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寡君 > 第3章 搏戏

第3章 搏戏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青天白日,不可……”

“无礼”二字还未说完,赢长扬便很兴奋地问:“不要紧,可以记账吗?”

殷玖皱眉不语,赢长扬依旧兴致勃勃,“留到大婚那天?”

殷玖见赢长扬笑成了朵花,心里不知作何滋味,垂眸不看她。

“默许了就不准反悔!我现在就去叫人把你的东西送来!”

赢长扬兴奋从座椅上弹起来,雀跃往外走,脚悬在门槛,突然又转头,“对了,公主吃不吃棉花酥?”

殷玖没回应,赢长扬已经快步出去了。

霜竹交手站立在伏穹门内。

芏使派来的挑夫把一排大箱子搬到宫门口。

“东西都拿来了吗?”

为首的一个挑夫面色黧黑,放下担,迅速抬眼扫过霜竹,眼中鹰隼般的精光锐利剖解视野。而后,低头怯怯诺诺应道:“拿来了,一共十二个箱子,对吗?”

“对的。”

霜竹点了遍数,宫里的侍卫就上前来把箱子搬到中新宫去。

朱红宫门隔开的两方人都是转身就走,在互不得见的背影里,深门缓缓关闭。

“就这些?”

徐壹补充道:“箱子里的东西查了两遍,暂时没什么发现。”

赢长扬手搭着下巴,思考:“十二在芏国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奴婢去查。”

“嗯。会不会是他们先前约定的暗语?”

想着想着,赢长扬又说:“不对……十二是挑夫先说的暗语,但殷玖是怎么把宫里的消息递出去的?‘东西都拿来了吗’这句也是?”

所能探知的芏国情报里,没有与此相关的,更别说破密。

想来想去,没什么头绪。

赢长扬只好作罢,“让赢穆动作快些。”

挑夫回到传舍,王知节赶忙前迎:“先生回来了。”

早备好笔墨。

布邛开始把所见都细细画出。

过目不忘的速记,除了背书讲经以外,竟能在不经意间发挥难以预料的大用。有几十年工笔描摹的训练,布邛很快绘出了交手站立的霜竹。发髻,妆容,服饰,配饰,乃至指甲染了丹寇,几缕碎发沾了汗黏在额角。

又画垩王宫,伏穹门,一瞥所见门内侍卫的脸,腰间的流苏,还有一个侍卫左手自小指根向下延伸几分的疤。

可谓神乎其技。

王知节对着画,仔仔细细看,看了一遍,又一遍,又一遍。

目光停住。

霜竹上衣袖口的纹路是云水纹,下裳裙边的纹路是象物纹。

这是芏国宗室衣裳才有的纹路。

而且正常服制是下裳云水纹,上衣象物纹。

上下颠倒?

王知节长舒一口气,在心里默默说出答案——

诗经有曰: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

颠之倒之,自公召之。

*

赢穆手底一批人整理了芏国相关的所有情报呈递上来,还没解出暗语,王知节就已进宫。

赢长扬在日新殿,殷玖也在。

他进门时,正好听见赢长扬得意的声音:“好吃吧!以前我到街上买,总是要等好久!是不是特别好吃!里面还有茶香味!”

殷玖再尝了一口,觉得太甜。然而还是轻轻点头。

王知节突然觉得那女君简直像条傻傻摇尾巴往主人身边蹭的小狗。要摸摸头,要拍拍背,还要揉揉肚子。他保持着面上神情肃穆,尴尬之中莫名暗觉自己仿佛不应该在此。

抛开这些胡乱蹦出来的想法,王知节行礼道:

“垩君。”

“哦,这样啊。”

赢长扬蹙眉,惋惜说“那芏使就回去吧。等我们大婚的时候,给你寄喜糖过去。”

“长公主?当然在中新宫,以后也不用麻烦换地方。”

“芏使这么说就不对了。怎么好像我巧取豪夺似的?你问问长公主,她愿不愿意嫁给我?若不愿意,那我即刻送你们一行人上路。”

“这可不是逾墙从许啊。二王不同法,在垩国,同姓可婚,同性亦可婚;媒妁之言可婚,情投意合也可婚。至于三书六礼,我绝不会少。并有万万钱为聘,三百里为彩。”

……

王知节晓之以情,赢长扬痴情执望。

王知节说之以理,赢长扬豪理黑白。

舌灿莲花。

胡搅蛮缠。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今日是一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搏戏。

看似作搏,实则作戏。

辛苦得两人都口干舌燥,所幸有霜竹和徐壹不时给他们添茶。

赢长扬喝了一大口茶,咂咂嘴,一锤定音道:

“寡人意定,不必再说。请芏使帮寡人带国书去贡昌。”

王知节应诺。

“寡人口述,再劳烦芏使帮寡人落字。”

王知节扭扭手腕,提笔,预备将开头的“垩天子致书”落笔成“垩君致书”。

他不畏死,唯恐自己奉命出使,却辱没了祖国威严。大不了血溅五步,也算写就史书里一笔忠臣。

赢长扬见他那铮铮骨鲠模样,顿了顿,笑着开口:

“芏天子,方鼎盛,二百州。玉颜皓齿,深锁三十六宫秋。堂有经纶贤相,边有纵横谋将,不减硕人羞。四境和乐也,圣主永无忧。”

王知节脸色青而越发深红,像血气从肺腑翻涌逆流,涌上脑海。

芏国的一口郁血梗在心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在旁沉默许久的殷玖开口:

“垩君真可谓神矣。”

比肩日月,民不能言者,神也。

民不能言,不名一善者,神也。

*

入清梦号完脉,多留了一会儿。

“王上,田大统领方才说,您快要亲征了?”

赢长扬笔尖一滞,把这本折子合起来。

“谁对你说的?”

延维军新任统领,田正行。

入清梦口里念着“臣死罪”慌忙拜下,却被赢长扬拽起。

赢长扬拿折子轻敲一下她的头,笑说:“怎么动不动死罪?是要亲征,你有何事?”

这举动打消了惧意,入清梦鼓起勇气:“王上亲征,臣请随行。”

赢长扬重新打开折子落笔,随口应下,“好,随行一事,太医院由你安排。”

*

殷玖大多数时候待在中新宫看书。

走动,到处都是眼线,不如宫门一关,倚榻看书自在。

赢长扬偏偏总来打扰。

半个多月,赢长扬时不时来中新宫。

殷玖看书,赢长扬让人送来很多书,什么类别都有。共处一室,次数多了,累,懒得去拔剑张弩。两个人偶尔一起吃饭,闲聊几句。殷玖无意奉迎她,不大多话,赢长扬倒不强求,坐一会,各自安安静静翻几页书,勉强算相安无事。

殷玖手上在翻一本博物志,赢长扬抬头看见,问:“这本是不是《草木生》?”

殷玖点头,赢长扬把书接过来“我记得这里面有个错处,等我给你找找……”

“诺,这图上画的木絮草,说味甜,清热,能饱腹。其实这不是木絮草,以前我在武胜关的时候挖来吃,又苦又涩,有股锈土味,当时以为只因为不在采摘时节,它变苦了,吃了一大把,结果人闹肚子,还发烧。后来才晓得,当地人叫它土里摇,吃多了有毒的。我猜不仅图画错了,木絮草这个名字可能也有脱漏错记。”

屋内安静没有回应,赢长扬注意着殷玖神态,佯装无奈道:“寡人听闻,有话不直说的人,会变成河豚气鼓鼓,万一被人捞走了可怎么办……”

殷玖知道赢长扬曾任督军驻守武胜关,督军一职,即便没有决策号令的实权,却也断不可能让人饿得挖草。她开口问道:“既然草又涩又苦,为什么还吃一大把?”

“押送粮车的时候被人截了,流落在山里,没东西吃。”

殷玖略点一下头,止了话题。赢长扬也就不再说话,两个人都重新低头看书。

殷玖没想到赢长扬会有此经历。不过想一想平时,这女君并不金贵,朝堂辞令说得一套一套,私下里却时不时流露出市井气,甚至还讲些不堪入耳的粗话。本该生长在深宫的君王,反像个泥土里冒芽蹿出来野蛮泼皮。

时而竟然还撒娇耍赖,可怜兮兮地无辜眨眼,眨巴眨巴,“长公主又凶我” “长公主又不理我了” “我来问长公主讨饭” “长公主又要赶我走了吗”

她每每觉得心力交瘁,难以应付。

垩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殷玖看向赢长扬,赢长扬如有所感,抬头冲她一笑,然后低头翻过一页,继续落笔点红。

殷玖收回目光,微微摇头,不再去想,也翻过一页。

*

因着要随军出行,入清梦到内廷司拓印符传。内宰出来欢迎了几句便又去忙,入清梦翻看户册,发觉不对,追上去。

“赢大人,我改了籍?”

内宰笑得意味深长,“是啊,天恩浩荡。”

入清梦一愣,压低声音问:“王上……什么时候改的?”

“好像是九年前吧。”

九年前。

十六岁的赢长扬和十六岁的入清梦。

“阿清。”天气很好,风不冷也不热,日头不昏也不晒,和煦又清爽。赢长扬把微风掠起的发丝别到耳后,略有些羞涩地笑着问:“如果能出宫的话,你愿意去荒原大山吗?”

入清梦犹豫,赢长扬偷偷留心她的神色,赶紧说:

“没事,我随口一问的。”

两个人并肩站在角楼的栏杆前,眺望宫城外熙熙攘攘的延维。

“阿清。”

入清梦好像知道赢长扬要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她在那双认真注视自己的眼睛里,看见了十六岁的入清梦。

好吵,风也好吵,不知道是谁如擂的心跳也好吵。

入清梦眼睛里,十六岁的赢长扬缓缓靠近。

殿下怎么轻轻搂住她的腰,她怎么轻轻扶住殿下的肩。

她看见殿下脸颊泛红,看见殿下闭了眼,看见暖风迎面拂来。

入清梦怎么了,她怎么吞咽一下,她怎么觉得脊骨攀升起阵阵酥麻,她怎么觉得胃里有团温暖的火焰在烧,把她的心也烧得发烫。

她的心确实在发烫,几乎要烫化那层罩在表面自欺欺人的辞说,几乎要露出那藏在深处难以启齿的、不可示人的爱慕和欲求。

作者有话要说:就喜欢那种势均力敌的博弈感,针锋相对才是最好的情调(确信)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