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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好大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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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日落前为阳,落山后为阴,阴阳交替,也是生死更替之时。那只黑猫,弓着鼓囊囊的后背,舔着脏兮兮的前爪,尾巴微微弯曲,蹲在冰棺之上。

猫,属性极阴,出现在葬礼之上,绝非什么好兆头。何况,这只黑猫,像极了……记忆中的‘那’只猫。

“愣着干什么?赶紧赶走它啊!”大孝子梅南山面肥额宽,满脸红光,一肚子底气大腹便便,四肢臃肿力气绵绵。他身披着一块白土布,在头顶上扎个草结,夹着一块黄麻布,意为‘披麻戴孝’,他伸伸手,似乎并不理解其他人脸上的惊诧神色。

老幺梅青松紧握着掉漆的保温杯来回搓着,半驼着瘦长的身躯,弯到老大耳边絮絮低语,喷出一股积年累月的酒气,“大哥,你不记得了吗?这只猫……”

“猫怎么了?”

“看着像是妈养的那只……”

“妈什么时候养过猫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不经常在妈面前,估计是不记得了。大概十几年前吧,姨奶奶给妈送了一只黑猫,后来那只猫贪玩,误吃了邻居家的老鼠药被毒死了。”

孝帷后的女人们本都趴在棺材上放声哭泣,此刻已经散开,混在人群中盯着那只不停地舔着爪子的黑猫。

她们面面相觑,她们交头接耳。

孝女梅芸芸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扶了扶套在头上的土布,抹了一把并不整齐的刘海,露出一头花白头发。她一身漆黑的羽绒服挡不住发福的身段,宽宽的腰上绑着一截细细的草绳。女儿只能戴孝不能批麻,所以她只能悄悄绑了一根光秃秃的草绳。

“该不会是……那只猫来接妈了,所以……”站在旁边的矮个子女人是老幺家的婆娘,她不断搓着手指上红肿发痒的冻疮,低声猜测。

“接妈?”耳朵上坠着大金环的女人是老大媳妇儿,她抠出一小点护手霜轻轻涂抹在那双丰腴肥白的手上,又刻意抬起手顺了顺新剪的短发,露出了手腕上套着那串淡紫色的珍珠,“说不准这就是妈变的,老人生前有不少挂心的事情……你们说,会不会是糖厂那件事?”

另外两个女人心领神会,一同闭紧嘴巴不再说话。

“太太……”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从人群中挤出圆溜溜的脑袋,指着棺材上方,似乎瞧见了什么东西。

有人立马捂住了他的嘴。

喵呜——黑猫猛地跳下棺材,龇出锋利的牙齿,异常鼓起的背部毛发根根竖立,好似包裹着一块毒瘤。它那两只尖利的前爪在灵位前的黄纸堆上来回挠蹭,往前一跃,蹿出大门扬长而去。

人群寂然,都呆呆望着大门的方向,好像那里出现了观世音菩萨显灵。

该准备晚饭了——不知道谁嘟囔了一声,女人们互相看了看,开始谦让。

老大家的说这里是她的家,理应她下厨。

老二梅芸芸说:“嫂子你都累了一天了,还是我来吧!”

老幺家的也凑过来,两只凸起的门牙卡在下嘴唇外,矮胖的身上绑着厚敦敦的棉袄,看上去有几分像没胡子的不倒翁,“你们都歇着吧,还是我来烧!我速度快!”

“不行不行!我们可不想吃锅底子!”另外两人一起摆手,老幺家的厨艺‘远近闻名’,她们可不敢让这位下厨。最终决定由老大家的掌勺,另外两人打下手。

做饭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一件艺术,对于他人,有时候只是填饱肚子的手段。

“没有小葱吗?”梅芸芸撸着袖子洗包菜,自来水哗哗响,“下一锅面条就行,晚上简单吃一点,八分饱,养胃。”

人到中年,总能学到不少养生技巧并奉为圭臬。

“今晚不摆席吧?是不是明天开始?”老幺家的在院子的花盆里掐了两把矮葱,眼睛扫过院子里裹成圆球的青黄色包菜,玩笑道:“这个园子真不错,这次不用出去买菜了?”

“自家人吃还行,摆席就顶不住了……”

见大嫂子脸色局促,梅芸芸知道她这是舍不得掏自家的东西来招待‘公家’的人,“我听大哥说,起码要摆十桌呢,这点菜哪儿够啊!反正菜市场离得也近,这里的菜还是留着自家过冬吃吧。”

虽然这菜园子是老人生前精心打理的,死后却不能拿来招待远客。

“我就是这个意思!以前妈没病的时候,那菜长得才叫好呢。不过我不爱打农药,自家吃也不安全,比起之前是荒了不少。”老大家的一把又一把从袋子里往外掏干面条坨坨,问向另外两人,“这么多够了吧?”

铁盆里歪歪斜斜躺着大概七八团晒干的米面,干燥易断,蜷曲着像燕子窝。

“今晚就我们三家人,对了,雁雁在家吃吗?”

她摇摇头,“医院要值班,雁雁等会还得赶公交车回城里去。”

“雁雁跟来来去哪里了?刚刚都没看见人!”老幺家的在地上的水盆里涮了几下小葱,递给梅芸芸,“不是我说,你家来来都上班好几年了吧,怎么还没找对象?女孩子不能多挑,挑着挑着就大了!瞧瞧雁雁多好,生了个儿子,她婆婆爱得不得了!女孩比不得小子,你看我家小明,比来来还大两岁呢,我就一点都不着急。”

“我着急也没用啊,之前她又出了那个毛病……现在也不好讲婆家,怕人家不要呢。”梅芸芸咧开嘴,狠狠搓了几把小葱。

这时,走道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可听见我名字了!”外孙女梅许来笑嘻嘻走过来,端着一盆草莓就往她们嘴里塞,挨个喂了个遍,“刚刚跟大姐去超市里买的,甜不甜?”

“哎哟,甜到小舅妈心坎里了!”老幺家的夸张地叫出声,一边龇牙咧嘴皱着五官,“就是太凉了,舅妈年纪大了,这牙不行了。”

“谁说的,您还年轻着呢!”梅许来乐呵呵走出院子,在菜园子之间窄细的砖块上来回走动,指着旁边一口老井,大声问:“大舅妈!这里的菜都是拿井水浇的吗?”

“那口井深得很,小心点啊!”老大家的泡好面条,在围裙上擦干湿漉漉白嫩嫩的双手,也走到后院之中,“自来水费钱啊,可不都用井水嘛,回头让你妈带点回家去吃。”

寒冬腊月,这菜园子里竟然还是一片绿擦擦的颜色,大白菜、小白菜、上海青、生菜、芹菜、菠菜、茼蒿、萝卜,还有一丛韭菜藏在角落里。菜畦之间铺着青灰色的砖头,尽头的院墙上设有一道铁门,通往屋外的田间小路。

不过这道门不常用,插销上拴着铁锁。

菜畦中间藏着那口斑驳的古井,水井外侧插着一根羊眼钉,圆孔上系着一根粗麻绳,连接着井里的水桶。紧挨着水井种有一棵模样圆润的桂花树,树干上吊着一个手掌大小的马蜂窝,干瘪瘪的泛着灰白颜色。

唯一不足的是,厨房外的墙角堆着许多蛀坏的木材木板,有些木头上插着上锈的铁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收来的废品。

梅许来小心越过那些朽木,问道:“吃的水也用井水吗?”

“那肯定不行啊,那井水只拿来浇菜。本来打算让你大舅修条水泥路连到井边,这样走路也方便,可他懒啊,一直没动手干……”老大家的表情柔和,不似以往的大嗓门,“你大姐呢?在楼上吗?”

“在收拾东西呢,等会让小弟送她去公交车站。”

“阿恒还小,能不能骑电瓶车啊?”

“虽然年纪小,可是看着老啊!那人高马大的又胖又高,在路上交警都不会拦他的,放心!”

“哪有你这样说弟弟的!”老大家的慈爱地别了她一眼,耳朵上悬挂着的大金环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我就喜欢您这样会享受生活的性格,瞧瞧这通身的气派,就像个官太太!”梅许来怪模怪样好似唱戏似的举手投足,顺手在那耳环上轻轻弹了一把。这时,她注意到老大家的这一头及肩短发里还藏着一截助听器。

难怪老大家的留了几十年的长发忽然一朝剪短,原来是为了遮住这东西。

私下里问过才知道,前不久老大家的突发高烧,残存的听觉功能也罢了工,原本只是不太听得见,如今变成完全听不见,导致她整个人陷入在恐惧之中。大孙女梅雁雁赶紧带着她去省城配了一副助听器,这才让她从死寂中回到现世的嘈杂里。

“请把‘像’字去掉!”从厨房里钻出一个小头小脸,腰身壮实的年轻女人,正是梅雁雁,“我妈本身就是个官太太,虽然她丈夫的官不大就是了,芝麻绿豆的官那也是官啊!”

“你爸爸就是个给官开车的,那也算?”老三家的伸出头,呲着门牙抢白一句。

“小舅妈你这话可不对,有句话叫‘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再小的官那也是吃官家饭的!我们是无产阶级,底层赤贫。大舅可不一样,那是为人民服务的,比我们还低一级呢!”

“这孩子!就知道贫嘴!”梅芸芸忙走出来,白了女儿一眼,“估计得嫁人才能长大,唉,将来看你婆婆怎么管你!”

“现在人就喜欢这种性格,热闹!”另外两人一齐开口,只剩下梅雁雁在一旁抿嘴笑着不说话。

咕噜噜……水烧开了。

“下面条咯!妈妈,我想吃个煎鸡蛋!”梅许来一把抱住母亲的肩膀,眼中悄悄升起的那丝不快已然藏进心底。

呱呱——布满碎玻璃片的院墙之上,停着一只浑身漆黑的鸟儿,也许……是乌鸦吧。夕阳高照,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那只鸟扑棱几下翅膀,低低掠过这片菜园子,变成橘色阳光中的一抹黑点。

失明,就是从这枚黑点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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