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的轰鸣，大地都在跟着震颤，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落。

“听到了吗？”

南蛮小子满不在乎地往椅子上一靠，两条腿交叠落在面前的桌子上。

他的表情带着些怜悯，还有遮掩不住的傲慢，声音里有南蛮的异域腔调。

“诸位若是能像原野上的鹰一样长出翅膀，便可试着飞出去。”

江岁和抿紧嘴唇，死盯着面前之人。

南蛮小子歪着头，状若思考，“这位便是世子爷吧？穿着这身粗布衣裳，倒是很会掩人耳目。”

他忽然把脚从桌上拿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来了兴致。

“若你能带领百姓臣服于我，便可继王位，继续统领澧昭，可否？”

江岁和唇抿得死紧，盯着面前之人，冷笑道：“狼子野心小人之流，鸠占鹊巢还敢口出狂言，真是没脸没皮。”

“没脸没皮也比没本事好啊。”

南蛮小子轻笑一声，满不在乎，明目张胆地嘲笑着他人的无能。

江岁和缓慢往后退了一步，牙尖嘴利：“怎么，自以为是地往那里一坐就当成王败寇已成定局了？那你可太蠢了！跑！”

话音刚落，身旁的高若愚就已经一把捞起抖的跟个筛糠似的说书人，从窗户上一跃而下，江岁和、萧南烟紧随其后，登时引起下面一阵骚乱，惊叫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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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玩意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书人的声音里都是哭腔，风烛残年的老人经不起如此这番的惊吓与折腾，尾音都飚高了八个度。

高若愚让他抱紧，使劲一夹马腹，枣红马匹受惊之后高高扬起的前蹄这才落下，疯了似的冲出人群。

四个人破窗而出，抢了两匹马，丧心病狂般的冲出汹涌人潮，冲着王宫方向而去。

江岁和双手死死抱住萧南烟的腰，仓促回头间，就见南蛮小子也从窗口飞出来了，不过不像是自己主动出来的，反而像被什么玩意给撞出来了。

不用想，当然是红缨巨蟒的功劳。

要不是它突然出现，江岁和甚至都忘了这杂种了。

他们那时候处理黑衣人的时候都悄无声息的，直到南蛮小子来了以后才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冲突，有可能正是血腥味刺激了红缨巨蟒，这才让它循着味道就爬上了二楼，给了他们逃脱的机会。

一路上，不管是朱漆大门的名门相府还是破败的草屋竹舍，都像是被洗劫了一番，有妇人抱着怀里幼子在街道上奔逃，哭喊声里全是害怕与不知所措，身后一彪形大汉紧追不舍。

江岁和什么也没说，直接从萧南烟手里夺过马鞭高高扬起，长鞭带着凌厉的风直冲大汉后背而去，登时叫他血肉飞溅。

然而他能顺便解决一个，可却还有其他无数乱糟糟的场面他顾不上。

几个南蛮人正用长/枪围着一家老小，呵斥着让他们拿出家里的值钱物件；河道旁堆叠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人还活着，四肢抽搐，发出呻/吟……

王宫方向浓烟滚滚，街上一派混乱景象，江岁和的耳朵里甚至能听见血流簌簌而过的声音，隔绝开了那些哀嚎、哭喊。

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他救不过来！

当他们刚瞧见王宫大门的时候，登时发现不妙，急忙下马隐匿身形。

江岁和定睛看去，澧昭六卿全部到齐，六卿自古军政一体，权力极大，王宫外围满了他们的人。

他虽心急如焚却也不傻，拳头捏的死紧却又毫无办法，任何想出来的进宫方法都被否决，只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双翅膀来。

就在这时，一人领一马，从宫门口走出。

来人头戴斗笠，上身直襟，下身长裤，腰间火红绦带配兽形金色带钩，右手持剑，左手紧握缰绳。

马背之上正驮一摇摇欲坠之人，还是那身玄色长袍，还是那顶白玉冠，只不过长袍破碎，白玉冠斜，冠身染满暗红血迹。

那个曾经站在树下朝江岁和扔石子的澧昭王，此时此刻脸上毫无血色，胸口长/枪没柄而入，斜插在身体里，刚好支着他的身子没有倒下。

江岁和几乎在看清马背上那人衣服的瞬间，就已经如坠冰窟，身体却比脑子更快，人也往前冲了出去。

高若愚也在同一时间往前猛地一扑，死命将人按住，一手牢牢捂住对方的口鼻，把人往后拖去。

一人一马被团团围住，六卿之一上前询问，寥寥几句后，他便扯着嗓子，声音里难掩兴奋。

“江氏已灭！江氏已灭！”

说罢，他派人朝天射出一支箭，紧跟着便有一条暗红火线划过天际。没一会，有人驭马而来，一身戎装，发丝微乱，气息微喘，耳边羽毛坠饰没了一半。

正是南蛮小子。

他翻身跃下马，抬步走进，绕着澧昭王的尸体看了两圈，随后啧了一声，脸上也露出笑意，伸手在斗笠人肩上拍了两下，满面笑意地问：“诸位大人，我这份薄礼可还和各位心意？这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自然满意，”有人开了口，脸上客客气气还带着几分恭敬，“就按之前所言，诸侯五国，立南蛮为方伯，以五长之谓，以相统治，平年纳贡，岁岁称臣，如何？”

“……方伯？”

南蛮小子咧嘴一笑，伸手推了一把，马背上的人顺势倒了下去，他笑嘻嘻地开了口，声音却冷了下去。

“莫不是把我当傻子？明明说好澧昭分南蛮一半土地，怎的就不作数了？”

“胡言乱——”

人群中有人刚要呵斥，就被另一人拦住。

一顿扯皮讨价还价之后，南蛮小子有些不耐烦了，倚在马背上，打了个哈欠。

他睡眼惺忪地捶了斗笠人一拳，无聊道：“看够了没？瞅瞅你养出点什么货色，真不害臊。”

对方发出一声轻轻的笑，嗯了一声，无悲无喜。

“看够了，”他摘下斗笠，属于澧昭王的那张脸出现在众人视野里，与原来的温润不同，他的目光中尽是冷意。

“杀吧。”

这一声之后，南蛮小子眼睛瞬间亮了。

也就在一瞬间，无数箭矢朝着众人而去，铺天盖地，有人试图劫持南蛮小子和澧昭王，却被另一拨不知道埋伏在哪里的将士们反攻。

一时间，金鼓齐鸣短兵相接，玉碎瓦全冲天血气，山河重塑。

叛军死的死，伤的伤，六卿一个不落，全被生擒，面如土色的跪在血泥中。

斜阳似血，投射而来，澧昭王站在余辉中，身上好像蒙了一层血雾。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几人，笑了，他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挪开，慢慢投了过来，刚好与江岁和的对上。

那一眼蕴含了太多，江岁和一时间居然没懂。

他的身体还没停止颤抖，脸上也是涕泗横流，他就那样狼狈地看着王叔踏光而来，看着那六个人全部被斩首，看着他们的头颅一个个掉在地上。

澧昭王笑着用折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小子看够了没有？”

江岁和一把扑进他怀里，满鼻皆是血腥气。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澧昭的某些设定参考周朝（不要细究，经不起推敲），官员等级参考夏朝，但因夏朝记载不全，六卿机构每一“卿”的名称及具体职掌如何，尚待考证，因此文中模糊处理。南蛮没有参考，可以假象做游牧民族。

参考文献：

[1]夏朝:中国第一套奴隶制的国家机构诞生[J].机构与行政,2021,(01):62.

[2]葛生华.我国夏商时期的官吏制度[J].兰州学刊,1992(04):59-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