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临，夕阳迫近地平面，世界被橘光浸成暖色，天空的云彩浓淡不一，随落日沉下，又变幻出斑斓的漫天晚霞。

横滨的街上，巨大的轰鸣声回荡在空中，中也骑着炫酷的红色机车呼啸而过，竹一坐在后方，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像今日清晨刚起床时分的样子。

约莫五分钟后，机车停在大楼前，他跳下车，恰巧遇见太宰回来。

“哟，中也。”一道微扬的嗓音传入耳中，“又去看你的那些属下了？”

“与其做一些无意义的事，不如好好写报告。”

“该死的青花鱼！”中也上前一步，“别把报告都扔给我！”

“平时的任务可都是我做的，要是没有我，以你只有蛞蝓大小的脑容量能完成吗？”

“哈？”中也捏紧了手，“你说什么？”

“哎呀呀，还想动手吗？”

太宰瞬间躲到竹一身后，手搭着身前人的肩，继续挑衅道，“除了武力你还有什么，赶紧提升一下脑子。”

说完这句话，他见竹一的头发一片凌乱，顺手帮他整理起来，同时对中也开口，“快些去写报告，已经欠了三份了。”

中也撇了撇嘴，看了眼他，抬脚离开，“切。”

“以后别和中也走太近。”太宰最后扒了扒竹一额前的发丝，随即推着他边走边说，“笨是会传染的。”

“中也是个很好的伙伴。”

“啊？给别人添麻烦的家伙算什么好伙伴。反正，你和他保持距离。”

两人踏上电梯，门关上之际，耳边又响起声音，“他的同伴都因他而死了。”

闻言，竹一沉默住。

迟迟没有听见那人的搭话，太宰偏过头，“我说得对吗？”

“……嗯，对。”

太宰俯下身，凑近说，“你有认真听吗？”

他弯了弯眸子，“有啊。”

“那……”

声音戛然而止。

这一眼，太宰发现了不对劲。

想细看时，“叮”地一声门开了，他只好先收回视线。

*

温柔的霞光溢满房间，竹一敛着眼，安静地由太宰牵着走动，浅茶色的瞳眸里一片宁和。

因失去了视力，在对方停下时，他一下撞上了那人的后背。

被牵住的手不自觉蜷缩了些，竹一稍仰起头，轻声开口，“抱歉。”

太宰没有说话，他回过身，弯下腰去，见对方眼尾处浮现出隐约的黑色裂纹。

下意识抬手，长期病态苍白的手轻抚上对方的面颊，指尖沿着诡谲的裂纹慢慢勾勒，引出泛凉的触感。

“怎么了？”他的手被人握上。

“竹一，你眼睛怎么了？”

“失明了。”

是毫无遮掩的回答。

“为什么会失明？”

“因为……”竹一顿了顿，“异能损耗过度。”

它是祝福，也是诅咒。

在躯壳里运转，腐蚀内脏与大脑。

长期以往，他便会耳不能听、眼不能看、口不能言、鼻不能闻。

“没关系。”他道，“眼睛看不见我也能执行任务。”

太宰不吭声。

眼前的人和往常一样浅笑着，无法看见笑容掩盖下的悲苦。那双空洞的眼里存在无尽的虚空，失去了常人的情绪。

他莫名有些烦躁，再次抬起手，试图抹去那些寓意着毁灭的黑色。

“太宰。”

声音一出，他的动作骤然顿住。

“你在生气吗？”

“……没有，没有生气。”他垂下手，“只是……”

“只是什么？”

竹一等待着回答，视野中微弱的光变得灰暗，许是对方靠近了些。

渐渐地，他的额头被人抵住，鼻尖相碰，唇上一片柔软。

身前的人吻了他，他怔住，手腕被人拽紧，微卷的碎发落在脸颊。

天际的光亮在眼底铺开，少年立在原地，抚上那人的面庞。

指尖传来绷带粗糙的质感，他顺着摸到脑后，找到束缚着的绷带结。

竹一没有选择解开，但一只冰冷的、骨骼分明的手却猝然扣上他的手背，随即，对方就着他的手，解开了右眼缠着的绷带。

此时，透过玻璃，日落已跌进海中。

鸢色的那双眼，盛满了面前之人的影子。

他牵着少年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处，手掌之下，心脏剧烈跳动。

“太宰……”竹一出声，“你的心跳得好快。”

“嗯。”他应了一声。

因为喜欢。

*

暮去朝来，月落日升。

春天来临了，他们如约去看樱花。

山樱树抽出褐色新芽，在湛蓝海洋的映衬下，绽放出烂漫的花。

细碎的花瓣漫天飞舞，纷纷扬扬。他与某人漫步其中，沐浴在春日阳光下，拥抱四月的清风。

竹一静静地走，牵着对方的袖口，手持山樱掉落的枝条。之后，他们停在樱花树下，被明媚的春光环绕，轻柔的风吹拂。

空中愈发静谧，过了许久，耳边飘入近乎呢喃的低语。

“樱花终将落尽，我们终将逝去。”

他抬起眸，又听见如花瓣掉落一般轻的声音。

“人活着……会有什么价值吗？”

竹一怔愣在原地。

樱花总是在灿烂的巅峰乍然凋落，太宰也总是迫不及待地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自己曾多次想象对方的人生，但他所感受到的，未必是对方所感受到的。

他似乎对这个世界早已厌倦，一直等候着死亡。对那个人来说，死亡像是唯一的欢愉。

突然，苦意像潮水一样涌上鼻腔。

“活着……”

他一时哑然。

该跟你说什么话呢？

你需要的是什么话呢？

对于你正经历的那个地狱，我什么都不知道。

悲伤有固定容貌吗？

伤痛有大小区别吗？

痛苦，不可能有名字。

即使再小的事，也是自己的痛最痛苦。

没有人的经历会比自己的更难受。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东西更珍贵。

你今天……

无法聚焦的眸子朝人影望去。

也度过了想死的一天吗？

“至少……”竹一抬起手，声音平缓，“地狱没有这么美的花。”

太宰侧过脸，初绽的樱花蓦然出现在眼中。

手持花枝的人，身后是万里晴空，悠悠白云。粉色的花瓣悄然飘落，在他的肩上短暂停留，徐徐长风萦绕周身，将花吹拂而去。

“要去吃蟹肉吗？”他说。

“好。”他听见自己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①文中关于樱花的描写出自《人间失格》第二手札。

原文为：新学年伊始，山樱树便抽出片片褐色的新叶，在蓝色海洋的映衬下，绽放着绚烂的花朵。待到樱花散落之时，花瓣落入大海，点缀在海面上，落樱乘着海浪，在海岸线上起起伏伏。

②樱花总是在灿烂的巅峰乍然凋落，太宰治也总是迫不及待地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张大春对太宰治的描述

③

该跟你说什么话呢？

你需要的是什么话？

对于你正经历的那个地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忙也帮不上这一点。

我也一样，我不知道该如何原谅。

悲伤有固定的容貌吗？伤痛有大小的区别吗？

痛苦，不可能有名字。

即使再小的事 也是自己的痛最痛苦。

没有人的经历会比我的更难受，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东西更珍贵。

你今天也度过了痛苦想死的一天吗？

什么事也没发生，却感觉明天不会再来的那种日子。

在没有人会来漆黑的房间里，突然发现一切都不属于我时，感觉很寂寞。

出自韩剧《人间失格》，讲述了什么都做不了并且迷失了自我方向的40岁女子，与害怕自己一事无成、虚度了青春的27岁男子，在现实的黑暗中相互治愈冰冷的伤口的故事。

自己的未来，我连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