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这条破烂了二十多年的老街少了一个天天背着补了好几层的书包，穿着已经洗得已经发白的校服的少年。

就像一滴水蒸发了般。

不过没有人在意他去了哪，因为这里其他可怜虫们还要为了每天的生计奔波，一个小孩子的消失，又有谁会管呢？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

“再后来，少年就离开了这个破地方。”白小桔讲道，“然后更名改姓，换了个身份生活，他给自己起名叫‘林汎’，随了他妈妈的姓，姓林。”

“他去了哪里？”

“不远，就隔壁的海市。”白小桔说着，起身拿了桶泡面，“我能吃点东西吗？饿了。”

随着泡面的劣质调料粉的味道蔓延在整间屋子，白小桔继续开始讲，“林汎打出生起就一直住在老城西边的旧巷子里，父亲在他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母亲也病逝了，他锁了房门坐上火车一路南下到了临海的海市准备换一个身份重新生活，结果现实太过苍白，没有凸显的工作技能加人生地不熟初来乍到，磨磨蹭蹭了几个月，最后被一家沿海酒吧的老板看上，误打误撞谋了一份在酒吧做服务员的营生，后来才知道那家酒吧的老板明面上卖酒，背地里一直干着倒卖白/粉的勾当，这家酒吧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刚开始的几天，林汎只想着老老实实的干自己手里的活，准备随时找机会跑路，可一旦上了这条船，就很难再下去了。他开始被迫跟着去打群架，堵人，倒卖那些东西，但他从小学到初中毕业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好学生模样，别说打人了，就是让他杀只鸡，拿刀的手都会哆嗦。最初所有人都看不上他，天天拿他当笑柄，所有人都可以来欺负一下，什么脏活、麻烦活都推给他，甚至所有背锅的活都让他去顶。”

米远逸问：“他从来没有想过反抗吗？”

“反抗？那种地方？”白小桔嗦了口泡面，“那些人有的是让你乖乖听话的法子，不过后来，他们里面内讧，出了些矛盾，我不知道林汎是怎么想的，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个挑事的人当场打死了，老板觉得他或许是个可塑的人才，就让他一直跟在身边。”

一小桶泡面三下五除二的便见了底，白小桔擦了擦嘴，“还有那个姓梁的变态，他本名其实不叫梁崆，是三个字，林汎只给我提过一嘴，我忘了。他和海市的那位老板向来不合，但是碍于走货的面子，两个人一直维持着不尴不尬的合作关系，梁崆负责陆市的□□交易，那位老板就一直在海市活动。陆市新城这一带的买卖一直是梁崆一手操控的，他在新城郊区的村子里有一个仓库，表面上是做木材原材料加工的生意，私底下帮忙倒卖粉末，从海市到陆市这么多年一直是一条重要的交易线。那个时候梁崆的生意越做越大，已经威胁到了海市，那边这才派人来给梁崆一点警告，林汎作为老板身边的得力助手，顺理成章的接下了这个任务。这次来到新城是林汎自告奋勇得来的机会，除了完成任务，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三年后，重新回到陆市，林汎把手下的人安排在老城，自己以打探消息为由搭着一班公交车来到这里。下了车，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站牌，天上的乌云慢慢聚拢在一起，明明是午后两点，天暗的仿佛是黄昏。

那个时候新城还不是什么城区，充其量也就是几个村子拼起来的近郊区，城际公交也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市中心到这边的公交只有一个班次，林汎在村子门口的站牌被强行赶下车，他看着车门快速的关闭，司机师傅一脚油门往城区的方向驶去，有点不知所措。天不太好，乌云就像破布被风吹得四散在天上，挡住了太阳，一层又一层的彼此覆盖着，这是要下雨的前奏。

“要下雨了。”跟林汎一起被赶下车的还有一个老太太，她的腿脚看起来并不算太利索，林汎在下车的时候扶了一把，她怀里抱了个破布包，鼓鼓囊囊的，满头的银发拢在后脑勺挽了个缵，老太太抬头看了看天对林汎说道。

“啊，对啊，天气预报也说今天有雨。”林汎笑了笑。

“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不像，是走亲戚？”

“额，对。”

“你谁家的孩子啊？婆婆年纪大了，好多人都记不清了。”

“我……那个，”林汎揉了揉鼻子，一时语塞。

不等林汎回答，老太太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过来住几天吧，听说年后村子就要拆了。我到时候就回乡下去，孩他爸还在那等我呢，出来这么多年，也该回去陪着他了。”

“这样啊。”林汎发现这么多年自己和他人的沟通技术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对话就像说相声的捧哏一样。

老太太被他这一句顶的半天不知道该说啥，招呼了一句，“快走吧，要下雨了。”转身就往村里走了，留林汎一个人站在公交站牌。

天边的雷声发出几声闷响，风扫过路边的杂草带起腐败烂泥的味道，暴雨马上就要来了。

林汎决定先进村子再说。

村里的主路就是一条水泥路，两边的房子没有什么规划，都是当地人自己随着舒服盖的，水泥路自然也不是多笔直，但是足够宽敞，主要是这个村还有不少之前政府拨款投资的仓库，货车来回进出，地面也出现了不少裂痕。

林汎在村子里面一家卖水果的摊子前停住，他拿起一个桃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卖水果的大叔倒是个热心肠，急忙过来说：“这些都是今天早上刚到的，甜着呢！”

“好，我买两个尝尝。”

林汎捡了几个装进塑料袋里递给大叔上称，没等对方报价，一阵狂风过来，立在店门口的广告牌“嘭”地一声摔到地上，塑料的门帘被吹得啪啦作响，雨就像黄豆粒砸在地上，干燥的水泥地被砸起一层薄灰，土腥味漫在空气中。

“这雨要下一会了，小伙子你就先在我的店里待会再走吧！”大叔把装好桃子的塑料袋递给林汎，“一共是三块钱的。”

“谢谢您。”

“小伙子看着脸生，不是村里人吧？”

“对，我来这边，来看看我二叔。”林汎摸了摸鼻子说道。

“哦，这样啊，哎？你二叔是哪个啊？这村里的壮劳力基本上都往市里讨生活去了，剩下的几个老头子我基本上都认识，没听说谁说起过自己还有个侄子啊？”

“那个，我其实是回来看看老屋的，二叔……确实，在城里给人干活，这边听说年后要拆了，我过来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搬走。”林汎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在躲躲闪闪，提着袋子的手差点把塑料袋搓出火星子。

“嗐，瞧我这张嘴，那你二叔的屋在哪条巷子的啊？”

“额，可能是靠后边的仓库那边。”

大叔刚才乐呵的笑脸在这句话后瞬间消失不见，一道闪电突然劈了下来，外面的天猛地一亮，伴着一声惊雷，雨下的更加肆无忌惮，看来今天回市里是不太现实了。

“那个，叔，您能不能借我把伞啊？”

“伞倒是能借你一把，用完再来店里还我就成，但是你看现在这雨这么大，收拾屋也不差这一时，不如在我店里先避避雨。”大叔嘴上劝着，但从里面找了把伞递给林汎。

林汎道了谢，付了桃子钱，撑开伞跑了出去。

大叔走进屋里，拿出一个老式电话机编辑一条短信发了出去，收信人那一栏显示的是：梁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