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交汇的出口,某个人正等着他。隐约间,对方与记忆中的人重合。
他一下恍惚了。
突然,竹一想起,过去他常常翻过围墙去寻阿叶。
走过门前那条蜿蜒的路,就会看见骑着单车的少年在巷口等他。
注视着光里的身影,他喃喃自语,“真是不可思议……”
“能穿越时空,与相同的人重逢。”
*
前往总部的路上,阳光略微刺眼,太宰走在前方,右手牵着梦野久作。
大半光芒被遮挡,竹一踩着他的影子,一步步慢悠悠地跟着。
“太宰。”他抬起头喊了一句。
“怎么了?”
“我想回去一趟。”
和风拂过面颊,朦胧的光晕洒在脸上,他浅浅笑了笑,茶色的瞳孔被染成琥珀色,“等会儿一起去看海吧。”
“……嗯。”太宰回过眸,迎着阳光的少年跃入眼中,“好。”
*
竹一的小屋伫立在悬崖之上,站在窗前,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
他常常去崖边眺望远方,望见靠近海岸线处的地方,高大的山樱并排耸立。待到樱花散落之时,落樱便承着海浪,随着波涛起起伏伏。
自己曾失去了记忆,但仍然搬到大海边、樱花遍布的某处。
小屋内墙壁发黄,上面挂着一副框好的画,抽象荒诞的画风与这里的装饰格格不入,被揉出的褶皱也像是一种独特的艺术。
水流哗哗,竹一待在洗手间,镜中的人正拆开右手的绷带,当他发现被玻璃扎伤的手心已然结痂时,目光变得有些诧异。
“伤口愈合了……”他自言自语,“不该愈合的。”
疑惑片刻后,他重新缠上绷带。
在关上水流、准备离开的瞬间,忽然镜中人影变幻,戴着银边眼镜的男子逐渐浮现在眼前。
他停下脚步。
“记起来了?”对方说。
“嗯……”少年回答,“记起来了。”
他忆起了一切。
自己被辱骂、抛弃,跪倒在地发出呐喊。
众人簇拥着、欢呼着,他被人排挤推搡,见扭曲的妖魔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在雀跃地歌唱,他被捂紧了嘴,挣扎着发出的声音掩盖在笑声之下。
他挥舞起刀刃,悲惨麻痹了自己,从此诀别日光。
“我还是再提醒一次。”男子开口,“黑暗中的灯笼,是自杀倾向者的灵魂,灯光熄灭,灵魂散去,你得让……”
“灯笼长明,我知道。”
*
午后,少年在街上漫步。
他沿着鹤见川走,听风飘过耳畔、蝉鸣与人声交杂。他路过桥头,匆匆一瞥繁华的街市,和人们擦肩而过。
飞机自长空划过,留下长长白雾,他走到海边,任风轻抚。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走。
只是,此刻……
他想他了。
*
太阳高高照着,竹一坐在红木椅上,手中拿着方才买下的《沉思录》。
在翻开的那一页,记载着这样的话。
“恢复清醒,找回自我。”
“醒来之后,你会发觉所执着的不过是一片虚无。”
“像执着于虚无那样,看看现实吧。”
风起后的时刻,啼鸣忽至,他抬头见白鸟掠影,转瞬即逝。
*
等了许久,太宰来了。
斜阳映照着大海,眸中是金色的碎波。时间好似凝滞,他们安静地望海。
海面如镜,竹一凝视着闪烁的海平面,脑中浮过无数过往的画面。
一帧帧,宛若走马观花,在脑海里重现。
他想起冬夜的母亲。
近在咫尺,无法触及。
他想起出走的父亲。
一言未发、踽踽独行。
他想起自戕的姐姐。
隔绝世界,渐渐腐烂。
最后,他想起初见阿叶时的那双眼。
仿佛远离了尘嚣,忧郁而遥远。
他无色无味,就像白开水,没有过于浓郁的个人风格。面对世人,他总是心不在焉,沉默不语。
他害怕毫无缘由、突如其来的热情与关心,他畏惧虚伪的情意和带着假面的交往。
但他在那个初夏傍晚的雨天,平生第一次接受了他人的邀请。
阿叶拉着怯生生的他回了家。
有时思念起对方,却发现两人的回忆并没有多少。
明明在记忆中只占据很小的位置,竟一辈子也忘不了。
*
风已停歇,暮霞缓缓流入海底。
竹一递给太宰一本红皮书,上面印着《完全人格改造》。
“之前偶然看到这个,想着你应该会喜欢。”他说。
太宰默不作声地接过,苍白的手指将书册攥紧,藏下眼底的情绪。
“春暖花开之时,一起去赏樱吧。”
他侧过头,看见少年的侧颜,恰好风吹过,扬起发梢,显得对方温柔宁和。
“好。”太宰答应了。
他想与面前的人一同欣赏樱花的美丽。
产生这种想法,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话音落下,少年蓦然望向他,眸子弯了弯,那双浅茶色的瞳眸里,盛满自己的影子。
两个不善言辞的胆小鬼,并肩而坐,看了很久的云卷云舒,潮起潮落。
作者有话要说:①恢复理智,找回自我,醒来之后,你会意识到烦恼着你的是梦。让我们眺望现实吧。就像是在看着梦中的东西一样。
——马可·奥勒留《沉思录》
②“他无色无味,就像白开水,没有过于浓郁的个人风格,却有着极强的可塑性和角色适应能力。”
《为了N》导演对洼田正孝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