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浩楠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城市的烟火气息，小商小贩和拥挤的人群又显得那般有生活的味道。

虽然这里没有来的城市繁华，但这里却是那里没有的风景——成片的林荫大小道，浓密得已经遮挡了太阳的光辉，如同伞下的世界，初到时，李浩楠很吃惊，就像是图书中提到的精灵王国。

但即便是他来自的繁华都市，却显得比任何地方都要陌生，就好像那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欢迎他。

苏棠点了份狼牙土豆，又买了面筋，臭豆腐，李浩楠倒是没有选什么，基本上也不怎么吃，也就跟在苏棠后面。

苏棠在前买，李浩楠就提前把钱给付了。

一些路过的人不知情还以为是一对情侣，尽管没有那层关系，但是苏棠欢喜旁人的默认，自己也不出口否认，李浩楠也不会说些什么，就权当听不见。

有时苏棠还能听到羡慕的女生偷偷抱怨着苏棠的颜值不配李浩楠；而带孩子的父母就教导孩子不要早恋。

李浩楠也没多关心，任凭旁人闲说。

苏棠走到了烤红薯的摊位，想买一个，正当苏棠要说时，可是李浩楠突如其来的冒了句，“致癌。”

烤红薯老板极不情愿地看着李浩楠，并不浓密的眉毛，皱了起来，变黑不少。“不买就别乱说。”

苏棠也是很尴尬，可谓进退两难，想到了三十六计的最高境界——走为上计。

“你是不是嫌我买多了，才刚刚在摊位前说那种话的。”

苏棠也不怕他承认，毕竟当她看着李浩楠手里的成堆的小吃，心里也是一惊，自己也不知道不知不觉买了这么多。

“不是，他的红薯都烤焦了，所以才说致癌的。”

“那你可以私下跟我说呀，弄得那个老板太尴尬了。”

听到苏棠的指责，李浩楠显得有些委屈，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就是实话实说。

拉着李浩楠离开摊位，李浩楠跟在苏棠后面，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虽然委屈但是不再还嘴。

苏棠也是有苦难说，心里觉得是李浩楠认为自己买多了，找个方式制止自己。

自己手上拿着面筋，李浩楠手上提着土豆，每次拿到李浩楠面前诱惑他时，他只是巧妙地躲开，不太喜欢吃这些零食。

李浩楠提在手里的塑料袋上总是沾满了油，弄到手上，还是很不舒服。

晚间吹来的风也有些凉意，苏棠就这样和李浩楠走在梧桐树下的街道上，苏棠不再愿意去用某一个确切的关系或者期望去界定她和李浩楠的关系。

就这样走下去，一切就像是恰到好处的样子，要是一直不变也就更好。

出了小吃街，不知不觉走到了东街的尽头，便到了老街，灯火的节制点，像是平原前的沟槽。

这是柳树的街道，微风里的柳树，像是位亭亭玉立的女子，任风吹乱了秀发，也静谧地注视眼前这对男女。

苏棠很久没有来这里了，等到了路口，苏棠这个老北溪人才意识到自己的学校里老街有多近。

傍晚正热闹的时候，老街却提前安静了下来。

低矮的灰瓦平房，紧闭的房门，坑坑洼洼的石板街，在这个绿荫城市里，虽说高楼没几座，但还是显得很突兀。

过去苏棠就像是长在老街一般，对于这里苏棠比对任何地方都要熟悉，尤其是一家躲在老街深处的一棵柳树后的小书店。

自从老苏调到市医院后，苏棠也是好久没来了，两道的垂柳依然翠绿，还没枯黄秀发，路灯换了灯泡，不再昏黄，而是刺眼的白光。

苏棠伫立在街口，从街里吹来的风，阴凉的，让人毛骨悚然。

苏棠朝街的深处望去，时而抬头，时而蹲下，李浩楠觉得她像是一个滑稽的小丑。

看了一会儿，才找到那街角的小书店，被前面的灰暗的垂柳挡住，透出些微的光线，找到它，是苏棠看见一个人影从对面的小卖部回到小书店。

那间小书店隐藏在苏棠喜欢的垂柳后，就像儿时的她一样，玩着捉迷藏。

宁静地躺在柳树的手臂里，看着满天繁星，轻轻地给地球盖上的一床薄纱上，装点修饰。又望着城市的霓虹，听着夜市的喧嚣，在清风中入梦。

从口袋里找了张纸，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的嘴，又给李浩楠一张让他擦擦手，塞回了口袋。

“李浩楠，我想进去一趟。”

李浩楠探头看了眼天，月牙儿已经坐在一旁一棵梧桐树的树干上。

“很晚了。”

“我去去就回。”

“那好吧。”李浩楠拖一秒才回答。

时间，一位善忘的造梦师，总是给我们制造很多美好梦境，可渐渐被我们忘却，幸运的是，有些东西我们还能找回，即便是过了许久，再见时，还是有那份熟悉感。

沧桑的平房，在刺眼的灯光下，露出苍老的肌肤，黑压压的一片，走在其中，吹着阴冷的风，不时传来几声鸟叫，令人毛骨悚然，丝毫没有白天的和蔼，就如同是通往地狱的道路。

李浩楠看着周围的建筑，灯光下，清晰地看见上面的每一块砖瓦，空气中也感觉弥漫着湿漉漉的泥土气息，像是走在历史的卷轴上，在古老的街头，又听谁在低头呢喃。

苏棠不时做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应和着阴深。

李浩楠拉住苏棠，低头对她说：“并不害怕。”

缓慢的语调，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灯光透过他的两腮，显得苍白，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苏棠深咽口水，把李浩楠的脸推了回去，“很吓人的！”又挽住李浩楠的手臂。

“那你还装鬼。”

李浩楠想要挣脱，却被苏棠紧紧扣住，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时候，苏棠常常贪玩，躲到吴奶奶的书店不回家，爸爸就会给苏棠说，这老街到了晚上，就会有鬼魂出没，看着斑驳的街道，苏棠都会乖乖回家。

“就是害怕才这样壮胆嘛。”

李浩楠叹了口气，和着风，早已分不清是叹气，是对话，还是吹风。

这条街道，在城市的喧嚣中，提前安静了下来，仅仅开着几家棋牌室，走进时，才隐隐约约听到麻将的碰撞声，和人们的喧闹。

“李浩楠，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

苏棠在脑海想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李浩楠蹭着灯光低头看向苏棠。

“你问吧。”

“你和韩羽到底是什么关系？”

“……”

“不方便回答吗？”

李浩楠依旧是沉默着，苏棠也知道自己不该继续追问，如果问道最后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又能如何，苏棠只好把这件事继续存在自己的心里。

走进那家没有招牌的小书店，还没关门，屋子里的灯光像河水一样，涌到街道，明晃晃的。

苏棠对于这里的记忆仿佛一下被勾起，过了多年，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却多了苍老感。

吴奶奶坐在一把小椅子上，端着一个荷花印的陶瓷白碗，吃着面，细面被老抽染得很黑，就如她黝黑的皮肤，与那白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枯瘠的手臂，迸出的青筋，深凹的两腮和眼眶，黑白交错的头发，本和苏棠奶奶差不多的年纪，可她却显得苍老得多。

“奶奶。”苏棠走上前，“你还没睡呀。”

吴奶奶放下挑起的乌黑的面条，探头看了眼，本有些紧张的神情放松了下来。

“糖糖？”

“对，是我呀。”

苏棠拿了把矮板凳坐在一旁，李浩楠在这不大的书店转悠。

“你有些日子没来了吧。”吴奶奶握住苏棠的手，摸了摸她白皙的手背，苏棠也清晰地感受到那长满老茧的手，微微的刺痛一点一点蔓延。

“我爸调职了。”

“告诉奶奶，在哪儿读书？”

“溪山。”奶奶摸了摸她的短发，“我家糖糖从小就这么优秀。你怎么这么晚来我这里？”

“和同学到附近来玩。”苏棠指了指正在翻书的李浩楠。

吴奶奶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眼前的男孩，拍了拍苏棠的手，小声说：“有些晚了，一会儿早点回家。”

苏棠笑了笑，“奶奶，你想多了。”

“好，是我这个老婆子想多了。”摸了摸苏棠的手，慈祥地看着她。

李浩楠翻了翻书店的书，摆得很凌乱，完全就没有分类，有些书上起了厚厚的一层灰，在些很显眼的位置，放在几本昨年的期刊。

如同废弃很久的没有多大差别，多的是，还有一位老者守在这里，李浩楠看了眼门口，又低头看书，挑挑选选了好几本。

“奶奶你先吃面，一会儿就不好吃了。我去看看书。”

“好。”放开了苏棠的手。

在苏棠眼里，吴奶奶就像是灰公主的小仙女，带给过自己童年最美回忆，带给当时那个穷女孩无穷的幻想。

上初中后，苏棠每周都还是会来趟这家隐匿在巷子的尽头，躲在垂柳背后的小书店，选上一本书。

但每一次，她会用不多的零用钱买下它，带回家里阅读，在生意萧条的日子里，书店总会迎来这稳定而微薄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