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把人安顿在沙发上，李鸣远扭头去打出来一大桶洗脚水。蒋茸用的是按摩浴盆，看着很高端，李鸣远也懒得折腾了，就当普通的洗脚桶一般给蒋茸打了热水抬过去。

他蹲下来拿手背试了试水温，温热偏烫，于是叫蒋茸先试试。

蒋茸把一只脚的脚尖在洗脚盆里点了一下，烫得缩了回来。

“笨，用脚后跟试！”

蒋茸啄起嘴唇搞怪，“哦……”

等李鸣远又加了一些冷水之后，水温刚好合适了。

蒋茸只方便洗一只脚，一只脚踩在洗脚桶里，一只脚放在沙发上。他自己洗脚是没问题的，于是也不敢再奢望李鸣远还能给他洗脚，只能自己弯腰去洗，只不过这样的姿势再弯腰实在有点不雅观。

李鸣远看到脚盆里水波下那只不大的脚，竟然被锁住了目光。

他蹲着，能看清蒋茸脚上所有的细节。蒋茸的脚背上有一条明显的青色血管，脚指头短小，指甲盖圆圆的，就连大拇指都不大。蒋茸大约是个扁平足，没有男生常见的高足弓，所以脚显得秀气有肉。脚后跟又比较突出，他细细的脚踝和长长的跟腱反差极大。李鸣远被自己吓了一跳，他这辈子第一次对一个人的脚看得这么入神，赶紧掩饰似地站起来，快步回去自己房间换掉湿裤子。

无知无觉的蒋茸单手探进水盆里，搓了搓脚后跟，心想一会儿李鸣远要是能给自己擦一下脚就好了，最好能让自己的脚蹬在他结实的大腿上，再用毛巾包裹起来搓揉一下。

那画面感实在太强，以至于在蒋茸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不得不感慨人真是欲壑难填。

等李鸣远出来给蒋茸收拾洗脚水的时候，蒋茸手机响了。他的电话很少有人打进来，一般都是快递，这么晚了还有人打来，实在有点稀奇。

李鸣远不好意思听人家电话，于是端着洗脚盆先走了。

蒋茸一看是温北尧打来的，于是接了，“什么事？”

“我听说你腿断了？！”

“都断了一周了。”

“谁干的？不想活了？”

“别演，我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在转拐的那个栏杆上卡了一下，弄断了。”

“为什么推你？”

蒋茸又把谢蒙发帖子诬陷李鸣远非礼女生的事说了一遍，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是他还是很气愤。温北尧听完之后却沉默了。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温北尧才打破沉默，“茸啊，你这么豁得出去，我是没想到的。不过，他是个直男，你这样下去会不会走老路，你知道我说的谁。”

温北尧暗示寇丰，过去不愉快的经历再次浮现在脑海，蒋茸脸色也僵硬起来。

“我觉得他有点弯了。”

“别你觉得，要他觉得才行。以前你也觉得寇丰被你掰弯了，结果呢？！”

“行了，你的意思我懂，我悠着点。”

“我听周姨说他现在住你那儿，我看他只是因为内疚，你别自作多情。”

温北尧这一盆冷水泼下来，蒋茸冷静多了，刚才那些亲密的举动给他带来的快乐也随之散去。他脑子是该清醒一下了，否则就自己把自己骗了。人不能同一个错误犯两次。

班主任把蒋茸的情况在班上通报了一番，班长就组织同学们来探病，还用班费给蒋茸买了探病的标配——鲜花和水果篮。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他们觉得远懒得打车，现在人就在校门外不远处，于是愿意去的人又多起来了，至少蒋茸那几个室友都一起去了。

蒋茸从来没请过同学上门，他大一下学期就偷偷搬出来了，和室友的关系也很平淡，他不主动邀请人家自然也不好意思提出到他这儿来玩。

这次一口气来了十个同学，蒋茸感觉他们像是上门来团建的，不像是来探病的。班长买了一束不土不洋的向日葵和一个大杂烩果篮，其他男生大大咧咧的，都觉得去看看得了，并没有买什么慰问品。倒是有一个女生带了一盒她老家寄过来的鲜花饼带过去。

李鸣远去开门的时候，班长一下愣住了。手里拎着的东西也不知道递出来。

班长是女生，私底下和其他女生也聊过李鸣远的八卦。尤其这次蒋茸的壮举，大家不但津津乐道，甚至有些人开神展开了一波，觉得蒋茸和李鸣远是不是在搞基，蒋茸是为爱出头。毕竟以大家对蒋茸的了解，他是个万事不上心，对谁都端水的性格，□□简直人比他替人还债还离谱。

互相打量、短暂的尴尬之后，李鸣远主动接过了他们手里的花和果篮，心想蒋茸回头肯定要挑剔这花丑。

一群人鱼贯而入，蒋茸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和他们扭头打了个招呼。众人围过去，前前后后问了几句，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就开始八卦了，“你怎么找到谢蒙的啊？”

蒋茸不可能暴露叶青，于是只能说：“我网上找人查的登录学号。”

“他也没想到事情弄成现在，好像他爸妈也跑到学校来求情了。”

蒋茸撇撇嘴，没接话。

他室友又问：“你这个石膏要搞多久啊？这学期的课怎么弄？”

“能上网课的就上网课了，不能的明年重修吧。”

蒋茸成绩一直就那样，不好不坏，专业课成绩甚至还不错，就是通识课有点拉垮。但是他的态度仿佛是个年年挂科的人，说得相当随意。

班长受了班主任嘱托，于是劝他：“尽量都想办法过了吧，明年大四了，好多课重修麻烦。”

蒋茸点点头算是表态，他不想聊谢蒙的事，可是同学们抓着不放。刚说了几句学习的事又转回来，开始八卦李鸣远被家长投诉这事儿谢蒙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消息挺灵通，说是谢蒙的表哥就是那个机构的一个排课老师。然后男生的话题也离不开周可新，这起八卦里面毕竟还掺杂着一丝三角恋的狗血气息，而且周可新是个大美女，说着说着就扯到她和李鸣远身上。

李鸣远脸色算不好好看，他和蒋茸的同学都不认识，也不喜欢被人讨论，借口去阳台抽烟躲远了。

看出了李鸣远的不耐烦，蒋茸赶紧扯开话题，让班长把果篮打开，分给大家吃。

班长瞟了一眼在阳台站着的李鸣远，悄悄问蒋茸：“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蒋茸眼睛一转，“早就很熟了。”

“回头你腿好点了，介绍给我们认识呗，叫出来吃火锅，多喊几个女生。”

蒋茸摇摇头，“他马上毕业了，忙着呢。”

“忙还在你这儿给你当护工？”

“到时候我问问他吧。”

“周可新还跑去宿舍找过他，不过他在你这儿，没碰着面儿。她找人打听李鸣远的微信，估计已经要到了。反正我知道的好几个人都被她找过了。”

“谁给她微信的？”蒋茸眉毛一挑，难得地露出一点凶相。

“那我怎么知道？她又不是问我们班的人要到的，她肯定去李鸣远他们专业问到的。”

蒋茸心下犯起嘀咕，觉得这女的怕是要趁机倒贴上来，这件事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万一被周可新追到了李鸣远，他可得怄死。蒋茸心事藏不住，脾气上脸，班长一扭头便看出来了，只觉得挺微妙的，便不再说这个了。

几个男生在蒋茸这里玩了一会儿游戏，还玩得挺开心，毕竟蒋茸的设备都是顶尖的。班长催了他们几次，最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一点不觉得打扰了病患休息。

中间李鸣远说有事出去了一趟，蒋茸猜他应该是烦了他这帮爱八卦的同班同学，躲出去了。

等人都离开公寓，阿姨又还没来，屋子安静得有点吓人。蒋茸心想，自己以前最喜欢一个人待着，觉得自由自在，现在怎么就开始觉得一个人空空荡荡了。

还好，他刚发微信去问，李鸣远就说在楼下了，马上上来。

李鸣远的脸上的皮肤冰凉，是外面倒春寒的风给吹的，他不习惯戴围巾，一进门脖子被暖和的空气激起一片小疙瘩。

蒋茸看他拎着东西进了厨房，便想追过去看看，瘸着腿刚挪到厨房门口，就见李鸣远端着一盘子草莓出来了。那盘子是他妈从法国带回来的奶油色手工瓷碟，配上鲜红的草莓简直叫人食指大动。

蒋茸接过草莓，杵着拐，眼睛发亮，“你去给我买草莓了？”

“顺路。”

“这得去那种水果超市才买得到吧？”蒋茸用下巴指了指还躺在垃圾桶里的草莓包装盒。

李鸣远确实骑着自行车去到三公里远的地方给蒋茸买了草莓，因为他听见了蒋茸在那儿挑挑拣拣说班长带来的果篮里没有草莓。

见对方不回答，蒋茸收起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心里倒是甜得很。

李鸣远随便挑拣了一个塞进蒋茸那张想嘚瑟的嘴。蒋茸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李鸣远淡淡地笑起来，也伸手拿一个来尝味道。早春的草莓并不特别甜，但是别有一番滋味，酸酸甜甜。

“我明天早上有助教的工作，要到学校去半天。我和家政阿姨说好了，叫她早两个小时过来看着你点儿，中午我不回来吃饭了。”

蒋茸一听到了中午不回来吃饭，立刻雷达全开，想起班长提过的周可新找人要李鸣远微信的事。

他摆脸色的本事浑然天成，李鸣远还没听他质问，就看出他的不高兴了，立刻解释道：“我请老师吃饭，为了帖子那个事情。”

“哦，行吧。”

李鸣远下意识就哄他：“我吃完马上就回来。”

蒋茸点点头，面色稍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