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告在盛陵行窃数年,从来没失过手,除却今日碰上位把石头当钱的老爷。
翻开钱袋一瞧,石头中间还插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个大笑脸。
不是嘲讽又是什么?
这可把子告气的,心想那位老爷腰上挂着三个钱袋呢,总不可能个个都是假的。
毕竟谁无聊到给自己身上揣石头啊?
于是他不甘心地盗了第二次,没想到还是石头!
石头也就罢了,竟然又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还写了行字,可惜他是文盲,看不懂。
子告无语了,当即决定认真瞧瞧这位老爷的相貌,好宣扬出去给他的同行避雷。
可这一看就不得了。
哎呦,这不是门主天天在纸上画了又烧的那个人吗?
玉骨门的弟子都知道,他们的门主是个有名的痴情种,曾经不知被哪个狗男人伤了心,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子告虽不是门主身边的亲徒,但胜在人脉广,消息灵通。
他认识一位天天跟在门主后头跑的小画师,好言好语说尽了,才求来了一张小画师临摹门主所画的图。
不得不说,画中人长得是真好看,三分洒脱六分从容。
还有一分是薄情,不然怎么舍得伤他们门主的心?
如今看到这位老爷,才知真人比画中人更好看。
唇红齿白,笑若桃花。
换做是他,估计也得花个几年才能走出来。
子告顿时脑补了一万字的门主感情史,从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童年,到因种种世俗眼光而被迫天各一方的现在,差点把自己感动哭了。
所以,当他察觉到迟云正跟在他身后的时候,顿时福至心灵,想着这男人肯定是后悔当初抛弃他们门主了,特地前来寻求复合的。
虽然不知这男人是怎么发现他是玉骨门中弟子的,但他作为门主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肯定不愿意门主再忍受相思之苦。
一想到门主天天以泪洗面……的传言,他当即决定冒着被踢出宗门的风险,也要让他们两个见上一面。
长达百年的心结,就在今日解开吧!
只是,这位老爷貌似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迟云看到子告在向他招手,似乎想叫他下来。
迟云直接当做没看到,心想这个小偷没点羞愧心也就罢了,怎么还这么自来熟?
他就挪了一小步,从砖墙下跃了下来,等小乞丐自己一路小跑到他这来。
如他所料,这小乞丐的确是故意撞上来的,还想把他引到某个地方去。
子告一路弯着腰,也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
他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偷窃行为的错误,跑到迟云身边后,反而将眉头一皱,埋怨地说:“哎呦,老爷你真是的,我特地领你去见我们门主,你怎么就不知道跟上呢?”
迟云被这句话整懵了:“啊?”
什么门主?为什么要见门主?
子告弯着腰,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鬼心思,说道:“老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若想与我们门主再续前缘,就跟着我走。”
“但切记,不要离我太近。”
“不然,门主肯定要起怀疑是我把你带过来的。”
“还有,我们门主近些年脾气不太好,但她心善地很,想来是不会杀你的。”
“如果咱门主真的提剑砍过来了……”子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迟云,问,“老爷,您总不至于连一个女人也打不过吧?”
迟云眉头一挑,心想这是什么话,说得跟你能打过你家门主似的。
子告怀疑完迟云的实力,心里还计划着要怎么帮门主再续前缘,刚想招手叫迟云继续跟上,却不想这位老爷竟然打着哈欠,走人了!
子告:“……”
“喂!”子告叫唤一声,连忙跑过去拉住迟云,压低声音,奇怪地问道,“你不是来找我们门主的吗?怎么现在又要走了?”
迟云疑惑:“嗯?”
子告自认为他的推断没有问题:“不然你跟着我干嘛?”
迟云呵呵笑了一声,心想你都连续偷我三回东西了,我不得跟上来看看?
他温声回答道:“不,我是来追回我的钱袋的。”
迟云抬起自己的手给子告瞧,食指上正好挂着他被偷走的三个钱袋。
是红黄黑三种颜色,上面分别绣着凤凰,腾龙、麒麟三种神兽。
针脚细密,图案栩栩如生。
看着还是挺值钱的,所以子告没有直接扔掉。
子告一摸身上,也不知道迟云是什么时候拿走了这些东西。
他目瞪口呆,一下子就将为门主与迟云制造偶遇机会的事抛诸脑后。
子告眼睛亮晶晶的,顿时想拉住迟云的衣摆,就地磕个头,拜师学习。
要是他能有这一手,玉骨门以后的资金不就不用愁了?
可是迟云没理他,心想这又不是什么正当的赚钱本事。
他又用了张御风符,不一会就飞没影了。
迟云将手里的钱袋都挂在了腰上,挑中一家客栈,便直接交了三天的房费。
客栈环境不错,比那家黑店还要好。
迟云扑倒在床上,也不管日头有没有落山,就直接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夜色已浓,他的肚子也饿了。
他慢慢吃完白天沿路买的几块点心,再喝了口水咽下去,便又瘫倒在了床上。
睡了半天,百无聊赖。
迟云正想再次催眠自己进入梦乡,视线却突然切换到了许问白那边。
他腾的一下坐起身来,瞬间就精神了!
隔着上百里的距离,他望见了许问白那边的情况。
是一个单间,但布置得像是婚房。
既在墙上贴了大红囍字,又在桌上点了红烛。
没准床上还撒了几颗红枣和花生。
不过许问白没往床上看,迟云也不能妄下结论。
红烛上的火苗忽高忽低,并没有照亮多大的空间。
许问白的影子被无限拖长,延伸到了屋门口。
他身上还穿着白天那套红服,有种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的寂寞。
迟云笑着打趣道:“就差个新郎官了。”
许问白闻言,眼眸里映着的烛火,闪动了一下。
他将自己头上插着的凤钗取了下来,扯掉了其上一碰就响的串珠。
“所以你要来当吗?”许问白接了迟云的话说。
迟云摸了摸下巴,似乎在考虑这样做划不划算:“我要是去了,肯定给你带个红盖头。”
许问白的唇角勾了勾,也不知在幻想什么。
要是真来了,谁盖红盖头还不一定呢。
许问白也是怕他无聊,或者说是自己难忍相思,还不到一天,就催动血契与迟云联系上了。
共享视觉,既不会让迟云被伤到,又能让迟云有点参与感。
但更重要的是,听迟云说话,能让他心情愉悦点。
就这么一下午的时间,他便探清楚了这里的地形。
是个大四合院,里面一共住着十二位妙龄姑娘。
那段思估计是看他特殊,所以特地给他安排了个单人屋子。
他在白天踏进这片地方,第一感觉竟是太过正常。
院子中,有女子的低低的哭泣声,但没有一个敢反抗的人。
她们见又有人被抓进来了,目光里都流露出同情。
但当她们看到许问白被特殊对待,眼神却突然变了。
每一双泪眼都好像在质问,为什么不是我住进那个屋子呢?
她们意识到,这次来的新娘,并不是她们的同类。
这院子里只能住神明的新娘,故也没有女婢之类的人来服侍她们。
这减小了许问白性别暴露的风险。
迟云听了许问白的调查结果,问:“他们到底要抓多少位新娘?这些新娘又是什么时候被送到神明那去?”
许问白摇摇头,直言他还不清楚。
他将那被支被扯掉串珠的钗子放在了桌上,自己站起身来,手指正在解开衣服上的腰带。
迟云被这一举动搞懵了,刚看到许问白完美的腹肌,便在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将视线切回了自己这边。
迟云:“哎,怎么突然就换衣服。”
许问白淡声而答:“这衣服太过沉重,穿着行动不便。”
他笑了笑,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说:“你的身体我都看过无数遍了,那时候也没见你这么……”
许问白想了想形容词,接回上言说:“害羞。”
迟云哑了,心想我身体除了白好像也没什么能看的。
他既不习武也不修仙,看到许问白的好身材会嫉妒的。
他这是为了防止自己眼红。
迟云估摸着许问白该换好衣服了,视野又切到了他那去。
不成想,一睁眼,就看见那薄薄一层的窗户纸上,映上了一位女子的影子。
她的手举着,似乎正在敲击窗户。
外面的风应该挺大,将女子的发丝吹得一阵飘动。
迟云被这场景小小地吓了一跳,心想谁没事大半夜不敲门敲窗啊!
许问白闻声,平静地走了过去。
迟云的视野随着许问白的走动,逐渐向那个窗上的影子靠近。
他紧张地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张女鬼的经典出场画面。
却不想,在一片寂静中,他竟然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那是手指敲在窗棂上的声音。
而许问白……应该没有与他听觉共享吧?
迟云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意识到那奇怪声音竟是从他的窗边传来的!
咚咚咚。
很规律地敲击三下。
但深更半夜的,来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迟云瞬间将视角又切回自己这边,可还没来得及将窗户堵上,就有一大片白色的头发,从窗缝里涌了进来,欲要顶开窗户。
您敲窗只是为了礼貌吗!
迟云见状,立马将枕边放着的三张引火符都拿在了手上,一边往房门后退,一边心想着,邪祟应该都挺怕火吧。
窗户被完全掀开了!
迟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还没在立即逃跑与观望一下两个选项中择出其一,就被眼前一幕惊到了。
一个白色的脑袋,从窗户外探了进来!
然后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雪白的头发散了一地,如同章鱼的触手一样,在地上疯狂乱舞,估计是想把自己这颗头给立起来。
但又有点找不着平衡,所以那颗头一直在白发汇聚而成的汪洋上起起伏伏,半天瞧不见一个正脸。
大气也不敢出的迟云:“……”
这是个什么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