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林繁就被妈妈从温暖的被窝里揪了起来：“别睡懒觉了，快跟我去菜市场，肖淮屿喜欢吃什么？去买些新鲜的。”

冷冷的空气呼到林繁热乎乎的皮肤上，冻得她直起鸡皮疙瘩，“妈！我困！你让我多睡会儿！”

“谁让你昨天晚上那么晚才回来，走走走，别耽搁事儿。”

“啊～～～～”拗不过妈妈，林繁拖着还在沉睡的身躯，像木乃伊一样行动着。

晨曦撒在还沾着露水的叶子上，城市沐浴在金色的光里，林繁直愣愣地跟着妈妈走过菜市场，超市，地摊儿，杂货店，终于醒完全了，低头一看，手里已经提满了瓜果蔬菜，连哄带骗，终于把兴致正高的妈妈拐回家了。

回到家，林妈妈一把抓住要往沙发上砸的林繁，拉进厨房，指挥着她开始备菜。

林繁借故着解决三急躲进卫生间，趁此间隙给肖淮屿发信息。

“你今天给我好好吃，要对得起我勤劳的双手！”后面跟一个Q版李逵恶狠狠的表情。

肖淮屿正在吃早点，打开信息一看，头顶冒出三个大问号。

听说了肖淮屿要上林繁家吃饭，肖妈妈比他本人还激动，把家里买的收的要送人的年货全部搬出来，占据了客厅半壁江山，精挑细选，拿起来又放下去，终于挑出了几大包东西，靠门放好。手上忙着，嘴上也没停，念叨着各种礼仪、注意事项，肖淮屿一言不发跟着转悠，点头，点头，再点头。

“听到了没有？”忙碌中的肖妈妈看不见旁边的点头机，只当不出声的肖淮屿心不在焉，不好好听她交待。

“听到了，妈，我还用你操心啊？”

“怎么不操心？”肖妈妈终于舍得转身直视儿子，“喜欢人家林繁几年啦？啊？自己不想想，要不是人家大发慈悲，现在你不知还在哪儿光着呢。”

“妈。”什么用词啊？

“行了，早些去，帮着打打下手，别跟吃馆子似的杵在那儿。”

肖淮屿无奈地叹气，穿上外套，提上大包小包的见面礼，出门去了。

林繁到小区大门来接他，惊得下巴掉在了地上：“怎么这么多东西！你从批发市场来的吗？”

林繁家是老小区，没有多余的停车位，肖淮屿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提着这许多东西过来，虽然只穿了薄薄的白色高领毛衣，套了一件夹克，额头上还是冒着在这冬日里不合时宜的细密汗珠。

“真不用拿那么多东西，快，放些在车上你走的时候拉回去吧。”林繁说着就往外走。

肖淮屿没手拉她，就着长腿优势几步跨到她前面挡住她，“别了，好不容易拎过来的，帮我提两袋，上去吧。”

林繁有些为难，不想收这么重的礼，但抬头看到肖淮屿一头的汗，又于心不忍，伸手去帮他提东西。

“行了行了，那个重，你拿着这个就行。”

林繁接过来，心里嘀咕，这也不轻啊，直不好意思，又觉得暖暖的。

林妈妈听到门铃响，麻溜脱下围裙小跑着去开门。

“阿姨好。”

林妈妈一见笑得如冬日暖阳的肖淮屿，也笑得不见了眼，“快进来快进来，她爸，来招呼客人！”

肖淮屿提着大包东西，只好侧身进门，林妈妈这才注意到他满满当当的手。

“阿姨，叔叔，春节好，简单备了些薄礼，请别介意。”

“你这孩子，带什么东西啊，来吃饭就是了，怎么这么客气。”林妈妈赶紧把肖淮屿迎进去，转头看见林繁手里还有东西。

“小肖是吗？快坐快坐。”林爸爸也赶快过来解放肖淮屿的手。

“我也说了让他带些回去。”林繁发自内心的不好意思。

“就是，吃完饭带些走，啊。你这实在太客气了。”

车轱辘话来回寒暄完，林妈妈又回厨房忙活去了，肖淮屿陪林爸爸喝茶。

林爸爸年轻时就喜欢养鸟遛狗的，养过鸽子、鹦鹉、淡水鱼、热带鱼、兔子、蝴蝶犬、哈士奇、吉娃娃、泰迪，不一而足，一听肖淮屿是学动科的，兴致高涨。两人一见如故，马上成了忘年交，聊得热火朝天。

林繁坐在一旁，发现自己只管添茶就行了，一时不知该喜还是忧。

林妈妈喊开饭了让帮忙端菜，林爸爸趁着厨房只有他和林繁二人，悄声对她说：“目前看来确实是颗好白菜，你妈说得没错。”

林繁一个大白眼恨不得把渐暗的天光都给翻白了，不想搭话，盛好饭出去了。

饭桌上，林繁机械地尽着地主之谊，给肖淮屿添菜布汤。毕竟，还是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林繁爸妈热情地和肖淮屿聊着天，肖淮屿也有问必答，有来有往，把自己的情况给未来的岳父母交待得一清二楚的同时，也听了不少林繁从小到大的趣事、糗事，得以深入了解了她的隐藏面。

餐桌上一片其乐融融。

没人管的林繁：我洗的菜就是好吃。

最后因为只能闷头吃菜，肚皮都撑圆了，晚饭终于接近了尾声，林繁给肖淮屿打了碗汤，心想喝完汤总算可以收摊了，脸上不免提前露出了胜利的窃笑。

林爸爸也搁下碗筷，自然地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那你博士毕业打算去哪儿工作啊？”

林繁僵住。这个话题她和肖淮屿都没有提起过。

她已经有稳定的工作了，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会一直在榆湖生活下去。当时她在都城读了那么多年书，却从来没有想要留在那个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在的越久，她只是越了解自己只想要偏安一隅的性格，什么打拼，什么奋斗，于她都是折磨，所以毕了业就回了榆湖，找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安稳工作，平静淡然地生活着。

而肖淮屿呢，虽然本科学校不如她的好，却一路发愤图强，越念越好，在沅大硕博连读、出国交换，如今对他来说，大好的前程和机会全都铺展在金光大道上，“回榆湖”这一选项完全就在金光外的阴影里，上不得台面。

如果他们走到结婚这一步，就比异地恋涉及的因素更复杂。

她和肖淮屿在一起，是因为她一直以来想得太多做得太少，让她错过的太多，她后悔了。

但是她只能改变自己，不能改变现实。

现实不因意识而转移。

不去想不代表没问题。

但她还是不想去考虑。

只想走一步算一步。

如今她想和肖淮屿在一起，她就听从心意和他交往。但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耽搁了他，她不会要他迁就她。

所以她不问。

她不要他为难。

但是爸爸问了。她知道爸爸是为了她好，她知道这是为人父母会担心的问题，她当然知道。

她被夹在中间了，这是该她面对的难题。

“爸，肖淮屿离毕业还早呢，现在哪能考虑那么多啊。”林繁试图打哈哈。

林爸爸没接话，看了看她，目光还是转回了肖淮屿。

“爸！”林繁还想说什么，忽然桌子下一只手在她腿上按了按，她疑惑地转头看肖淮屿。

“叔叔，我想进高校当老师，当时读博的一个目的也是在于此。”

可是榆湖这样的小地方，就是进最好的高校，林繁也还是为他可惜。

林爸爸没有再问，只是点了点头。

收拾了碗筷，肖淮屿礼貌道别，林繁爸妈没有忘记他带来的东西，和肖淮屿在门口一通推搡礼让，最终他还是空手而出，林妈妈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嘱咐林繁一定要把肖淮屿送到车上去。

“遵命遵命，保证完成任务。”林繁见推辞不过肖淮屿，也就干脆地拉着他出门了。

离开父母的视线，她才松懈下来。今年春节有些早，过完节还要些时日才立春，夜里的风仍然有些清冷，但一些光秃秃的树枝上已经冒出了点点小芽尖尖，春天已经在来路上了。

林繁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凛冽，“肖淮屿，你不用在意我爸说的话哈，长辈嘛，总是操心些。”

感觉到他脚步一顿，林繁也停下来，转过身面对着他，脸上是一派轻松的笑容：“你只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肖淮屿却没有那么轻松，他表情略显严肃，凝视着林繁的眼眸，“你在意吗？”

“嗯？”

“我去哪里工作，你在意吗？”

林繁撇开脸：“你放心啦，你不用管我，你一定要去你想去的地方。”

肖淮屿眉头蹙了起来：“你不问问我想去哪里？”

林繁看着缓缓过来的公交车，车身上是明星拍摄的巧克力广告，俊男靓女柔情似水的对视着。“肖淮屿，”她抿了抿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那你呢？”

公交车停了，林繁看着乘车的人上上下下，咬住唇，没说话，还是不看他。

“你会跟我走吗？”肖淮屿眉头越皱越深，紧追不放。

“哎呀，”公交车关了门，准备启动，林繁回头：“不是还早呢嘛，现在说这些干嘛。”尾音袅袅，甚至少见地用上了撒娇的语气，脸上又是明媚的笑容。

肖淮屿却觉得有些刺眼。

车辆来来往往，他眼里倒映的光明明灭灭。

他想去的地方。

他想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那就是有她的地方。

可她叫他不用管她。

他知道，她是不想影响他的决定，怕耽搁他。

他知道的。

可是，不是说了要和他在一起吗？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考虑彼此呢。

她甚至都不争取一下。

那如果他不回来呢，她怎么办？她就又放弃他了吗？

不是说她改变了，不是说她变勇敢了吗？

不是要她为自己牺牲的意思，就是，留他一下也不行吗？

肖淮屿烦躁了。他抬手胡乱地揉了揉头发，铁青着脸边走边深呼吸。

林繁小碎步跟上，只敢悄悄瞥他一眼，又瞥一眼，有些拿不准。

他生气了。

她都说了他可以自由选择，怎么还生气啊？

一路无言走到车面前，肖淮屿拉开车门，另一只手搭在车上，低头对着三角空间闭起眼。

片刻，他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一把把林繁捞过来按在车上。

“哪怕不和我在一起，也是可以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