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清脆的响声唤回了高若愚的注意力。
“道长!”高若愚猛地抬眼,几乎是抓救命稻草似的拦住了道士的去路,“法师!长老!”他心里着急,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叫了。
“他还活着吗?”
然而道士只是摇摇头,俯身行了个礼,手中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再次发出声响。
“天机不可泄露。”
高若愚慌忙开口:“江启臣是块玉,对不对?既然是玉,那不就是有本体?我、我应该去哪找玉,玉石店,还是古玩市场?”
“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高若愚不想听什么因果报应之说,他只想知道怎么找到江启臣。可这道士却不再理会他,也压根不会被他拦住。
一眨眼的功夫,和尚就已经不见了。
高若愚在原地茫茫然站了片刻,失魂落魄。
仿佛一瞬间变得毫无招架之力。
他又转了好久,却什么可能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关于血月,关于阴兵借道,关于……江启臣。
他回了自己那间小屋子,脑子里纷乱复杂。
房间各处似乎都飘着那只鬼的气息。温柔的,寡淡的,似有似无的一缕木香,说不出是什么香,很清新。
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风卷起纱帘,送来雨后泥土的湿润气息。
高若愚看着浮动的纱帘半晌,而后慢慢起了身。
他身上还是昨天那身衣服,一夜过后变得皱皱巴巴。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把牛奶倒进碗里,把碗送进微波炉,盯着跳动的数字开始发呆。
其实也不过短短两个月而已,也不过仅仅偶尔的雨天相见而已,应该不会对那只鬼产生多么刻骨铭心的感情。
微波炉一声叮,他回过神来,苦笑一下。
感情这种事,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心都跟着人飞走了,又怎么会自以为是地觉着会很快过去呢。
他掏出手机,开始搜“伏波将军”。
搜索结果没什么变化,和之前无数次的搜索结果一样。
伏波将军有一堆,屠城的将军也有一堆,既是伏波将军又屠了城的,还被后人诟病口诛笔伐的将军,没有。
那图书馆呢?对了,上次去查了好久,市图、省图都没有,难道是检索方式错了?
微波炉像是不耐烦了,又叮了两声,试图叫回神思不属的主人。
热牛奶的时间是江启臣曾经说过的,四十五秒,不多不少,刚刚好。
高若愚拿出牛奶,端着它立在那里。
手里温温热热的。
他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认识它一样,慢慢翻开手掌,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江启臣没有体温,一直都是凉凉的。不管往他怀里扔多少暖手宝,对方都只是弯着眼睛,抱着暖手宝乖巧地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高若愚,偶尔说两句有的没的。
自己的手,就触碰过那样的江启臣啊……
怀里突然一空的魂不守舍、茫然无措,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痛,好像连呼吸都在痛。
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他走回客厅的时候,甚至还踉跄了两下。
当晚,下雨了。
高若愚一晚上没睡,咯吱窝里夹了个体温计,就那么晕晕乎乎地窝在沙发里,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的等着。
雨不大,只持续了半个小时。
雨水淅淅沥沥快停下的时候,厨房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声。
他一愣,瞬间从沙发上弹起,头重脚轻天旋地转间,小腿猛的磕到了桌脚,疼的他眼冒金星,却还是蹦跳着三两步就蹿了进去。
“江启臣!”
他甚至隐隐期待着那个温润的嗓音,带着笑意似的,说上一句什么,哪怕只是回应一个简短的“嗯”。
然而,没有人。
一切如常,是风吹动了窗边的塑料袋。
雨停了。
后来,高若愚无数次去“阴兵借道”的地方转了好几圈,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江启臣啊江启臣…
高若愚把脸埋进手里。
还能怎么办呢?
他既不能理清前因后果,又不能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地将这一切放下。
他连那个神神叨叨的导师也找不到,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无能为力。
半个月后,高若愚已经平静了下来,起码他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平静了下来。
他正常吃饭、上班,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
直到某天下午,屋门被人敲响。
高若愚回过神,准备去开门,行动间带起的风将桌子上的纸刮落,正好飘到脚边。
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写着相同的名字。
高若愚愣了一下,随即把纸揉成了个球,扔进垃圾桶。
同样的纸团在垃圾桶里已经积攒了小半桶。
“你找谁?”
门口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西装笔挺,眉宇间有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尽管已经尽可能的收敛了,却还是被高若愚察觉了些许。
中年男人开了口,彬彬有礼。
“你就是高若愚?”
见他没否认,男人伸出手,开始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萧南烟,江总想见您。”
高若愚回握上去,他注意到萧南烟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颜色暗淡,毫无光泽。
是一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便宜的不能再便宜的戒指。
楼下一辆黑车,即便是不懂车的人,也看出来这车价值不菲。它像一尾黑鱼,悄无声息地滑出小区,连个水波都没激荡起。
高若愚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闭上了眼睛。
他会跟着来,完全是因为鬼使神差之下问出口的一个问题。
“哪个江,江河湖海的江,还是姜子牙的姜?”
“江山的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