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小姐,已经到了。”车夫停下马车。
山晚透过珠帘往外看去,一座木屋坐落竹林,虽说是木屋,但珠帘雕窗,红漆木门,倒是一样没少。
一眼就能看出这里住的是富贵人家,而不是山野樵夫。
她的视线向向周围移动,见不远处的瀑布直上云端,点点白鹭或盘旋或伫立,与水争辉。
真是好一个世外桃源。
下马车敲过门,一位白发老媪开了门。
穆山晚自是不认识这老太太,在心里喊毛团儿请教一下,那家伙也不知道干啥去了,没个回应。
便只得硬着头皮,弱弱地,稍带点疑问的语气道:“外祖母?”
老人家上下打量她一番,热情道:“哎呀,咱们晚晚换了身装扮,外祖母都认不出来了。”
她招呼完两人,便朝屋里高声喊道:“焉焉,快出来!有客人来啦。”
“来啦来啦。”话音未落,从房间拐出一娇俏的姑娘,她的声音轻快欢乐,像歌唱的黄鹂。
姑娘脸上本是带着惯有的清秀妩媚的笑容的,却在见到两人的瞬间僵住了。随即,竟莫名绷起脸冷哼一声,甩头回了屋,任老人家怎么喊,都不肯再次露脸。
这番操作,惹得穆山晚有些不知所措,外祖母赶紧拉着两人进屋:“小丫头片子脾气不好,本来就那样。”
这木屋内的桌椅也都是奢侈品,楠木材质的桌子中央,一鼎博山香炉轻烟袅袅,空气辛凉空灵的香气,与屋外的山水分外般配。
紫砂壶中,白毫银针或舒或卷,看样子是刚泡上的,毕竟连壶盖都没来得及盖上。
山晚和云舒的到来,多多少少打扰到她老人家焚香品茗的下午时光了。
外祖母引两人入座,同时看向她们的腰间:“既然你们秋霜剑和鸣蝉扇都带着,那我便直入正题。”
听外祖母解释,方才那个乳名叫焉焉的女子便是原主。
早在几百年前,人间妖魔肆掠,穆家和白家携手,驱逐了散布在人间的妖类,并且封印住妖界通往人间的通道。
随后两家为守护人间太平,把专门除妖用的秋霜剑和鸣蝉扇当做传家宝,代代传了下来。
原主和白云舒便是这两家的后代,是秋霜剑和鸣蝉扇选定的继承者。
白云舒是将军世家,从小武艺超群,自是除妖的料。可原主却一向娇生惯养,只对胭脂华服感兴趣,十八般兵器则是连名字都叫不全。
再加上穆丞相也舍不得自家闺女受苦受累,一直没让她习武,接管秋霜剑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近些年日,妖界封印松动,恰巧原主的外祖母会些法术,她怕自家孙女无法胜任除妖的重任,便做法让秋霜剑在别的世界挑选合适的人,这人便是与原主同名同姓的穆山晚。
听完外祖母的话,山晚第一次觉得没有归属感,她本该是外人,是看客,如今却身处书中,在这个与家乡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她突然就没有脚踩在土地上的踏实感,仿佛无根的浮萍,飘到一个陌生的水域。
正难受,窗外已是落日融金,鸟雀归巢,两人也到了该起身离开的时候。
外祖母却极力挽留:“你们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吧,我领你们去厢房。”
山晚想到这山野偏僻,正适合云舒逃婚躲避,刚想答应下来,又想到自己与原主用的是同一个名字:“可是焉焉……咱俩名字一样,您喊我们的时候很难分清。”
“这个你不用担心,自从把丫头接到这儿,我一直喊的是她的乳名,你们也喊她的乳名就好,不会弄混。”
不是吧,这算是我把人家名字也占了?
山晚从孤独转成伤感,接着又觉得原主挺可怜。想到这些都是自己害得,多少有些愧疚,暗自下决心要补偿原主,尽量哄着她。
待晚饭做好,外祖母前去唤焉焉出来吃饭,可敲了半天门,焉焉硬是理都没理。
老人家叹口气,说她大小姐脾气,赌气是常有的事,但一向是很快就会消气,可今天也不知道踩她哪个雷区,到现在还在生气。
穆山晚瞧见这刚好是拉近跟原主关系的机会,便让外祖母先入座,自己去喊焉焉。
她绕到后院,从原主闺房的窗户边探起脑袋:“小美人儿,出来吃晚饭啦。”
焉焉看见她,撇着嘴就要关窗,山晚抢先一步撑着窗户,带着撒娇的语气道:“诶,别呀,赏个脸呗,美人儿这样搞得我很没面子的。”
穆山晚眉眼弯弯,似笑非笑,那神色竟有些像街头调戏良家妇女的风流浪子。但人家长得俊,又是个女孩子,竟也不让人厌恶。
焉焉虽然依旧绷着脸,但语气缓和很多:“知道了,我会去吃饭。”
同原主接触没多久,山晚发现她跟自己想象中的蛇蝎美人的模样相去甚远。眼前的女子天真烂漫,清纯可人,完全就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只可惜脾气确实不大好,还是个直性子,心里有啥说啥,完全不顾及别人的脸颜。
不过咋说也比某人一天到晚闷着话不说,心思什么都靠猜的,要好一些。
月色朦胧,虫鸣渐起,一整个傍晚,穆山晚都陪着原主作画下棋,再时不时插上几句玩笑话,氛围明显欢愉许多。
山晚只顾逗得焉焉开心,完全没注意到云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边白云舒被两人的嬉笑声扰得心烦意乱,最后索性走出房门,省的眼不见心不烦。
时间过得飞快,不觉已是半夜,焉焉实在困得不行,撑不住眼皮子打架,睡觉去了。
山晚倒是没什么睡意,回厢房没看见白云舒,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便悠然迈出房门去找那家伙。
屋外十分幽寂,树影绰绰,淡薄的青雾漂浮在离地不到一尺的地方,看久了竟透着丝丝诡异渗人。
穆山晚有些发怂,草草地在附近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影,便打算进屋等她自己回来。
没料刚转过头,见一人安静地躺在屋顶上看星星,清辉如雪,洒在那人身上,整个人变得如蝉翼般薄而透亮。
“总算找到你了。”穆山晚跃上屋顶,枕起胳膊,同她并肩躺下。
木屋挺高,视野比预料的宽阔,不远处的山峦,静卧在星辉编就的摇篮中,倾泻的月华是母亲哼唱的童谣,宁静而悠扬。
两人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漫无边际的话题,穆山晚逐渐被睡意淹没。
云舒不知何时偏过头,看着山晚,神色意外的温柔潋滟,仿佛凉夜无意间揉碎满地星光,和着一轮薄月,全都盛装在她的明眸之中。
穆山晚迷糊中注意到她的目光,但是却会错了意:“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什么?”白云舒回过神。
“关于焉焉外祖母说的那番话。”
“没,我早知道了,你跟她不一样。”云舒淡淡地说道,“只不过当时并不了解其中的原委。”
说完,不知她是突然嘴巴跟不上脑子,还是醋意大发,竟接着说:“倒是你,喜欢焉焉哪里?”
她的语气里充斥着不满:“那家伙除了长得漂亮,哪点好了?骄横霸道,无理取闹,娇生惯养,根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同她接触。”
山晚毫不犹豫回答道:“哄着宠着呗!说实话,我觉得她生气的时候也挺可爱的。况且她还算是个才女呢,不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也也得好。”
山晚说着就来了精神,眸子晶亮地打趣道:“没想到咱们白大人也会背后嚼人家舌根?”
白云舒听她帮原主说话,神情瞬间暗了下去。也没争辩,翻过身去,闷声道:“睡吧,我困了。”
在山间的时日意料之中的闲适,早上云舒教山晚习武,下午几人进入深林里采些野菜菌菇当晚餐,夜晚无非是躺在屋顶闲聊,冷了就回屋睡觉去。
原主和云舒本是互相看不顺眼,但莫名有一天就像从未有过矛盾似的,竟开始有说有笑的了。
山晚也好奇问过,奈何啥都问不出来,只得作罢。
时光匆匆,不觉山桃已开,零星的粉色装点着山林,云舒和山晚也到了该回京城的时候。
虽细算起来也没相处多少天,但真正的分别却又是那么依依不舍。
焉焉送了一里又一里,直送到山脚下才不乐意地止住步子。
“这是我的身体,你必须好好照顾,不能受伤。”
她钻入穆山晚的怀里,没忍住红了眼眶。
白云舒板着脸扒拉开焉焉:“行了,知道了,有我在不会让她受伤。”
“干嘛呢,别那么粗暴,你看看你把人家小美人儿的胳膊都捏红了。”
两人吵闹着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