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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论大将军的追妻火葬场 > 第46章 影子

第46章 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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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水空了,高若愚扔下酒坛,从身旁石桌上捞起一把小刀,开始雕刻起来。

刀锋薄而锋锐,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

身后两棵枯树是前些日子从别处移栽过来的,一棵椅树,一棵梧桐树,本就不是商越能存活的品种,可他偏生不信邪,移过来后果然枯死了,连年都没过上。

高若愚喝了酒,头有些发晕。

耳旁有一个轻轻的声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没大没小的,”高若愚脸上露出了笑,手却没停,惊的身边小厮大气不敢喘一下,“叫师父。”

一缕冷风吹来,吹的人神智也清醒了些。

高若愚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睛也跟着眨了两下,好像有了点活人气。

“问七。”

他轻声唤道,身旁小厮忙上前去,躬身应了个是。

“你跟着我多久了。”

“回将军,十年了。”

高若愚还在细细刻绘着那木雕,一个人像已经初具雏形。

“十年了,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问七登时跪下,瑟瑟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回道:“将军!不管将军再问多少遍,那汤里的药都是小人一人所为,小人不愿见将军整日被那澧昭余孽为难羞辱!故而起了杀心,全是小人的过错,请将军责罚!”

还是同样的话。

高若愚细细描摹着木雕小像的眉眼,眉尾斜飞,是个恣意少年。

一声呵斥传来。

“够了!”

来人剑眉冷眼,身披裘皮大氅,内里雪白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宽腰带,步履矫健,行走带风,难掩一身杀伐之气,若非久经沙场,则磨不出来这气势。

问七忙叩首问安,得令躬身退了下去。

来人正是高群,高若愚的生身父亲。

“你究竟要闹到何时?太医也请了,人也入了长生殿了,该做的都做了,明日便将出兵北夷,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像什么话!”

高若愚手上用力不稳,木雕小像一时脱手,落到地上,摔成了两截。

高若愚愣愣地看着那个小像,而后也不回高群的话,起身就要往外走,被高群一把拉住。

“你要去哪?”

“进长生殿。”

高群怒火中烧,扬起手便给了高若愚一巴掌。

“为臣切忌不知收敛,锋芒大露功高震主不知给多少人招致杀身之祸,你以为凭现在的功业此后就能解甲归田安享晚年吗?我告诉你,那是做梦!你现在还不知收敛,贸然闯入长生殿,惊了圣驾不说,是要被多少双眼睛盯住参你一本恃才傲物才肯罢休!”

这巴掌不是很重,却也不轻。

高若愚没有动,却也没歇了入宫的心思,树杈似的杵在了那里。

“我告诉你,”高群压低声音,“当年桃花江江水泛滥之际,有人背着我毁堤湮坝,任由江水卷进澧昭,在那当口我被部下算计,险些丧命桃花江,是一人救了我!这人……便是上一任澧昭王!”

高若愚浑身一震,不可置信。

上一任澧昭王,那便是江启臣的父亲。

——大英雄,当舍身为江山社稷,为黎明百姓,像我父王,在滔滔江水里救了不知道多少人。

——可是大英雄不能有儿女情长,有血有肉的走了,一堆白骨的回来了,连字都不晓得给我题。

“我们高家从来恩怨分明,我便许诺,如若今后两国征战,若是我领兵,只要我还活着一口气,祸都不及子孙。”

一句调笑的话突然闯进脑海。

——不能打不能骂还不能杀,要不,你管管澧昭试试?

“然而天子起疑,怀疑我与澧昭人暗度陈仓,唯有一人为我据理力争,为表衷心孤身一人前往澧昭做了探子。我原想在你出发前就告知你,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家国大事不可儿戏,除了赶尽杀绝之外别无他法,欠下江家的下辈子偿还便是,可你如今带了个澧昭人回来,真当天子什么都不知道吗?”

高若愚垂下目光,手越攥越紧。

“若你对他无意还好,偏偏如此在意,你觉得闯长生殿了不得?错!大错特错!这殿,一旦闯了,参你的折子能铺满长生殿!高家军一千三百六十四口忠良将难道要陪你丧命吗?”

那日请了太医惊动当今天子,太医前脚刚到,后脚商崇光就跟来了。

一堆太医乌泱泱的挤了一屋子,都摇头,说治不了,有人提议或许长生殿的高人有法子。

近年天子痴迷于玄黄妙法,宫内修了座殿名为长生殿,专门供养一些方士高僧法师。

殿里的人总有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这澧昭人明明就是个烫手山芋,救了不是,不救也不是,干脆送进长生殿养着算了,又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翻不起浪来,又应了将军救人的意愿。

打那时至今日,已有小半月,马上便是高若愚出征北夷的日子,然而他竟一面都再未见到江启臣。

“你的性子我知道,但这次,你得听我这句话。若是真想见那人,就平定北夷,拿着军功去换,要么大德望于朝野,要么大功劳于社稷,二者必取其一,才能留的你活命的本钱。你既告诉我天子留了他一命,便不会出尔反尔。不能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谋一时有时就为了谋万世!若愚,你可懂?”

高若愚深深看着他的父亲。

隔日,高将军率军出征。这一仗,便直接打到了二月,草长莺飞之际。

弓背霞明剑照霜,春风走马定北夷。

高若愚看着篝火,一身甲胄在影影绰绰的火光中反射着细碎的光。

在校场上,在行军途中,在战场厮杀中,似乎总有双眼睛如刀斧凿刻般印在高若愚的记忆中,那双眼睛在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审视,也带着祈求,毫无曾经的爱慕与笑意

高若愚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眼睛一弯,笑道:“中原的黑鱼和澧昭的黑鱼不同,澧昭重鲜,中原重香,你试试。”

他说着,一转头,微微勾起的嘴角就那么顿在了脸上。

无人。

寂静的夜里,唯独柴火噼啪爆裂作响。

他愣了片刻,随即转回头来,仍是笑着,眼里的光却熄了。

但他还是开了口。

“若不愿,就莫要勉强,下回我找人做黑鱼,商越的厨子也可做出南楼一梦的味道。”

他停了片刻,又小声说了一遍。

“可以做出来,真的,没有诓你。”

风过,无人回应,传来一阵淡淡的花香。

高若愚垂下眼睫,看着身旁的花冠。

战事大捷,士兵气焰高涨,他终于忙里偷闲,自己找了远离营帐的河边,捞了一条黑鱼,做了一个花冠。

黑鱼他没吃,鱼身虽然被划了七刀,却没有酱料油汁腌制,鱼腹内也没有香葱、生姜、蒜头,更没有冰泉水,没有白糖陈醋,身边也没有他那小徒弟,怎么都不是南楼一梦的味道。

花冠也不对,澧昭的花冠均是浅色的花束扭转缠绕而成,而他们这次停留的这片地,全是些红的黄的小野花,做出来的花冠简陋无比。

然而高若愚依旧近乎偏执的攥着那个花冠,攥的花瓣都被碾碎了,成了掌心的一片红,可还是固执地不肯放手。

就好像只要他一放手,就真的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将军。”

一个嗓音响起,高若愚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他们攻下北夷之后,曾见一少年被人欺辱,少年抱头蜷身,待那些冲他吐口水扔石子的顽童离开之后,才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

当时高若愚并没有想管这个少年,可对方嘀嘀咕咕的一句话却让他勒住了马匹。

“行医之道,若不能悬壶济世,也当仁医仁术,救死扶伤;即便不能杏林春暖,也要有济世为怀的慈悲心肠。若是都没有,那还不如作个工匠,靠手艺过活。你们懂个屁!反正我没爹没娘,没人管,我就要学!”

——行医者,不为天,不为地,为天下苍生,为黎明百姓,为什么不让学?你学不会?

——为将者,最大心愿莫过于为国戍疆土,卫百姓,护社稷。那你学艺不精被抓了在这里,学不会?

高若愚叫住他,对方明显一愣,而后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扯着嗓子问何事。

“你可愿跟我走?”

少年也不惧他,大声问道:“可有饭吃?”

“有。”

“那走吧!”

少年人齐岫不知地厚天高,干脆利落的脾气,真是像极了当初的江启臣。

好像是补偿,又好像是想念深入骨髓,以至于骨头缝都隐隐发痛,不得不找些人或物来替代。

他把曾经欠下江启臣的,都补给了齐岫。

整个高家军都知道,将军对齐岫的容忍度异于常人,只有齐岫敢去侍弄将军那匹平日里亲自照料,名为踏雪,源自澧昭的骏马,也只有齐岫敢在高若愚生人勿进的时候走过来,叫一声“将军”,也只有齐岫敢拿起那条黑鱼,张口就吃。

而后,两人就并排面对着篝火,都不言语,身后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谋一时有时就为了谋万世。

——《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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