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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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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都是酷风时节涌动的黑云,连灯光都是荒芜颓废的,怎么也照不亮茫茫黑夜。

黎国安已经在床上睡得找不到北了。

窗外的风呼呼地叫,像是又有大雨要来了。

兰若丘站在窗边吹了会儿风,头发吹得乱蓬蓬的,然后转回来,看着眼前这个豪华的巨大空间,眼里有水光在闪烁,最后他重重靠在了黑暗的窗户上。

他和黑夜融为了一体,他的眼前和背后,是两个世界。

极端的、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黎今问他,“我怕待会儿下雨。你要不要回去?”

兰若丘慢慢起身,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走过来,却突然把他按在了凳子上,“你在赶我走?”

那一瞬间他的心狂跳了起来,然后他就看见兰若丘淡淡一笑,转身离去了。灯光大把大把地碎落一地,黎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孤零零的,有雨丝正从窗户缝里蹑足而来。

他听见了水龙头哗啦啦的声音,兰若丘在浴室里问,“你哪条毛巾?”

“那个蓝色的。”黎今说。

兰若丘再次来到了他的面前,端着一盆热水。他把毛巾卷在手里,沾湿一角,朝黎今的腿探去。黎今本能地朝后缩,而兰若丘蹲在他面前对他笑了笑。

那个笑是纯粹而干净的。它不生于昏暗潮湿的弄堂,它降落在每个黑夜与白昼交叉的黎明里,它像是永远漂浮在半空里的一朵云,永不飘摇永不坠落,却永远也无法触及的一朵云。

黎今便在那样的笑容里失神了。

手里被塞了个冷冰冰的东西的时候,他的眼睛还看着兰若丘的脸。

“送你个好东西。”兰若丘说,“你再遇到那个疯子,你就吹这个。”

对兰若丘的感觉就像是一副巨大的抽象画一样朴素迷离,你不知道它刻画着表达着什么,但是一旦你对自己的眼睛说,这是一只鸟,那么以后你在这副画里就会看到鸟。

就算和兰若丘的最初几次见面实在一言难尽,但也许他一开始就不觉得兰若丘讨厌,所以他从没有厌恶过每一次相遇。

兰若丘带给他的是一种奇怪的安定,让人很想靠近的那种。

他把兰若丘送的口琴锁在了抽屉里,不过转念一想,又塞进了文具袋。

就连背上书包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口琴的重量,他以为兰若丘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不会吹口琴,兰若丘说你不需要会,就瞎□□吹,那个疯子就会走。

他就真的在夜路上随便吹了几声,有点儿像风声,轻的时候沙沙的,重的时候又很尖锐。经过兰若丘门前的时候又吹了一下,不过门死死的关着,半天了也没动静。那瞬间他又有中即将很久见不到兰若丘了的感觉,挺失落。

毕竟兰若丘是他这么大以来唯一一个……朋友。

应该算朋友吧?

那天回家后家里没开灯,他按下开关后发现鞋垫上是空的,于是松了一口气。

回到房间里把口琴拿出来搁在台灯下面,边写作业边看,还用相机拍了个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鼻尖都快戳到卷子上了,迷迷瞪瞪把眼睛睁开,一股强烈的倦意就涌了上来。

门开了,应该是爸回来了。

黎国安一边脱鞋一边说,“怎么还没睡。”

“还没做完。”黎今在房里喊了声。

“今天接你们科任老师吃饭。”黎国安打开房门,整个人很疲倦地压在门框上,看了一眼他的卷子立刻就皱起了眉,“怎么总是做英语,你数理化能打满分了?”

黎今低着头说,“数学今天没布置作业。”

“没布置你就不做了?你搞学习就这么个态度啊?”

黎今被这一连串的问号搞得头晕,他对他爸的上纲上线从来就不知道怎么还嘴,他都习惯了。

不过当他爸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出“你还买这个了”的时候,他才突然抬起了头,果然发现黎国安一只手伸了过来,拿着口琴前后掂量了一会儿。

意识到这几眼之后口琴就要被收走了,他心里一阵压抑的烦躁,“这个我就收着,我不吹。”

“不吹你收着干嘛,好看啊?”黎国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难怪刘老师说你物理又退步了,你就是玩的吧?我和你妈辛辛苦苦赚钱给你读书给你花,你一天到晚买这个买那个,你看哪个孩子像你这么乱花钱的。”

后来黎国安说了多少话他记不清了,他只觉得头很沉很沉,视野都有些漆黑,耳膜一鼓一鼓的。他很绝望地强迫自己做完最后一道完形填空,无力地说,“你拿走吧,我再也不买这些了。”

他爸嗯了一声,转身把门带上。

黎今觉得自己被锁上了。

手上有锁,脚上有锁,嘴巴有锁,耳朵有锁,连眼睛都上锁了,哭都哭不出来。

“他怎么不把你也收走?”黎今在河边问黑狗,黑狗尾巴都不摇一下,大概觉得他有病,总在深更半夜跑这鬼地方坐着,它一条狗都不来这种地方,又没吃的。

不过黑狗那天之后就不见了。

也不见得是那天不见的,反正后来黎今再也没在小区附近见过它,听收垃圾的老头说好像被打狗的打掉了。

那个时候大雨下得透彻,很快把小小县城浸泡在了一层透明而模糊的色彩中。连续三天的暴雨几乎让人听不见哗啦之外的任何声音,马路上井盖都被冲翻,一旁贴着醒目的警示语,提醒路人注意安全。多雨的季节让每个人都烦躁起来,黎今每次到教室后袜子都是湿的,脚下特别难受,不过这样的难受又很快被题海给冲刷干净。

黎国安不准他早恋,就跟班主任说把他调在最边上一组第一个位置。

他的面前是一个饮水机,红灯亮的时候是加热,绿灯亮的时候就是烧好了。经常有同学端个杯子在饮水机前面等红灯变绿灯,很多时候黎今坐在位子上跟他们一起干等。

灯变红了再变绿,没多久又会变红,这样周而复始的,永远没有尽头。

他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轮一轮的考试压得他喘不过气,不过老师跟他们现在的努力都是值得的,所有的小考都只为了高考。

但是高考之后呢?

以前没怎么想过这些,现在只觉得迷茫。好像他的脚下不是地面,而是一片海,一片没有底的的、无声而澎湃的海。

“没事,我多的是。”兰若丘听说他的口琴被他爸没收之后,只是咂了咂嘴,告诉他没了就没了,完全没必要为一把口琴烦躁,“你想要我那儿还有好几把。”

“你卖口琴啊?”黎今问。

“抢的。”兰若丘说。

“……哦。”黎今皱了皱眉。

“你信了?”兰若丘问他。

“所以不是抢的?”黎今松了口气

“是抢的。”兰若丘淡定地答。

黎今被他绕晕了,不过兰若丘又笑了笑说,“我去你们学校了,真他妈就是牢房啊。”

黎今也笑了,“你怎么进去的?”

“翻校门啊,我晚上翻的。溜一圈儿就出来了,没意思,学校真无聊。”兰若丘看了他一眼,忽然说,“哎你是不是都不翻校门的……”

黎今摇了摇头。翻校门是不可能的,要让黎国安知道了他就得去截肢了。

“那你亏了啊。”兰若丘把手插兜里,一副想拿出来挥舞两下但又懒得拿出来的样子,“你是不是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搞学习啊?”

“还有吃饭。”

“……好吧。”

“你呢?”

“我啊,”兰若丘说,“我在第二职高啊,就南门口那儿。”

“哦。”黎今回答得平静,但心里还是很高兴,似乎又知道了兰若丘除了那个巷子之外另一个容身地,好像增进了一层了解似的。

“所以我认识你爸。”兰若丘轻蔑地哼了声,“年级主任黎老虎啊。我还和他打过架。想不到他有你这么……”

“帅气的儿子。”

黎今接了话之后就看见兰若丘一张即将要笑的脸。

其实兰若丘快要笑的时候是很帅的,不过一旦笑起来眼睛鼻子嘴巴都挤到了一起,非常不可思议。

不过兰若丘还没来得及笑出来——他的五官才准备挤到一块儿的时候,就陡然分开了,他的眼睛看着黎今背后,短促地低声说了句,“跑!”

黎今还没反应过来。

兰若丘走到他旁边转过了身,钻进了他的伞下,和他朝着一个方向,“后面那群人要搞我。”

黎今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后背有些发毛,同时也听到了一群嚣张的嘻嘻哈哈的声音。

看样子那群仇家还没发现兰若丘。

“要不要先走两步?”黎今没回头,已经开始快步走了起来,“跑得话太明显了。”

“聪明。”

兰若丘夸了他一句后也跟着他一起走,走到一个小诊所门口后,两人拔腿就跑。

黎今停下来的时候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好像一张嘴就得蹦出来似的。

伞都翻过来了,像一朵夸张而硬朗的塑料花。

他把伞猛地向上一举,伞恢复了原状。

还好后面的人并没有追过来。

这还是他头一次跑步跑出心惊肉跳的感觉来,紧张又刺激,全身的毛孔都通畅了一样。

不过兰若丘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气都不喘一个,他指了指前面儿亮光的地方,“啊,到牢房了。”

起初黎今还真以为到了小县城的牢房,他还从来不知道县城里还有个牢房。

不过看到那栋每层都挂满了衣服裤子的大楼之后,他才知道兰若丘说的是他学校。

“翻?”兰若丘说。

“不。”黎今答。

“哦。”

两人是在兰若丘家门口分开的,兰若丘把门打开的时候黎今闻到了一股很重的霉气。本来想跟他说下可以经常把窗子打开通通风的,可话还没说出来兰若丘就喊了他一句,“进来?”

黎今跟了进去,把伞收好靠在门边。

兰若丘把灯打开了。

黎今发现他家一楼挺大,但是挺空,除了几把椅子一个桌子还有几根绕得乱七八糟的排插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连灯都还是很古老的那种黄色的小灯泡。

这么大一个空间,连光都没法填满,看上去昏昏暗暗的。

兰若丘朝一个房间走去,黎今跟了过去。

这应该就是兰若丘的卧室了。

兰若丘把格窗拉好,插上插栓,直接用一只脚在地上划了起来,把吹进来的一大滩雨水给弄匀了,看上去要等水自己干掉。

床上有些乱,兰若丘这会儿还知道不好意思,拦住黎今不让他看。

黎今又看着床边的桌子,是个上了年纪的木头桌子,被小刀或者圆规之类的东西戳得到处是伤口。桌子上一盏台灯,还有几个差不多一个模样的口琴,黎今这才想起兰若丘口中的“多的是”。

还真挺多的。

不过最让他惊讶的还是搁在床和桌子缝隙之间的吉他。

塞得挺隐蔽,但黎今还是找到了,主要是吉他这东西再怎么破旧,也都要比屋子里其他陈设要精致点儿。

兰若丘随手拿了把口琴吹了会儿,又指着吉他说,“会玩吗?”

“会一点儿。”

“靠,真会弹啊。”兰若丘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弹个我听听。”

“茧都没了。”黎今搓了搓指尖,他把吉他从缝里抽出来的时候,吉他弦被桌子给擦响了,然后他就听到隔壁传来了几声咳嗽。

兰若丘就把口琴放下了,皱了皱眉去了隔壁,没多久又回来了,说,“今儿不弹了,我妈病了。等晴天了找个地方弹。”

后来有一个晴天,兰若丘真的喊他去了河边,两人坐在坡上。

“会弹什么?”兰若丘问他。

“……七里香吧。”黎今说。

“那么老啊!”兰若丘不太愿意。

“那……江南吧,就林俊杰那个。”

“江南和七里香差不多年纪吧。”兰若丘拿口琴敲了他一下,“你读书读蠢了?”

“我就会这几首啊。”黎今叹了口气。

“那就江南算了。”

黎今弹着弹着,就听到兰若丘用口琴给他伴奏。其实也不是伴奏,就是跟他调子一样在那儿吹,不过总是吹几下就停几秒,搞得黎今自己都觉得自己弹错了。

最后兰若丘不吹了,坐着听他弹。

“我喜欢吹风。”兰若丘毫无征兆说了这么一句。“风大的时候跑起来都不费力,背个纸板都能飞起来。”

黎今笑了笑,手指继续拨弦。

弹完的时候兰若丘正好抽完了一根烟,黎今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点燃的。

兰若丘意思了下鼓了个掌,“你还有这才艺啊。报名搞个才艺比赛呗。”

黎今愣了下,才想起才艺比赛的事,“你知道?”

“知道什么?才艺比赛?”兰若丘说,“废话,全县所有学校都要搞的。你去参加绝对能上,你长得又帅。”

那一天河风吹得很剧烈,黎今只记得坡上的草都被吹趴下了,兰若丘的头发乱蓬蓬的。

他答应了兰若丘,就报个名吧。

“用我的吉他吧。”兰若丘说。

“哦……那你来看我比赛么?”他问兰若丘。

“哪儿?”兰若丘也问他。

“就在我们学校三用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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