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东,把这些全部都带上。” 珠光宝气的女人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全部都塞给了花朝东,里边装的东西可没有她看上去那么体面,小到鸡蛋调味品,大到折叠椅折叠桌大套餐,那桌角还有磨损痕迹呢。
花朝东手里攥着火车票,回头看了看入站口的时间提示,想把那些东西再塞回到对方手里:“不是妈,这鸡蛋带上去多容易碎,这椅子,我买把新的不就行了,我们家也不缺这些钱,何必带这么远呢,你儿子我只是去上学,又不是去逃难,大不了放假去看你们。”
女人啧了一声,硬生生把东西放在花朝东手里,颇有你今天不拿就让它丢在这里生根发芽的气势。
最终,花朝东认栽,远方传来火车的鸣笛声,进站广播声声急催,花朝东急忙道了个别转身就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看向一边默默抽烟的男人。
男人腆着啤酒肚,戴着一副专业严肃的方眼镜,一言不发专注在手指尖的火苗,花朝东不记得爸爸什么时候和他说过告别,即使这样,他也依然坚持说两份“拜拜”。
花朝东觉得自己脸上烧起一丝热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方才落在他脸上的灼热阳光留在了床铺上,把床单切割成一段一段。他花了两秒认清自己现在的状况,目光一扫放在床头的一碗醒酒汤,看上去都已经凉了。
某人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事情之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决定选择性遗忘某些丢人的画面。
比如亲电线杆子。
比如在走廊上上演钥匙大战门锁。
花朝东秉承着乐观天性,把脑子里的酒精全部都晃出去,才慢慢悠悠想起来今天还要上课,翻开手机一看。
六点半。
我草!
附中的早自习从六点四十开始,而此时一道晴天霹雳把花朝东打得外焦里嫩,星期二的早自习是英语,教英语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说是退休返聘来的,附中的口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下发到二班来了。
那老头姓杨,杨什么不知道,但花朝东更愿意叫他魔头,魔头处罚学生起来,简直不讲人性,阅读一张一张写,卷子一次一次交,光是想想,花朝东觉得要掉层皮。他脚底生风抓起书包随意洗了一把脸就冲出了公寓。
昨天为了聚餐,自行车都没推回来,今早真是要完蛋了!
当花朝东气喘吁吁跑到学校时,早自习都已经要结束了,大门仅仅留着一个小缝,门卫在保安室里悠闲地看着报纸,还没空注意他这旷课生。
“哥,哥。”
花朝东在口袋里掏了一圈,一点能孝敬人家的东西都拿不出来,双手扒在栏杆上无助地喊着。
就当他形似败犬,对着栏杆一下一下摇着尾巴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这个点,还有什么人迟到?
花朝东停下了尾巴,敏锐地回头一看。
来的人单手拽着书包,漆黑的眼睛藏在老旧的镜片后,熟悉的一个抬头,花朝东就把他认了出来,这是...谢林!
昨天他见到的倒霉蛋,一路没给过好脸的冰山脸。
对于语数外三门加起来都没过三百五的低智商生物来说,动作就是比脑子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是否要打招呼的时候,手就已经脱离了控制,在空气中摇了摇,嘴巴吐出了一个“嗨”。谢林勉为其难分给他了一点目光,脚步慢了一秒,缓缓点了一个头,走到了校门边。
花朝东从不记仇,昨天的事,今天就忘了,他好奇地看过去,想看看谢林要做些什么。然而谢林一点余光都没有给他,冷冷淡淡冲着保安室开口:“叔叔,我迟到了。”
叔叔?花朝东在心里重读了一遍,这人竟然还会这么客客气气地称呼人家?当然,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冷漠疏离的客套。
保卫室里的那尊大佛被他这一嗓子喊了出来,花朝东连忙伸长了脖子,他之前喊得小声,正是因为要防范是不是出现的叫教务处侦察兵蔡琳。
他龇牙咧嘴地对着谢林做口型:“有——人——抓——迟——到——”
谢林皱了皱眉头,和他毫无默契,完全没听懂他想表达什么,继续喊:“叔叔,我迟到了,要进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花朝东的再三担心下,一个穿着长裙和平底鞋的恶魔从操场上走来了,就在保安给他们打开小门的时候,花朝东在心里几乎要喊娘...不......这究竟是什么运气啊?
三秒后,悲惨人生在教务处办公室肩并肩上演,花朝东还背着空瘪的书包,旁边站着一个冷若冰霜的转校生,蔡琳用目光打量着他们,决定要拿熟人开刀,指着花朝东道:“你说说你,到底第几次了,昨天我还想好好表扬一下你,今天就闯祸,我问你,早自习是几点开始?”
花朝东默默吐了吐舌头,在这个静若寒蝉的办公室,此人可谓是大不敬之罪,看得蔡琳心头火起,猛地拍起桌子。
“问你话呢!”
花朝东目光偏移,拖长了尾调道:“六点四十。”
“现在几点?”
蔡琳堪称凶恶地瞪他一眼,给自己顺顺气,以免被二班的逆子气死,她问道:“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
花朝东话音更漫不经心,他的目光正好放在了谢林身上,那人站得笔直,目不斜视,颇有几分“我不和你们同流合污”的意思在里面,花朝东心里“嚯”了一声,这哪是罚站,这是来站军姿的。
“七点半!七点半你还好意思说,你们二班是纪律松散,这件事学校也没准备多管教,特长生,对文化上是可以少注意一点,但你这个月已经是第十五次旷课了,十五次,现在多少号我问你。”
花朝东大概是脑子里还留着一点酒精,听她这话,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二十号。”
他感受到有人看了一眼他的小动作,然后继续保持那君子样,冷冷冰冰开口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花朝东立刻把手收回去,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林,对方却没有再看他,就像是刚才的短暂接触是一场美好的错觉。
蔡琳深吸一口气,把矛头放在了出头鸟身上,看着那张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脸,她又气得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捏出一个不成样子的笑容:“谢同学,今天是你第二天来学校,早自习时间不清楚很正常,下次记住了吗?”
有这么区别对待的吗?!
花朝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浑身上下写满了:凭毛?
谢林垂下了眼睛,睫毛在眼睑打下了一层阴影,花朝东这时候才发现他长得白,近乎是病态的白,像是常年不见太阳,甚至可以看到脖子下的青筋血管。
“我下次注意。”谢林道。
蔡琳挥了挥手,意思是原谅你了,你可以跪安,不是,离开了。
谢林刚刚走出办公室,教务处就响起了花朝东的哀嚎:“喂,我也只是迟到了,他为什么就...”
蔡琳看了他一眼,摊开了手,意思是东西呢?
“啊?”
花朝东愣了两秒,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欠了什么钱,直到蔡琳狠狠敲了敲桌上的文件袋,“检讨”两个字终于把他砸醒,糟了....早就忘了,一字未动!蔡琳扫了他一眼,就知道逆子现在心中所想,发出一声冷笑。
“一千字,明天交给我,我知道你写的完。”她道,“回去上课。”
当天,花朝东没日没夜写着,不是,抄着检讨——抽屉里放着一个发亮的小板砖。收获了半个班级的嘲笑,宁汪来更是趴在旁边玩手机,主打一个要把花朝东气死第二回。
“起来。”
直到午休结束前,王明静才背着画板出现,默默踹了一脚宁汪来的板凳——那本来是她的位置,边上的花朝东还在奋笔疾书,无心关注外界纷扰。宁汪来猛地回头,毕恭毕敬站起了身,对着王明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明静放下画板,安安稳稳落了座,一眼扫到花朝东桌子上的东西,不可置信得看向宁汪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某人认认真真写什么东西,宁汪来丢过去一个“可怜人”的眼神,拿出手机发起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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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格格巫:他今天怎么了?
给你的爱是搁浅:今早旷课被抓到了呗,他被罚不久那么几个理由,还能出什么新花样?但我和你说,最近我和花碰到了那个转校生。
仙女格格巫:转校生?谢林?!
给你的爱是搁浅:你就这么快迷恋上人家了?别喜欢了,人家谢林昨天一来就给我们了一个臭脸。
王明静听得云山雾绕,直到宁汪来添油加醋讲完了昨天发生的事,决定认定那扑克脸真是不知好歹,还不领情。花朝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竖起了一只耳朵,默默听着有关某人的八卦,好好的检讨抄到一半,脑子里出现了那人俊美伶俐的容颜,还有那一声漫不经心的提醒。
为什么要帮我,他反射弧这么长,终于想起昨天的事应该说谢谢啦?
王明静忽然顿了顿,就当他还在神游天外的时候,王明静道:“扑克脸,长得白,那不就是我今早见到的,侯哲博那小跟班堵的那个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