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不是你家的。
迟云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闻言望去,没料到这人竟然不是肥头大耳的形象。
相反,他面容英俊,身材修长,手上还握了把折扇。
若他不开嗓,也可以装作个翩翩公子。
但缺憾是,此人眼底有些发青,想必是熬夜大军中的一员,身体素质不见得有多好。
而且,此人的眼神也很不对劲。
总喜欢往不该乱瞧的人身上瞧。
许问白是背对着那人的,并未开口说话,所以段思先入为主地将其认作了姑娘。
段思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看小美人几眼,却不想被迟云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眉头顿时一皱,但看在迟云长得俊俏,挺合他的眼缘,便没有破口大骂叫人滚,反而是温和地与其商量。
“哎,这位小公子,我就是瞧你家小美人几眼,也不会做什么,你不必那么小气嘛。”
段思身后还跟了个佝偻着身子的小孩,看不清样貌。
但这么一衬托,倒显得段思人高马大了起来。
迟云才十六岁,身子骨还没长好,比已经及冠的段思要矮上一点,气势上就被压了一头。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店的老板娘,看着段思走进来调戏许问白,竟然也没有开口阻拦,反而是低着头站在一旁,噤若寒蝉。
就像是见着了活阎王。
迟云皱眉,疑惑地想着,盛陵的地头蛇,竟然能猖狂到如此地步吗?
段思遗传了家族的优良基因,继承了他爹娘的好相貌,只是性子不知是随了哪个歪瓜裂枣,整天游手好闲地在街头处晃悠。
曾经他在盛陵横行霸道还有他爹管着,可现在,老头子已驾鹤西去,这段家,便也没人能再约束得了他。
段思也深知这一点,更加无法无天起来。
去年为了追求个姑娘,还特地建了座庙,供了尊与姑娘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佛。
今年又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自称是神明的信徒,要为神明大人寻找他失落在人间的新娘。
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但这些话,盛陵的小老百姓们也只敢放在心里说说。
要是哪天因为嘴瓢,这些话被那活阎王听见了,指不定会被扔进九层塔里喂妖魔呢!
算到现在,被段思抓走的新娘,已有十二位。
若有心人观察过那些被抓去的人,不难发现,这些人的脸都有几分神似。
要么清纯,要么高冷。
这不,眼下段思仅看背影,就相中了第十三位新娘。
段思一展扇子,心想要是迟云再不让开,他就直接喊人来把这位小公子架出去了。
可还不等他开口,小美人就自己转过了身子。
许问白没有抹上胭脂,皮肤白皙,神情冷淡,看段思这人跟看路边的野猫野狗没区别。
只是眼里携带了几分厌恶。
段思身上,不仅残留着七弦音的气息,还有上任妖王打上的印记。
段思是不知道自己在许问白心中的形象的,他在看到小美人正脸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就被惊呆了。
啊!
这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这耳朵!
这头发!
简直是跟羽蛇大人递给他的画像上的人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
段思摩挲这下巴,感觉这小美人比画中人的年龄要小上那么一点。
但也绝对就是画中人的转世了!
段思顿时在心里乐开了花,压根没管之前对迟云说的“也不会做什么”的许诺,将折扇一收,立马招呼店门外侯着的一群仆从。
“来人,带走!”
迟云听到这蛮横言语,刚想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瞧瞧,就被许问白按住了手。
迟云疑惑,见许问白冲他摇了摇头,便了然地将符纸又藏回了袖中。
这店的老板娘眼观鼻鼻观口地站在一旁,心里纵使有千般怨言,面上也分毫不显。
毕竟,盛陵人谁不知道这的地头蛇段家?
从商业到军火,从绸缎首饰到柴米油盐,哪个不被段家掌握在手里?
上京说是离盛陵那么近,皇帝的手也管不到这来,更何况是他派来的小官们?
被段家言语威胁一下,再给点好处,那些小官们便对段家这霸王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们这群小老百姓还得讨生活呢,哪里敢触活阎王的霉头。
那来买衣服的小公子瞧着也不像是习武的,又是外地人,斗是肯定斗不过段家的,便只能认栽。
还好段家看上的不是他,而只是他身边的这位。
失去一个男宠不要紧,别把自己赔进去了就行。
迟云要是知道老板娘在想什么,估计得亲自帮她洗一洗眼睛。
能把许问白这么有气质的人看成男宠……
啧,不知该作何评价。
屋外的一干仆从,听到主子的传唤,顿时知道又有活干了。
他们对此已是轻车熟路,驱散群众,准备好软轿,载围上帘幕,也算是对被选中的新娘,极为尊重了。
毕竟,那可是献给神明大人的礼物。
他们这种小人物是碰不得的。
仆从们戴上纯白的手套,提着仙家赐予的绳索,心想要是新娘不配合,便只能将其绑出来了。
可他们还没进去,新娘就自己走了出来。
他们的主子还眼巴巴地跟在新娘后头,看起来有点像狗。
一干仆从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想着,头一次遇见位这么主动的新娘。
许问白高高在上的态度,令他们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将绳索尴尬地藏在了身后。
而许问白乘着这空档,已经登上了软轿,坐好了。
段思见不得他的仆从一副傻样,顿时怒骂了几句,才让这群人回过神来,纷纷抬起了轿子。
难不成,这位真是神明大人遗落在人间的新娘?
瞧这气质,就碾压了之前抓来的十二位凡夫俗子。
可仆从们也就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便都埋头抬轿子了。
迟云被落在了店里,手里还拿着许问白递给他的长剑,垂眸不语。
旁边的老板娘看活阎王终于走了,顿时舒了一口气。
又看到迟云一副被人抛弃的可怜样,便安慰道:“小公子啊,这人呢,也不能强求,若这人真是神明大人的新娘……”
迟云一字没听进去,只顾着听许问白在他脑海中解释说:“这人身上,有七弦音的气息。”
迟云一听就能明白,许问白八成是想借着新娘的身份,去调查和处理七弦音的事。
而他呢,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待在盛陵等许问白回来。
许问白还将自己的本命剑留在了他这,一般情况下,不会遇上生命危险。
只要他自己不作。
而且,许问白也向迟云保证了,每隔三天,就与他联系一次,交流信息。
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安心。
毕竟,他本人也帮不上许问白什么忙,不如就努力保护好自己吧,也算是不给许问白多添麻烦。
迟云在心里叹了口气,抚了抚许问白的那长剑,入手一阵冰寒,却并不伤他。
现在天气还未转凉,倒是可以拿来降温用。
他最终只付了那件红衣裳的钱,钗子和胭脂都是老板娘随衣服赠送的。
胭脂他没要,其他的都穿戴在了许问白身上。
迟云手中拎着许问白换下的衣服,也找不到理由继续赖在店里,便随意地走在街上溜达。
路过首饰铺子,他就想起许问白头上戴着的金凤钗,串珠相互碰撞,一步一响。
路过卖糖人的铺子,他又想起梦中和小许一起吃的糖葫芦。
迟云缓缓停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失去了逛街的兴趣。
或许只是因为身边少了个可以说话的人。
他素来是爱热闹的,却在这人来人往的喧闹长街上,一下子感受到了孤独。
想想,这盛陵除了沿路的店铺多,也没有什么娱乐场所,确实没什么好玩的。
迟云转了一小圈,索然无味,便准备挑家安全系数高的客栈住个两三日。
最好现在就能躺在床上,把这无聊的几天都给睡过去。
他正百无聊赖着,抬头望天欣赏云,也不看脚下的路,突然被一个小乞丐给撞了一下。
他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扶了一下小乞丐的肩,刚站稳身子,那个小乞丐却将身子左右一摆,甩开他的手,也没句道歉就匆匆忙忙地跑了。
迟云脸色平静,往腰间一摸,果不其然,少了个钱袋。
身上轻了不少。
他也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但他没想到的是,盛陵的小偷竟然那么执着。
还没走出十几米,就又被那个小乞丐从拐角处冲出来,再次撞了下。
这小乞丐怕不是闲的,掏了他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后,贪心不死,竟然还逮着他薅。
但好在他有所防范,早就将那些银子都扔进了许问白送给他的储物袋中。
至于那几个被盗走的钱袋……
不好意思,里面都是石头。
他果然也是个无聊人。
迟云第三次被小乞丐撞的时候,心里上涌而来的倒不是愤怒,只是觉得奇怪。
哪会有人在得知自己盗走了一袋子石头后,还像个小丑似的硬往他跟前凑?
他不知晓原因,但被勾起了好奇心。
总之是让他的兴致提高了些。
迟云便顺着小乞丐逃跑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那小乞丐似乎也在故意引着他,虽然总和他隔着一段距离,但总会在拐角处给他留下一个身影,好让他判断方向,继续跟上来。
迟云也看出了小乞丐的心思,但他没有贸然地继续跟着。
眼见要走到巷子深处,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御风符,借着风力轻巧地跃上了墙。
踩在瓦片之上,倒是可以将这巷子周边的路望得清楚了些。
那小乞丐又走到了一个拐角处,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上下左右张望了一下。
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砖墙之上的迟云,微笑着跟他抬手打了个招呼。
看起来还是挺和善的。
小乞丐:“……”
不是,老爷,您站那么高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