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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千如形相(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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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洲多河泽,碧水摇荡青山。夜间,会有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从山谷水间浮起,在林麓中飞舞,与禅院里星星点点摇曳的佛灯一起,照亮了千佛禅寺重重的金色殿宇。

晚饭过后,丹哥就陪兰因在院子里,用小扇子扑萤火虫玩。

丹哥捉到一只,便将它捂在扇面上,转交给兰因,兰因小心翼翼地握了过来,新奇地感受了会儿那小虫子在他掌心里横冲直撞地挣扎,就转身跑进屋,高高举起手,也给宣虞看。

宣虞正支颐倚躺在榻上走神,兰因松开手的一瞬,那萤火虫便快速从他指间飞走了,兰因的目光也不觉追随着它,直到那流萤重新飞入夜色,兰因笑着回头去看宣虞时,这才注意到他格外苍白的脸色和毫无血色的嘴唇,不由关切地凑近了他,一靠近,却闻到了一股极清淡的花木甜香,兰因怔了怔。

宣虞垂眼看他:“怎么了?”

宣虞因长期用药,身上总是萦绕着微涩的药味,而这样清甜的花木香气,兰因只在宣虞上次毒发时近身闻到过,想起那时的情景,他不由担忧道:“你又生那个病了吗?又要流血了吗?”

宣虞淡淡地应了声:“‘优昙婆罗’本是一种树的名字,‘婆罗门’的这种毒以优昙婆罗花种为引,植入进身体后,就会周期地从经脉间生长出来,直到‘开花’的那一刻彻底毒发,毒性侵蚀全身经络脏腑,吐心头血只是在强逼出一部分毒素——而要想解此毒,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以其他人的心头血为引,可取血之人却会因此而大伤元气,”宣虞忽然倾身过来,轻轻拽起了兰因的手指,放到唇边,瞳孔紧紧锁定在他脸上:“你愿意给你的心头血,做我的药引吗?”

兰因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他!随即犹豫着,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微微闪烁,显然是有些害怕,但仍十分温顺地任由宣虞牵着自己的手,宣虞看了他一会儿,才拿起案上挑烛芯的针刺,在兰因食指尖上一戳,血即涌了出来。

兰因疼得脸色一白,但见宣虞随即只是放下了针刺,并没有接下去的动作,兰因反而主动地拿指尖去够他嘴唇,想要喂血给他。

“骗你的——‘婆罗门’早已覆灭,‘优昙婆罗’也根本没有解毒药方流传于世,”宣虞微笑着按住了兰因的手,转而将他指尖上的血滴在了他颈间系着的那只金麟锁表面。血渗透进去的一刻,麟趾上悬的那四只小铃铛忽然激烈地鸣响了起来:“——这只神品金麟锁里封印有一只麟兽的神魂,想要让它认你为主,就必须与它结血契,危机时刻,它便会现身出来保护你。”

***

施天白和宁舍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周遭场景飞速变化,禅院客舍竟在眨眼间变成了昨夜在月上女庙“界”中所见的那处置放满尸油灯的院落。

宁舍我喃喃道:“现在这是幻觉吧?——这‘界’不该已随钟灵毓死去湮灭了吗?”

而公输仪也在这时脸色苍白地睁开了眼!他面色难看地盯着落笔之处——那朱砂画成的男孩肖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只小鬼的魂魄!

这小鬼的魂体虚弱得接近消散,死相同所有被点了天灯的小孩一样可怖,因双眼被挖成窟窿而显得神态格外呆滞。

公输仪轻轻道:“顾明喆?!”

那小鬼没有反应。

施天白惊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又是个什么东西?!”

公输仪沉声道:“他……就是这只笔的器灵,我们恐怕是被他带到这里来的。我方才看到了他灵魂里残留的一些记忆片段——他原本是金缕衣坊顾家的孩子,顾秋娘的同胞弟弟,却作为‘灵童’被家族献给钟灵毓做成了修炼邪功所用的长明灯,而钟灵毓为了镇压住这些孩子的魂魄,把他们的一些身体部位做成了器具——这只笔,就是用顾明喆的头发所做,来封印住他的部分残魂。而因顾明喆本身是‘灵童’,魂魄中没有邪气,这才没被万宝肆检验出来。”

施天白震惊:“什么?!被家族献给钟灵毓?!他们知道钟灵毓是要……”

公输仪艰难地道:“他们恐怕是知道的,就我看到的片段,顾家依附于君家,他们选择用孩子换取利益,而且,除了顾明喆,顾秋娘也上了一个叫‘业簿’的东西,被选做了‘肉莲花’,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而听到顾秋娘的名字,那始终呆滞的小鬼忽然轻声地叫起了:“姐姐,姐姐……”接着,径直朝月上女庙的门口飘了过去。

施天白叫道:“哎!你上哪儿跑?!”赶忙去追,所幸,那小鬼飘得虽快,却被紧闭的大门给拦了下来,只能无意识地不停撞着门栓。

——而门居然真地被他撞得微微敞开了条缝!施天白三人只慢了一步,那小鬼便从中飞了出去!可他们三人却无一反应过来要去追,而是都被门缝间透出的景象震慑住了!

好半晌,宁舍我才找回了自己声音:“外面那是什么?!”

施天白神色凝重地稍稍将门缝推得更大了些——外间的喁喁嘈杂声彻底透了进来,明明是值初四,天上却挂着一轮血红的满月,万千鬼火流萤一样幽幽地飘荡在阴森森的街巷,而有无数奇形的妖、魔、鬼、怪正自如地往来行走在街上!一眼望去,早已找不见小鬼顾明喆的影子!

——难怪钟灵毓死后,这月上女庙的“界”并未真正消失!钟灵毓哪是什么界主?!这月上女庙分明就只是此“界”中何等偏、小的一隅!

***

“这界里的构造确实和广严城一模一样,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现在走在街上的这些魔物,很多看起来都意识不清。”公输仪压低声音道。

“可就算他们都神智不清,这也太多了吧?”宁舍我颤着声音:“我们一定要出来吗?即便披着夜行斗篷,这些妖魔鬼怪暂时感觉不到我们异常的气息,我也不想在他们中间大摇大摆地晃悠啊!”

“嘘,还是一切小心点,”施天白示意他们:“那小鬼跑了,我们总得把他找回来,再不济,也得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才可能找出回去的办法——等等,那是不是顾明喆?”

宁舍我忙从储物袋中掏出缚鬼绳,施天白则抛出几道定身符,对着顾明喆便甩了过去,却被这小鬼敏捷地闪身躲开——他毕竟只是魂体,也比施天白三人更熟悉这里的道路,转眼,就往另条道拐去,眼看又要消失不见,施天白一急,便也加快脚步冲了过去,一道捉鬼符闪着明光定在那小鬼身上,小鬼浑身一颤,宁舍我的缚鬼绳立马紧随而上!

三人捉住这小鬼,刚要松口气,却猛然意识到不对,四周太安静了——他们误入的竟是条净街!

而一驾青纱帐的车正在鬼兵鬼将的簇拥下向这里行来,那前驱的衙役打扮的牛头、马面夜叉见到他们三人忽然出现在道中,顿时厉喝道:“哪来的不懂事的!敢在这里挡府君的仪驾!”

三人心中都是急跳,急忙就往来处退。

“等等,”却听自那青纱帐的车里,忽然传来一道阴柔轻缓的男声,恻恻笑道:“请我来这里,却当着我的面,表演拿缚鬼绳和捉鬼符欺负一只小鬼,怎么,迦楼罗故意安排这一出戏,是为了——向我示威吗?”

他最后一句的咬字刻意放得极轻,却令牛头、马面骇不自胜:“府君明鉴,这绝不是城主的安排!——来人,给我拿下他们!”

施天白三人当即就要跑,却被那青纱帐车里刹时飞出的三道青绫一下捆住,拽了回来,摔落在地上。

牛头、马面大步过来:“你们到底什么人?”见他们不答,便不耐烦地去掀他们身上的夜行斗篷,然而当看见他们身上衣裳,特别是腰间身份玉牌的一瞬,不由大惊:“——蓬莱的弟子?!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

施天白三人被捆缚着抬到了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那青绫不知是什么厉害的法器,竟教他们一路使尽手段也挣脱不开。

直到行到那宫殿前时,那车里的人忽然自行松开了青绫。那牛头、马面夜叉立刻招呼手下的夜叉上来押住他们,又对着车帘恭敬道:“府君不下车吗?城主特意在殿中准备了宴会招待您。”

那人清嗤道:“我对迦楼罗那些东西不感兴趣。”说完,那车便缓缓地驶走了。

等他彻底去远,牛头、马面才长长松下口气,押着施天白他们往宫殿内走。

这座宫殿呈金刚轮形,全部由金子打造,正中心有一座巨大的温泉池,池水中趴跪着上千名通体□□的女子。

顾明喆一见这座□□的温泉池,便又开始挣扎着喊:“姐姐,姐姐……”

一个少女听见这声音,震惊地望过来——正是顾秋娘!

施天白三人见到这情形,都极是震撼,然而,让他们更为震撼的是,那牛头、马面夜叉跪行往前,同那披头散发仰躺在宫殿王座上的人禀报:“城主,小的们在接应崔府君来金刚轮宫的路上,竟意外捉住了几个蓬莱的弟子,尚不知他们是如何到这里的,又发现了什么,我们立刻将他们押了来,请城主定夺……”

又叫了许多声,那躺在王座上的人才缓缓坐起了身,他完全敞着胸襟,裸露出的大片青色肌肤泛着薄红,那双深绿的眼瞳深处则泛起了极盛的金芒,正微微地战栗着——这人竟然是檀金!

对上他那双异样的金色瞳孔那刻,不但施天白三人心神巨颤,就连那牛头、马面夜叉也都恐惧无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檀金突然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癫狂地念念:“蓬莱……宣无虞……都给我丢去喂‘摩喉罗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这一次的仙盟法会一如十五年前一样,选定在方丈顶下的妙法台举行。

天方蒙蒙亮时,修士们便陆续开始往山上走。

宣虞牵着兰因上山,一路上,都收获瞩目,而因宣虞的安之若素,反倒教那些窥探的目光先不好意思了起来。

西洲有许多与蓬莱相异的花草、灵兽,兰因一路都新奇地左看右看,每逢看到奇异有趣的动植物,则都会轻轻拉一拉宣虞的拇指,也示意他看。

“这是西洲特有的佛花——缅桂,”此时正值缅桂开花的季节,灵鹫山遍山可见这美丽的淡金色佛花,宣虞摘下一朵,递向兰因,“这种花的花蜜特别清甜,酿茶、酿酒都极好,你尝尝看。”

兰因便就着他的手,轻轻嘬了一口花柱,淡黄的蜜液流进口中,兰因下意识对着宣虞露出个笑来:“好好吃!”

笑完,兰因才忽然想起自己缺了两颗牙的事来,赶忙捂住了嘴。

而等他们行至妙法台时,台两侧早已围满了人,众人看见宣虞牵着兰因,都不由一静。只有个身着霓裳坐在台上的女修掩口笑道:“好个可人的孩子啊,宣宗主!”

宣虞对她微笑了下,也纵身飘然上台,坐到了元景霄身边的位置。

——元真真等昆仑的弟子早先一步赶到,见此,元真真暗暗咬牙。

陆少渊不由低声警告她道:“师父就在台上,大庭广众,你别任性。”

元真真不情不愿道:“我知道,”她目光在蓬莱随行的弟子中间扫视了一圈,忽然皱眉:“那两个人呢?”

陆少渊也是意外,只能猜测:“难道被罚了禁闭吗?——我记得那个雷灵根的蓬莱弟子是明州施家的子弟,又或许,是跟着施家人一起过来吧。”

他们两个随口一问一答,并没在这问题上多予留心。

而眼看台下的人越聚越多,兰因被围在里面,踮着脚尖也难看到台上的宣虞,就在他着急又无助地被挤来挤去时,忽听有人叫道:“兰因!”

兰因循声望过去,就见宋文期正乘着一叶小舟,逆着山涧缓缓驶上来,而那舟头,还跏坐着个面白、美须的衫帽男子,正在捻须朝自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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