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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有刺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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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料看见宣虞,宋文期竟表现得比兰因更加兴奋,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直嚷嚷道:

“宗主,遵命!弟子一定会好好教小兰因,把自己所有见闻全都讲给他,帮他尽快熟知修界的情况!——啊,说起来,今天就是个大好时机啊!公冶先生给我们这些挑选完功法的弟子放了一下午的短假,可巧外门大比这会儿就要开始了,我想着,可以带兰因去看看热闹呢!”

直说到这里,他才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出了正题:“……只是,哎,没有外门弟子的身份玉牌,我们俩进不了学宫啊……”

宣虞似笑非笑地直等他全都说完,直待到宋文期忍不住微露出忐忑、赧然的神情,才摸向腰间,解下腰带上系着的墨绿络子,随手向下一抛。

就见那络子连着个晶莹剔透的物什在空中飞掠地一闪,随即便同先前那茶壶一样,稳稳停落在了兰因面前。

——那络子上系着的,分明是把以冰白玉玉牌作剑鞘的小剑。这柄剑的剑柄是奇特的握钩形,因为结有一层冰晶,而看不透质地,剑身大略三寸长,半寸宽,斜插进被雕作群山形的玉牌间,仿佛是被埋入了森森雪砌成的剑冢丛中。

兰因情不自禁伸手摸上了那玉牌,瞬间,便感觉到了自那软玉中传来的冰寒气息,但因隔着一层,入手时即只是凉沁沁的。

宋文期见这玉牌,不由大喜,连声道:“多谢宗主!多谢宗主!弟子一定带小兰因好好参观学宫,再把他好好地护送回霁山雪居!”

宣虞懒懒道:“还有别的事吗?”

宋文期忙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没了,没了!不敢再叨扰宗主与阁主对棋——弟子这就告退。”

说着,他便要携兰因离开。兰因却不怎么情愿,双手紧握着玉牌,一直眼巴巴期盼地仰脸望着宣虞,却见他旋即又返身坐回到了那阁主对面,与对方谈笑着走起棋来,再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一下便变得蔫答答的,被宋文期强拽着,往山下走时,仍在不停地回头看。

宋文期见了,不由啧声道:“宗主在做正事呢,没空理你的——师兄带你去学宫里玩,怎么样?”

兰因回过头来,神色郁郁的,并不答话。

宋文期只好再尝试着转移话题,凑过来,仔细打量向他手捧的玉牌:“哇!多亏了小兰因你,这还是我第一次有幸这么近距离见到蓬莱的‘镇山令’呢!拿到这块身份玉牌,可相当于获得了蓬莱的一部分最高权限——对了,你知道上面的这把剑是什么吗?”

兰因果然一下被转移了注意,瞪圆了眼睛,用力摇着脑袋。

宋文期笑道:“这就是宣宗主的‘断水’剑啊,——‘以之划水,开即不合’——这可是把绝世锋利的名剑!在当世名剑谱中,仅次于太阿、纯钧、巨阙,位列剑谱第四。你可千万要拿好了,别把令牌和剑给宗主弄丢了,知道吗?”

兰因唔了声,立马便抱紧了玉牌捂在怀里,整个下山路上,都十分紧张,片刻不敢稍怠,却几次因为专注于怀里的东西,而没注意到脚下的路,差点摔倒,每次都被宋文期眼急手快地抓住。

宋文期见他如此郑重其事,有些讪讪,清咳了两声,尴尬地道出实情:“咳,我刚才其实是怕你闹脾气、不听话,所以才信口胡说来吓唬你的——实际上,断水剑有灵,镇山令上也附有宣宗主的神识……要不然,宗主哪会这样随便就拿给我们用?你无需这么紧着它,它也丢不了的——要不,换师兄帮你拿会儿?”

兰因闻言,却马上揣手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盯着宋文期,前所未有地坚决:“不可以。”

宋文期无奈:“——行,我不拿。但你得看着点路,成嘛?”

他两个就这样走了小半个时辰,才下到山脚,又曲行过里许,终于来到了学宫门前。

——蓬莱学宫建于仙宗中心位置,整体依山傍谷,占地数顷,是外门弟子统一起居、听学、修行的处所,宫殿以金玉为墙,琉璃作瓦,万仞合围,兰因曾在墙外遥遥眺望过几次,但见到崇楼巍峨,满目琳琅,听闻那其中钟磬肃穆的余响。

而此时,手持着玉牌,重重白玉宫门便自动为他们敞开,随即在兰因与宋文期眼前出现的,是门内一个仙境般的喧攘小世界。

依然是那处山,千仞之高,悬崖巨石,飞流淙淙,灵泉水被从山间汩汩引入灵田,田间种满奇花异草不知其名,风吹雾湿香涧谷,偶尔能见灵禽、灵兽在山间、谷中往来,楼阁、房舍一眼望不着边际,其中阡陌交通,有数不清的门人弟子正往来络绎,而大多都正行色匆匆地去往学宫正心那座巨大恢宏的天台宫殿。

宋文期与兰因也跟着人流行走,走着走着,沿途便出现了许多摊点,有售卖丹药、符箓、阵旗、法宝、妖兽材料的,前皆围拢有许多问价的弟子,兰因不大感兴趣。

但还有些鲜有人问津的摊点是售卖灵植、灵兽之类的,兰因对此则大感新奇,不时驻足,摸摸这盆祝余草颤抖的花瓣,又瞅瞅那只羽毛不时随震翅自燃起来的火凤鸟。

宋文期同他解释:“蓬莱招收的弟子,虽有一部分是世家子弟,但还有更多只是普通出身,这些人在进入学宫后,虽然也能通过完成任务领到月俸,但手头的资源对于修炼来说仍是远远不够,因此,学宫里定期都会有由这些弟子自发组织的集市,供他们进行简单的交易……”

兰因却没再注意听宋文期的话了,他被一只灵兽笼子里皮毛泛着月光颜色的熟睡幼兔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那摊主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见兰因对那兔子看得痴怔怔的,不由笑道:“你可以伸手去摸摸它哦!”

兰因瞪大眼睛,他的手很小,轻易便从缝隙间探了进去,触到了那兔子柔软顺滑、随呼吸起伏着的皮毛,兰因轻柔地抚摸过兔子的背。

少女见状,再接再厉道:“喜欢吗?这是姐姐自己养的灵兔下的幼崽,刚刚满月,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可以特别给你便宜些哦!只要两块下品灵石,你就能带走它呢!”

兰因闻言,眼睛一下变得亮亮的,转头看向宋文期。

宋文期却只能尴尬地挠头:“哈哈,不好意思……师兄出门没带灵石。”

兰因只得失望地收回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一路上,两人又经过许多摊点,走走停停,终于随着人流来到了那座天台宫殿前。

——远看时还不显著,离得近了方才看清,这宫殿占地极广,且是挖空了地底所造,下半身皆漂浮在水中,入水的部分由白水晶打造,一直连通向海底,而往上则是由白玉石所垒,分作十三层,外壁间刻有段铁画银钩的草书题字。沿着题字,有阶梯盘旋往上,直通向顶层的云顶天台。天台南北两侧皆设有高台,其中北侧台上摆了八桌九椅,南侧的台上置放着堵庞然的玉钟。

此时,两侧高台间的广场上,早挤满了学宫的弟子,大都紧张地仰望着头顶上空。只见那里,悬浮着张几乎同天台等样大小的棋盘虚影,而有两只手,正在各执黑白子斗棋。

双方落子的速度都不慢,似乎都早有思量,而即便是那不懂棋的人,也能从现场这些观棋者的反应里察觉到此时战况的焦灼——兰因便不懂棋,他被宋文期带到这里,看了一会儿后,认出了虚空中那只执黑的纤秀手影,便小声问宋文期:“宗主能赢吗?”

宋文期还没说话,倒是旁边一人,因兰因这话诧异地循声看了过来,目光在虚空中兜了一整圈,才寻到了个头只到自己胸口的兰因,不由失笑道:“我说怎还有人盼着黑子赢,原是个这样小的娃娃!”

兰因仰头看向这人,但见他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身量在同龄人间稍矮,脸庞也稚气未褪,有少许圆润的婴儿肥。穿戴皆十分华贵,同样皎白的外门弟子服,唯见他特别在衣服上用金线绣满了华纹,在日耀下极为闪烁亮眼,仅右手便戴了脂玉、翡翠、玛瑙三只扳指,手里则持一柄金银累丝折扇,天生一双桃花眼,眼带三分笑意,他拿着那柄也在不停闪闪发光的扇子,指天给兰因讲解:

“这盘棋乃是在模拟当今天下的局势,特意选在学宫春季大比前公示,正是想为五月初五的仙盟法会讨个好彩头。白者,正是以仙盟为首的正道,黑者,则是邪道,我观现在,却倒像是要成一盘‘循环劫局’,如《棋经》云:‘昏莫昏于复劫’,这样这局棋,便无所谓胜负了……”

“……等等,不对,”随着宣虞又落下两子,这少年语调遽然一变,拿着折扇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就见那执白方仿佛也发现了不对,动作踯蹰起来,而黑子却落子愈快,如雨跳珠,渐渐对白子形成围逼之势,在场许多人至此终于看出局势的逆转,都忍不住惊呼出声:“——斩龙!”

天台上顿时一片哗然,而虚空中的那面巨大棋盘却于此时被宣虞忽一挥袖,凭空地抹消了去,这反倒引得议论声更甚:

“最后好像是黑方就要胜了?”

“……怎么可能?这局棋乃是为衍算近期天下局势而设。摩天去岁已除,魔道早已凋敝,黑方如何会在最后关头反败而胜?”

“……莫非,那摩天其实没死?”

“笑话!你这还不如说这局棋的推衍根本不准呢!”

兰因从他们的话里听出宣虞得胜,有些欢喜,左顾右盼了一阵,就见天台广场上的弟子越聚越多,对方才棋局的惶惶议论始终不止,而那个打扮得金光闪闪的少年则始终一言不发地紧皱着眉头,忽然,竟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随即,他身周即罩起了一团金光。

他身旁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由惊讶:“宁师兄要在此时突破?可大比马上就要开始了啊!”

就在这话音刚落时,天台南侧台上的那座玉钟忽然锵鸣了起来,而北侧台上倏忽闪过几道亮光,眨眼间,那九把座椅上,便已坐满了人。

宋文期摇摇兰因的肩膀,示意他往台上看:“学宫中百家,以剑、丹、药、符、阵、言咒、偃术、御兽、文道九流为大,今日学宫大比,这九家就都来了代表人物坐镇,你看,宣宗主,朝颐长老,施长老,郁长老……可不都到场了!”

兰因闻言,赶忙踮脚往那看去,然而他在人群中,实在是太矮了,怎么蹦跳努力也无济于事。

宋文期没办法,只好蹲下身:“你上来,我背着你看!”

兰因马上趴到了宋文期的背上,宋文期咬咬牙摇晃着站了起来,兰因终于得偿所愿地看见了高台首座上的宣虞,而他身后,还站着丹哥与鹦哥两人。

就见宣虞动作随意地拿起手边的签筒,摇了两下,两只竹签即应声落在地上,被鹦哥拾起,脆生生念道:“第一场,阵师宁舍我,对阵偃师公输仪。”

四下哗声立时大起,一个少年随即从人群中走出,站上了南侧的高台,遥遥朝宣虞等人行礼:“偃师公输仪。”

宋文期喃喃自语道:“偃师…公输…他应该是被公输长老收入‘羡门’的弟子。”

而鹦哥则举着竹签,又高声叫了两遍:“另一个呢?宁舍我?宁……”

就在她叫至第三声时,兰因身边的金罩轰然碎裂,其中的身影破光而出,燕影般飞掠上高台,亦执礼道:“弟子宁舍我。”

“哇!”兰因就听身边人顿时交头接耳起来:“宁师兄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突破练气九层了!或许可以与公输师弟一战!”

“可对面那可是单火灵根的偃师公输仪啊!能和闻人师姐打成平手!我看宁师兄八成是敌不过。”

“但宁师兄可以用钱——啊,不是——可以砸法宝啊!”

他们这厢议论着,那边,这两人已动起手来。

兰因瞪大了眼,就见宁舍我不知怎地,手里忽就多出了张棋盘,他使灵力一推那盘,盘上置放着的黑白三百余枚棋子一下便飘飞到了空中,结成天罗地网的法阵,将公输仪包围其中,而随着宁舍我快速挪动棋盘,这些棋子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朝公输仪周身要穴发起进攻。

公输仪迅捷地闪身躲避,只见随着他的瞬移走位,阵法中又多出了一个、两个、三个他!

兰因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可再定睛看时,阵中仍是有四个看起来毫无差别的公输仪在急速地腾挪,互换着位置!

宋文期道:“——场上那些是他的傀儡,偃师最擅长制御傀儡——他怕是马上就要破阵了。”

要费力围住四个公输仪,宁舍我额间沁出汗来,调动棋子的速度更快了,可就在这时候,四个公输仪突然闪身出现在了棋阵的四个阵眼位,其中一个手中快速掐诀——这无疑是本人!

宁舍我一喜,便要运棋堵住他的去路,然而下一瞬,公输仪指尖冒出的火焰便飞向了他的三个傀儡,那三个傀儡嘴中则同时各吐射出一只银球——银球与火相遇的刹那,三个阵眼位同时爆破!

黑白棋子纷纷被这巨大的爆裂震落在地,宁舍我也猛地被火浪掀翻倒地,但奇异的是,那火即近他身,他衣服上的金绣纹便水波似的晃动了起来,亮光一下阻隔住了火浪。

宁舍我就地一滚,收起棋盘,手中蓦地又同时变出几件法器,想也不想,先给自己又披上了件防御法衣,随即反手一个青铜鼎,朝公孙仪掷去。

那鼎拿出时只有巴掌大小,在旋飞中却越变越大,几转之后,便成了个万钧重鼎,开口向下地直朝公输仪和他几个傀儡头顶砸去。

他们这边正战至酣处,所造出的火星、巨响与烟雾却已是在场下弥漫开了,不少弟子都慌忙运气抵御,还有人向着相反方向纵身急退。

台下观战的人群此时前所未有地混乱,而融合在急退的人流中,一道影子似的灰白人影在纵息之间便闪掠到了北看台边,一柄剑无声无息地出鞘,剑尖直取宣虞侧颈。

——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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