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3的门总是开着，袁里路过的时候耳膜差点没震破了，他拧着眉把手里的东西朝声音最大的那个人一扔。

章程就是章程，谈笑之间还能准确无误的接捧住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两把拍子，没几秒就和林乐靠来靠去的都快蹦上天了，“卧槽太感动了太感动了……咦白色的？”

章程眼尖很快就看到了袁里手上还有两把拍子，凑过去一边伸手一边喊，“袁总我不要白色……”

没想到袁里把手一收，拒绝之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干嘛？这我和黎今的。”

“换换呗，”章程说，“这白色的不好看。”

“要不要，不要还我。”

章程和林乐只好纠结地接受了。

相比于隔壁603，自己这边空荡又安静，唯一有点动静的就是天花板上忘记关了的呜啦呜啦转的风扇。袁里把两把拍子掂量了会儿——一把纯黑色一把绿色，有点儿纠结。

黑色款很经典很利落，绿色款很新潮很骚气，他自己没所谓，关键拿不准黎今喜欢哪种。黑色的确有点像黎今，深沉忧郁……不过最后还是把绿色的放在了黎今桌上，因为他看到了黎今椅背上的白色短袖，同时也就想起了操场上那片吞天并地的绿油油的梧桐。

白衣服当然配绿色最好看啊。

章程和林乐过来敲门要请袁里吃饭的时候，黎今还没回来。

“走走走我们去清真吃大盘鸡去！”章程说。

“吃冷锅鱼！”林乐圆眼一蹬，明显不想吃大盘鸡。

“大盘鸡好吃啊我想吃里面的刀削面。”

“冷锅鱼冷锅鱼冷锅鱼。”

“大盘鸡！”

“冷锅鱼！”

“砰——”袁里把门关上了。

“靠乐乐你有病吧请人吃饭你都要跟我吵！”

“哎陆振华你开门啊……我就不想吃大盘鸡吃了一个月了都！”

袁里戴上耳机朝门外喊了一句，“你俩定好再敲门！”

两个矮子果然没再敲门，开始争去了。

袁里叹了口气，一方面他觉得这两人是真的吵，另一方面他觉得就借个球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这两人架势像是来报恩的。

不过没过多久吵闹声陡然变大，原来是黎今开门回来了，那两个矮子直接冲了进来，重新开始吵。

袁里没管他俩，走到黎今位子上拿起那骚气的绿色球拍笑道，“看我给你借了什么！买的话要两百一把呢！”

黎今接过了，但袁里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惊喜的表情。

这让他有点失望。他以为黎今至少会高兴一下的，但这人根本没什么反应。

“好看。”黎今又把自己背上的黑色球拍袋取下，一边拉拉链一边说，“可是我自己买了。”

拉链的滋滋声有些刺耳，袁里皱了皱眉，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凡事都想着黎今，但黎今做什么事并没有考虑过他，搞得自己特别掉价。

然而接下来他看见黎今居然把绿色球拍网章程那儿递了递，还问了声，“你要不？”

袁里的笑容慢慢凝固了，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黎今。如果只是热脸贴冷板凳也就算了，结果人家根本不把他的好意当回事，还要随便转手给别人。

章程别扭地说，“已经有啦。”

黎今哦了一声，又把拍子递给林乐并且问了同样的话，但林乐只是尴尬地看了袁里一眼。

“要不你再问问别人，”黎今把拍子还给袁里的时候袁里没接，他发现袁里的脸色不怎么好，就尴尬地拿出自己的拍子给袁里看，努力找了点儿话题，“你看我在体院买的……”

“多少钱啊？”袁里突然用一声冷哼打断了他。

“嗯？”

袁里直接扯过他球袋上的标签看了一眼，顿时脸就火辣辣的疼，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亏他还把借来的两百块钱的拍子当个宝似的来送，结果人家压根看不上这个价位的。

黎今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也没跟他计较，反手把球拍挂到衣柜里了，就听身后袁里说，“看不上两百的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眼光这么高呢？”

黎今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依然淡淡的，“我让你借了？”

“也是。”袁里冷笑一声，有时他真的很烦黎今的淡定，什么情况都能这么淡定，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他突然就气了起来，“我没事给你借什么。反正你从来不看手机。开始问你买不买你说随便，打你电话又不接，发短信你也不回，你什么毛病啊不想理人就不接电话不回短信。”

袁里发脾气的时候模样的确很难看，黎今就感觉眉心很紧，胸口都一阵难受，“我手机坏了。”

“一有事就坏是吧？你怎么那么多借口呢？”

黎今懒得解释第二遍，干脆转身去了阳台。袁里看他跟没事人一样拿着撑衣杆收衣服就更气不过了，骂了一声靠之后就摔门而去。

他晒完衣服发现章程和林乐还在，林乐问他，“你不去追他啊？”

“追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黎今叠着衣服，“他就这么个脾气。”

两人出去的时候章程还趴在门上问，“你俩下午能和好不？晚上我和乐乐还准备请你们吃大盘……”

“冷锅鱼！”林乐嚎了一声。

章程捏了捏拳头强笑道，“吃冷锅鸡。”

两人似乎达成一致意见，击了个掌，然后章程又欲言又止般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黎今问他，“怎么了？”

“那个，黎今啊，我说个事儿你别生气，”章程想了想还是说，“我觉得你不该把袁里的拍子给我们的，你不要的话，直接退给他就好了嘛。”

黎今怔了怔，他当时也没多想，只觉得自己已经有了拍子，再多一把怪浪费的。

“还有，多笑一笑。”章程朝他做了个标志性假笑，然后飞快把门带上了，还在门外喊了句，“晚上吃冷锅鸡啊！”

章程和林乐勾肩搭背走后，黎今看了一眼桌上的绿色球拍，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儿。

球拍很好看，他还蛮喜欢。

刚才听了章程的话，他发现自己确实有点过分，再怎么说那也是袁里花了功夫专门给他借的。他是脑子抽了才会当着袁里的面给别人。

要找到袁里并不难，别人生气了就玩消失，可袁里一生气，在篮球场准能找到他。果不其然，黎今在看台上喊了一声，袁里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很快发疯似的开始灌篮。

像是在撒气似的狠狠砸着球框。

黎今知道这么喊没用了，干脆下去抢他的球。虽然抢不到，但也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干嘛啊！”语气很不好。

“就……你生我气啊？”黎今喘着气无奈笑了笑，来的路上已经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了，逼着自己说出了一句，“对不起。”

袁里一愣，篮球自己跳了一下滚远了。

没多久他突然别过头大步跑开把球捡了起来，然后走到看台一屁股坐在地上。

黎今被他的别扭劲儿给逗乐了，慢悠悠走过去弯腰看他，结果袁里被他看烦了，又起身走了十几米再坐下。

黎今叹了口气跟了过去，“我真不是故意的。”

“诶呀你烦不烦！”袁里眉毛都揪到了一起，两只手掌张开把篮球抓在中间转着。其实这事儿吧……说到底也不怪黎今，要烦就烦自己没事找不痛快，非得赶着讨好一个不知冷热的人做什么。

尤其这个人还先来找自己道歉了！

搞得自己多小家子气！

袁里不耐烦地看了黎今一眼，发现黎今正弯着眼睛看他，笑得很温和……他觉得那双眼睛很好看，眼睛里有光。

草，有光顶个屁用，看着都烦！

黎今蹲在了他旁边，眼神像要看穿他一样，声音温柔道，“我……”

袁里赶紧别过了脸，过了会儿大手一摆，“烦死了，什么怎样怎样，你道个屁的歉！”

黎今意外的发现自己在面对这样没什么攻击性但是很别扭的袁里的时候，突然就轻松了很多，因为这样的袁里很明显也在摇摆，这就说明袁里刚刚的话都是气话。

他看着袁里的后脑勺，一想到袁里现在的心理活动肯定比他还要丰富，他就跟占了上风似的，坦然了不少。

“我手机真坏了，你晚上陪我去取呗。”黎今说。

“不去！烦死了！”袁里依旧炸毛，别过头不看他。

黎今被他夸张的反应逗得有点想笑，这样的袁里……有些可爱。

看着他红红的耳朵，黎今突然短促地吹了一口气。

结果那只耳朵并没有像猫猫狗狗一样抖一下，耳朵的主人回头瞪了他一眼，骂了好几声滚滚滚，结果黎今没滚，他自己就滚远了。

袁里跑到香樟树下，突然觉得自己的耳朵很烫，被火烧了似的。

黎今在远处笑着站起了身，“章程林乐晚上请我们吃冷锅鸡，不生气了的话你记得去啊。”

袁里没回答他，靠着树站了半天，好久之后回过头发现已经没人了，他骂了句操，使劲搓了搓耳朵。

很快他们就迎来了开课后的第一个周末，为此孙班长特意组织大家出去搞烧烤。大家兴致都很高，按宿舍分好队后就开始抢菜了。

几个班干部买了特别多的菜，即便大家都像章程林乐那样抢都抢不完。

黎今烤了几个鸡翅，刚准备刷辣椒面就看见一团麻花跑过来了，知道躲不过，干脆把鸡翅递了过去。

章程和林乐兴高采烈地回了他一串烤韭菜。

“干嘛！”袁里把他俩揪住转了回来，“韭菜换两个鸡翅？会做生意啊！”

章程讪讪笑了句，“那……”

“去别的桌抢点儿菜给我。去啊！”

看着两人骂骂咧咧钻到别的桌后黎今对袁里竖了个拇指。

接近尾声时队伍基本都散了，班长强调让大家就在园子里玩儿，别跑太远了，四点大门口集合。章程林乐喔了几声，把几副扑克朝地上一扔吼了几嗓门，大伙儿马上向他俩聚拢了过来。

袁里问，“玩会儿升级？”

“不，我吃撑了。”黎今说。

“那我玩会儿，我要跟章程一边，他看起来就很精。”袁里乐了一声，直接站章程旁边把麻花天团拆开了，林乐几乎欢天喜地地毫不犹豫地让出了位，“来你跟他一组。”

没一会儿袁里就反悔了，结果章程抱着他，“别走嘛。”

黎今无视求救的袁里，打算找点其他的事去。

园子里有一条人工凿出的河，河水并不清澈，不过没什么异味。两岸是比较缓的草坡，这会儿已经变黄了，有不少人坐上面聊天，还有弹吉他的。

黎今躺了下来，听着。

太阳有些晃眼，闭着眼睛都觉得亮。

没过多久就感觉有点儿困了，脖子被秋草扎得疼，他就把手背在枕在脖子后面，结果手背又……干脆起身把那一小片草给压平了，这才躺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集合了集合了，他眯了眯眼睛，艰难地翻了个身，结果胳膊被人拽住了往上拉，“还躺着，回了！”

黎今先是嗯了一声，睁眼后才发现是袁里。

他刷了刷胳膊，“啧，有点冷是怎么回事。”

“睡熟了都冷。”袁里看了他一眼，给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长点心吧你，你的心又没林乐那么大。”

上车后黎今靠在座位上半眯着眼，袁里问他，“还没睡饱啊？”

“嗯，我再睡会儿，到了叫我。”

“不叫你。”

黎今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然后脑袋靠在了车窗上。

袁里一直盯着他勾起的嘴角，随着发动机响，脑子里也开始乱哄哄的，他咳了一声，“那个，你冷不冷啊？”说着掰了掰头顶的空调。

黎今闭着眼，“有点，还好。”

袁里又看了看过道那边的章程，“你这外套我拿了啊。”

“你拿……”章程还准备给袁里递一下的，结果刚伸手衣服已经被拽走了，他喊了一声，“靠，扒手啊！”

周围的同学根本没理他，连林乐都把脑袋搁在他肚子上躺得跟死猪似的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袁里本来想把衣服给黎今盖上的，在抖开衣服的瞬间又觉得这样怪尴尬的，于是拧着一角直接往黎今身上一扔。

在这轻微的动静里黎今睁了睁眼，冲他笑了笑，自己把衣服盖好了，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

也许是闹了一天的缘故，车上都安静了，班长提议击鼓传花的时候都没人出声，干脆自己也躺下睡觉。

可袁里不怎么困，看了一会儿手机，又打算看会儿窗外。

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跟车玻璃一个频率震啊震的黎今的睡脸上。

这也能睡着？

他把手放在玻璃上……这特么不震出脑震荡啊？

袁里皱了皱眉，看了会儿窗外掠过的树，没几秒目光又落在了黎今脸上，感觉他在做一个怎么都摇不醒的梦。

这让袁里大胆起来，在越来越抖的车厢里，他却觉得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清晰。

黎今脸上有窗户投下来的一道光，他就盯着那一块看。

像是云的金边边，又像外面的麦子一样黄灿灿的。

睫毛很长，男生睫毛可以长这么长吗？

背后有人扯了扯窗帘，黎今脸上的光影动了动，袁里发现他的睫毛上有一些金光，颤啊颤的，跃动了几下就落到了他的睡脸上……

汽车和另一辆汽车对向擦过，光影交错之间袁里突然晃过神来了，有种差点儿被撞到的慌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