湖,我找了个湖畔的亭子,坐在里面看这个季节最后一批荷花。
高柳垂枝伊水,燕雀歇鸣芭蕉,山月不眠,雨霁云初,在这片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每天都着上演人间惊鸿。
碧水倒映的粉墨,是莲叶浮白深致的生平,而我在还未完成的生平里,却成了人间惆怅客。
凶手下手的日子将近,我却不知道他是谁。
我仔细想了想,我最大的优势便可能是凶手其实并不知道有我在调查这件事。
敌暗我也暗。
从冯孺乾那里得到的消息,我由此推算了一下,发现冯姝画可能是下一个目标。
秋天出生,属金,与“我”的年龄又相仿。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她是冯孺乾的妹妹,我得好好保护她。
说起这件事,我感觉很是欣慰。
这么相似的一个人,一下子从弟弟的身份,变成了哥哥,当得有模有样,就像真的看见长大后的小弟。
我想起了那个月夜。
我十三岁,同现在一般的年龄。
因为自己的粗心,把账目算错了数字,导致家中十一家商行都分别亏损了好几百两。
父亲一怒之下把我关进了书阁闭门思过,并下达了每日只能送两餐进去的规定,且这两餐只能是粗茶淡饭,不少也不能多。
虽然这样,但我还是会饿得前胸贴背,唯一能做的只有看书批卷来缓解饥饿。书阁的光差,阴暗寒冷,鼠虫蚊蚁从来不缺,这个藏书楼唯一的床正对着月光,最开始的那几晚,我时常冷得瑟瑟发抖。
但小弟是疼惜我的。总是在所有人都睡了的时候给我送吃的,用的。
于是后来,我的床添上了新弹的棉被,床头多了驱虫的熏香,房间里也增了烛火,他说这样你看书就舒服多了。
一夜,他来得比平日晚了,手心还总是一得空就放在身后。
我语气严厉地让他拿出来,他怎么也不肯,我就用抢。
好不容易抢到面前一看,我被惊得久久不能正常呼吸,他的手心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他或许白天包扎好了,但为了见我,把布拆了,刚刚又大动作地翻墙,现在皮肉又裂开了。
想也知道,是被戒尺给打的。
是被父亲发现他送东西给我,一怒之下打的。
“你,”我看着那张比我才小五岁的脸,最终叹息一声地说,“你以后不要来了。”
“姐!”
他以为我是因为他做事鲁莽而说他,其实并不然。
“唉,你怎么不懂。你不懂十一家商行都亏损几百两的损失。父亲只是把我锁在藏书阁给众人一个交代,一来他没有打我,二来没有说我,三来更没有阻止你悄悄来给我送东西,而他要承受更多损失。而你时常来这里,已经被人给盯上了,你让父亲很难做,更让他一切苦心都白费了。所以你不要来了,你送的东西我已经够用了,粮也屯得够多,回去吧,孺乾。”
“好,”我看见他红了眼眶,“姐,如果下辈子,我来保护你吧。”
“嗯,”我摸了摸他的头,“到时候你当哥哥,我当妹妹,你可要给买很多好吃的呀。”
他笑着点头答应,“到时候姐想去哪我带你去哪,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好啦,行啦,下辈子再说吧,回去把布缠上,再上点药,不要到处乱跑乱跳了。”
距连环杀人事件已经告一段落了,学校也正式开了学。
回家路上,我又路过了那家书店,大门紧闭,但店主人却在我的朋友圈里时常活跃。
前天才刚发了条新的:
家人们,我到青海啦,青海湖!青海湖!谁懂啊,家人们!
末尾配了张耍帅图。
我:“太潮,不懂。”
说起店老板,我想起来他那只猫来。
他既然去旅游了,那猫应该托人照顾了吧。
我至今为止依旧没有解开他后颈为什么也有幻境里的那个将军一样的胎记的疑惑,也不明白为什么冯孺乾就是我原本要找的人的理由所在。
路过书店后,我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昨天母亲正式回了美国,领走前把我托付给了冯孺乾。
幸好他家是三室一厅,平常那个房间是放着他父母来的时候住,但他父母也不常来,他俩有自己的房子,所以收拾出来,我住了进去。
这样也好,方便近距离保护冯姝画。
我住进去那天,所有人都放心地笑了,只有我发现冯姝画颤抖着手脚,当我用平静的神色对上她的眼睛时,她满眼都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虽然我不笑的时候是有点苦相,但也不至于那么令人害怕吧。
“你是怎么了吗?”我走到她面前问。
“没,没什么。”她不敢看我。
“那你抖什么?”
“没,没啊,我没抖啊?”
“真的吗?”
“真的。”
或许是她被惊怕到了,连忙退了几步,找了个借口火速逃离现场。
我又不吃人,跑这么快。明明第一次看着她的时候,她还笑着和她朋友躲迷藏呢。
不对,好像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没有看见我长什么样,只有我知道她长什么样,所以她到底在害怕我什么呢。
“小萱,来吃饭啦。”说完,他转头对着里屋喊道,“冯姝画,你又在干嘛!吃饭了!一天天的,把自己锁在房门里,也不知道是在造原子弹还是核武器,这么见不得人。”
原本正思索着的我,被他一句话给说笑了。
“小萱啊,来吃。上次我看你比较能吃辣,这几个菜都是辣的,你多吃点哈,不要客气的。还有这几个,我想着吃太多辣伤肠胃,就又弄了几盘不辣的菜,你好多吃点。来,这是莲子银耳汤,我特意冷冻过的,特别好喝。”
“嗯嗯,我知道啦叔伯,我自己来就行,你不用这么照顾我,你也吃,你做菜又收拾,你从多吃点呢。”
“哈哈哈好,好,你吃菜哈。我去看看那个丫头在干嘛。”
“嗯嗯好。”
我坐在客厅里吃饭,没过多久,冯孺乾就回来了。
“怎么啦,花花怎么没来呀。”
“那死丫头真是的,跟我说不饿。肯定是外面买了零食,一天天净吃垃圾食品。还喊半天都不答应,咱们难得管她,过几天送她到你大爷爷大奶奶那去,省的我一天看着心烦,下班还要去接她。”
我一听要把她送走,顿时开口:“呃,不用送去他们那,她可能这几天心情不好吧,等会儿我去找她说说话吧。”
“那行,你们都是女孩子,有点共同话题。来,来吃这个。”
洗漱完后,冯孺乾回了自己房间办公,我走到冯姝画的房前,敲了敲她的门:“花花,是我。”
我以为会等一会儿,没想到在我说完话后,门一下子打开了。
但门只开了一个缝,而她透过那个缝看着我。
我感觉她的行为莫名的好笑,苦笑道:“你在干嘛呀?”
“我可以进去吗?”我问她。
她这才把门完全打开。
“你,你要干嘛?”她怯声说。
“你害怕我吗?到底是怎么了呀?”
我看她不说话,便把门合上。
门一被关上,隔绝了与外界的声音,冯姝画便一把跪在我面前,浑身颤抖着痛苦:“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看见的,我谁的没说,我谁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