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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纵马扬鞭作客京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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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初一脸茫然,盛泊尔也没有好多少,两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门外,围观的人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又一下子就退了回去,逃也似的散了。

沈云初被瞧得浑身不自在,长这么大也没被人这么打量过,心里臊得很,蹙眉对盛泊尔道:“怎么回事?你和他说什么了?”

盛泊尔也是一头雾水,稀里糊涂地被人赶了出来,正憋屈着,“我没说什么啊,就是问他南宫一族到底在哪……他就把我赶出来了。”他皱着眉,深深看了一眼木门,若有所思。

这帮人既然把他们赶了出来,就决计不会再让二人进去,与其在这苦耗,不如从长计议。况且,方才他和沈云初进门的时候他们不赶,挑货的时候他们也不赶,偏偏问了一句南宫,他们就急了,这其中必定有鬼。

但,话又说回来,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就算沈云初是棠梨仙君,就算这些小厮真的知道些什么,以眼下的情形,他们也不可能硬闯进去,何况他二人还是乔装私探,不可张扬。

想到这些,盛泊尔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师尊,先走吧。”

他们两个都不是被动的人,既然已经知道这群小厮知晓从前南宫一族的秘事,就不会坐以待毙。因而两人回到客栈之后也没闲着,茶水一倒,相对而坐,开始闷头思索该如何撬开这群小伙计的嘴。

窗外桃花的花苞已经开始泛粉,裹着扎眼的白,嵌在刚刚才回过暖的枝桠上,分明被世人书尽柔态,此时此刻,却显得分外妖娆。沈云初的眉皱了片刻,却又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倏而舒展开来,计上心来。

他忽然道:“钱。”

盛泊尔一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沈云初在和他说话,茫然地转过了头。这也不怪他,一直安静的氛围里冷不防听见他师尊这么一句话,还以为是幻听呢。他疑惑地问道:“师尊说什么?”

沈云初狡黠一笑,缓缓道:“我说,给他们金子。嘴长在他们自己身上,为什么不能把这些事说出来?最有可能的,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有人不让,他们自然就不说了。”

“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有人花重金堵上他们的嘴,那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花更多的钱让他们张嘴。价高者得,总有人会吐出来。”

其实,盛泊尔心中最钟意的法子也是这个,能用钱摆平的事自然是好事,省时省力省脑子,赚黑赚白赚成品。

只是,这话他说可以,锦梧说可以,段白溪也可以说出口,连段钰那种对这些邪门歪道不屑一顾的雅正少主都或许可以说出口,唯独沈云初,不可以。

棠梨仙君,九天神使,人间第一剑道宗师,修真界的定海神针,玄门百家唯一的神明,竟然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要搞贿赂”,这场面,着实成功让盛泊尔愣在原地。

搞什么?拿什么?给人家拿钱?谁说的?沈云初?真的假的?沈云初?!

他心里一连串的问题不能说出口,化作一张惊讶,又茫然不知所措的脸,干巴巴盯着沈云初,半晌才道:“师,师尊……你……确定?”

盛泊尔这副表情像是在看段正元戴着红腰带跳羽衣舞,并且还是和百里夫人一起上台,一双凤眸纯澈到除了惊讶和不可置信,全然没有别的情绪。沈云初才放下的眉又皱了起来,不懂盛泊尔为什么摆出这副模样,“怎么了?不行吗?”

盛泊尔尴尬道:“不是不行……就是没想到师尊会这么……”他尽力找了个委婉的词语,“嗯……简单粗暴……”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沈云初,似乎不想把心中真实想法再隐瞒下去,话锋一转,直接道:“哎呀,就是觉得,师尊这样的人,应该是先程门立雪,企图用情打动他们,再登门拜访,舌战……劝说三百回合,最后实在不行了,再另辟蹊径的。没想到师尊这么……嗯……直接。”

沈云初眉头一皱,“嗯?”

盛泊尔挠挠头,不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没事,没事。师尊既然决定了,那我去准备。”

不管怎样,小徒弟办事的本事还是值得信赖,很快就赶去当铺当了一些堆灵器,换了不少金子回来。说来还要拖云栖抱雪峰的福,他们长年累月不问世事,连带着百姓们也少见了,要是在早个几百年,光凭盛泊尔手里这些东西,绝对值不了这么多钱。

……

山潭映月月黄昏,香街路上,陆续有店家打烊,吹灭一屋烛火,阖上雕花木门。盛泊尔和沈云初眼神深深,隐在黑暗之中悄悄盯着白日里那位把他们两个赶出来的小厮,见他锁上门,抬脚向一旁的巷子里缓缓走去,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有黄雀在后。

眼看小兄弟即将转身,消失在黑暗里,沈云初提臂起身,作势就要追上去。蓦地,盛泊尔将他拦下,悄没声儿对他道:“师尊别急,让我来。”

沈云初堂堂棠梨仙君,一代宗师,让他去做这些追人的事儿,他自己在这躺平,这要是让段钰和百里夫人知道了,不说拔了他一层皮,也决计不会让他好过,不如就让他师尊留在原地,他自己出去追。

他腿脚快,很快就追上了小兄弟,走到他身后抬手抚上他的肩,“兄弟,别着急走嘛。”猛然被人拍了后背,前面的人浑身一抖,惊恐地转身看向盛泊尔。盛泊尔狡黠的舔舐犬牙,倏而一笑,“又见面了……唉,都说了,别急着走嘛。”

巷子里没有光,暗沉沉的。借着月色,这位倒霉的小兄弟过了片刻才看清他,惊恐之余旋即加上没由来的慌乱,作势就要跑,“放开我,放开我!我只是不让你买东西,你别打我!”

“啧,我哪里打你了,”盛泊尔提溜着小兄弟的衣领,歪着脑袋欣赏这位小兄弟想逃却逃不掉的局促样儿,眼神之中染上几分狡黠。上回他让他们在那么多人面前没脸,硬生生把他和沈云初赶了出去,如今落到盛泊尔手上,他自然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位小兄弟,于是不怀好意地一笑,开口道:“我不打你。”

还好还好,不打人就好。小兄弟放下心来,吐出一口浊气,不挣扎了,转过头往后瞟,“那你,你要干啥?”

“嗯……”盛泊尔若有所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福至心灵,道:“跟你玩个游戏。”

小兄弟不敢相信地瞄了他一眼,“什么游戏?”

盛泊尔道:“就……哈哈哈。”

“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还没说完,那头盛泊尔的“魔爪”就已经伸进了倒霉小兄弟的腋下,有时深有时浅地挠了几下,收放自如。

小兄弟笑得眼泪直流,不住发抖,想要逃离盛泊尔的禁锢,“我,我错了哈哈哈哈……别,别哇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哈哈哈哈哈……”

盛泊尔白眼一翻,不去看这人被他折磨的惨样儿,反而瞥了几眼月色,几分风雅。等到他觉得差不多了,给的教训够了,停了手,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等着小兄弟喘过气,还貌似贴心地扶了他一下,不至于让人摔倒。

沈云初只是会想些收买人心的招儿,却没想到,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假,但前提是,若说出口的话,他们这些人还能活命。

旁的不说,南宫甫一死了也有两百年了,这期间必定不乏有和沈云初一般的义士,可从未有人把这些消息公之于众,是为何?

盛泊尔想,无疑是两种原因。其一,这些人为了活命,不肯张嘴;其二,知道了的人为了活命,不会张嘴。

天下之大,现在还有谁是后来的人,他们不得而知,也没有那么多心力,所以,追本溯源,只能在这些小兄弟身上下手。

一个人,如果明知道说出口会招致杀身之祸,还肯将这些事告诉你,那不是情,不是义,必定是有另一个人,在别人未出手之前就已经先下手为强,先用些折磨人的手段撬开这些人的嘴。既然无论得罪哪一方都是个死,不如先说出口,保命要紧。

若说这些折磨人的小手段,还得是他盛泊尔。几番折腾,面前这位倒霉小兄弟想来也是个心智软弱的主儿,双头抖如糠筛,在盛泊尔面前站都站不稳,心中那道坚不可摧的屏障碎了一大半儿,呜呜咽咽地向恶魔祈求:“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别折腾我了,我要死了!”

盛泊尔嗤笑一声,用一种一听就可以感受到话语里的阴冷的声音道:“不会死的。就算不小心玩死了,我也会让你活过来的,毕竟我还要和你玩游戏呀。”

小兄弟连忙挥手,眼神像是在看蛇蝎,大喊道:“不玩了,不玩了!大爷,大爷!您是我爹!您放过我吧……”

白白捡了个便宜儿子,盛泊尔显然不在意,眼见大计已经达成,轻快地哼笑一声,又提溜起便宜儿子的衣领,带着他就要往前走,“行了,少废话……对了,你大爷我还没有那么老,不缺儿子,你就别想了。”

小兄弟被拖着走,吓得快要哭出来了,步出老远才敢问他:“去哪啊?”

盛泊尔似乎心情不错,哼着曲儿,回道:“见我主子。”

……

打远瞥见一抹金,盛泊尔立马撂下了手里拎着的人,倏而佯装成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用眼神瞪了小兄弟一眼。小兄弟即刻会意,没有多说一句话。

“师……呃,公子,,”走近了,盛泊尔朝沈云初挥挥手,端的是一脸单纯天真,丝毫没有方才挠小兄弟痒痒的狠辣,“我把人给你抓回来了。”

盛泊尔把人带到沈云初面前,很随意地站在一边,看起来像是把主场交给了沈云初。小徒弟没猜错,沈云初果然不会对他严刑逼供,反而莞尔一笑,轻轻道:“你别怕,我只是想问你一点事情。”

如果不是盛泊尔在一旁看着,就会因为方才一事而发抖的小兄弟:“您,您请说。”

沈云初道:“你知道南宫一族,是不是?”

小兄弟很诚实地点点头。

沈云初广袖一挥,凭空生出几锭闪闪发亮的金子,被摆放整齐,颇为有格调的放在木盘子里,“我找你来,就是为了南宫。只要你能倾尽所知,另外还有五百两银子交于你。”

面前的小兄弟一愣,旋即,眼中竟然还闪过一丝感动,眼眶湿润不少。他还以为只是叫他来问话,不用像挠痒痒一般的酷刑来折磨他就谢天谢地了,没想到这人的主子竟是如此温润随和,不但不用受苦,还有这么多金子拿。

他太入戏,所以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岌岌可危的人,才被盛泊尔收拾了一顿,心头却开始对沈云初涌现一丝好感,防线彻底坍塌不说,竟然还生出一种,“你饶我不死,我知无不言”的诡异心理。

于是他道:“好,好,我说,我说。”

“但,我也只是儿时听大人无意之中说起的,不,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们……”

沈云初神情一闪,忙道:“小兄弟不必担心,只管将你所知尽数告知就好。”

“那……好吧。”小兄弟垂下头,缓缓道:“小时候无意中听我爹和别人聊闲话的时候提起过,说南宫一族都是金陵土生土长的人,世世代代在这里做生意,不曾有例外。”

南宫家族世代经商,全族上下共同守着家族产业,无一例外。商场如政场,他们做的太好了,挡了人家的财路,就好比杀人父母,因而同行嫉妒总是会比扬名立万来的更快一些。

“在南宫之前,大家都是知道官老爷弟弟的香多一些,口碑也好,可是后来,南宫他们发明了一种奇香,气味儿好闻不说,还能好几天不散,叫天仙醉。他们生意做的越来越大,风头太大,得罪了一圈儿人,还让那官老爷的弟弟知道了。”

南宫一族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注定会被同行排挤,何况他们这次得罪的可是官老爷的弟弟,必然是不得善终。果不其然,一月之后,官老爷知会了衙门,衙门一纸罪状判定了南宫一家的香料来路不正,是害人的东西,非说自家夫人用了之后昏迷不醒,强硬地定了他们的罪。

至此之后,抄家落狱诛九族,几日之间天翻地覆,曾经令人羡煞的宗族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被吹得一丝不剩,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就连宅院都被充公变卖,几经辗转,变成了金陵一带最有名的花楼。

曾经显赫的世家如今变成了妓院,没有什么比这个还羞辱人了。那官老爷甚是满意,后来还曾瞒着夫人偷偷来过,一夜风流。

“南宫家的人差不多都被杀光了,剩下的不过是些老弱妇孺,老的被卖去做仆从,稍有姿色的女子就留在花楼,没有姿色的,就,就……”小兄弟舔舔嘴唇,像是不忍,“就,什么都做。”

什么都做,也就是说,他方才说过的这些,她们都得去干。

太残忍了。

盛泊尔呼吸一滞,沈云初也皱起眉头,显然对此不满。小兄弟继续道:“不过,南宫家的幼子倒是没死,听说是在流放的路上遇到了云游到此的修士,那修士也是个实心眼,把孩子救了出来……”

还没说完,沈云初忽而打断他,“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小兄弟正说得起劲,忽然被人打断,顿了一下,道:“叫什么……南宫……南宫……哦,对了,叫南宫甫一!”

竟然真是江冠知的大弟子,南宫甫一!

见沈云初没有再问,小兄弟继续道:“后来南宫甫一就被那修士带走了,大家都猜他是做了道士,后来回来的时候变得可厉害了,把……”说到这,小兄弟很谨慎地瞥了一圈儿,见没有人,小声道:“把那官老爷一家全都杀了!挖眼削耳,做成了人彘!”

把人做成人彘,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份儿上。但,盛泊尔又转念一想,凭那官老爷对南宫一族的所作所为,就算是血海深仇了,因而做成人彘也没什么稀奇,反而合情合理。

小兄弟说到这儿就不说了,讪讪地窥视着沈云初和盛泊尔,干巴巴道:“我,我就知道这么多……”

沈云初垂眸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老半天也没表态,回小兄弟的话。盛泊尔只好道:“嗯,好,这些你拿着。”

他刚把金子给了小兄弟,只听沈云初忽然道:“带他走的是谁?”

又是这么冷不防忽然冒出来一句,虽然有了前车之鉴,还是把小兄弟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就知道性沈……”

什么?怎么能性沈呢?!

难道,南宫甫一竟然不是被江冠知救下,而是沈世安?

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南宫甫一不顾往日恩情,携手江冠知杀害沈世安?

一连串的问题在两人心中接踵而至,来不及惊讶,来不及犹豫,沈云初当即抓住小兄弟的胳膊,双目瞪得老大,眼神之间尽是惊诧与疑虑,“你确定是性沈,不是性江?!”

沈云初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模样,现在却一副要吃了他似的表情,力气大得差点要把他的手臂抓透,小兄弟吓坏了,还以为是他们反悔了要杀他,颤颤巍巍道:“我,我只是听说的,都过了几百年了,我,我也不知道……”

他说的也对,都已经过去两百年了,当年亲历的人都不知道轮回几世了,他就是把小兄弟吊起来打也问不出什么。自知失态,沈云初马上调整过来,放下手,吐出一口气,“……抱歉,是我心急。”

他没有别的意思,但看在小兄弟眼里,沈云初就是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他只想快点回家,于是道:“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银子我不要了,不要了!你们让我回去吧……”

沈云初眉眼之间有些疲倦之色,叹了一口气,许是在惦记心里那些事,倒是没硬把那些银子塞给他,只是嘱咐盛泊尔道:“也好吧……你送他回去。”

临走前,小兄弟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还是道:“公子!其,其实,我们这儿有,有规矩的,不让说南宫家的事儿……你们,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我会死的!”

盛泊尔道:“是谁不让说?”

小兄弟很害怕地抱紧怀里的金子,“我,我也不知道,前几天有人说漏了嘴,走在街上忽然就死了……”

闻言,两人皆是缄默不知在思量什么。沈云初给了他一张符纸,嘱咐道:“这是我的传送符,将来若你有不测,可以把它烧了,我知晓了,自然会赶过来。”

小兄弟收好符纸,连连鞠躬,小心翼翼道:“谢,谢谢公子!”

叫盛泊尔送他回去,就是怕他遭遇不测。目的已经达成,盛泊尔对这位小兄弟还算不错,路过铺子的时候还给他买了几块糕点。那小兄弟也是个心眼儿大的,这会儿就已经不害怕了,反而主动和盛泊尔说着话:“说来,你和你公子还真是一对好搭档,你狠,他悯,你们一唱一和的,能把人刷得团团转。”

盛泊尔心里想的是只有你才会被刷得团团转,嘴里却道:“嚯,是吗?其实我觉得我一点都不狠心,今天只是意外而已。”

小兄弟似乎很不理解,忙问道:“啊?为啥啊?”

盛泊尔脚步一顿,笑了笑,随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又哼上了曲儿不说,这回还把手枕在后脑勺,“嗯……就……不想让他没面子吧。毕竟,他好不容易走点儿小路,哈哈哈哈,如果失败了,他会伤心的。”

小兄弟跟了上去,不依不饶地问:“你在说啥啊?”

盛泊尔不理会他,径直向前,轻飘飘道:“没什么,你不懂。就是……就是想让他一切都顺利,无论什么。”

小兄弟还是听不明白,连跑带颠地跟在盛泊尔身后,不住地问:

“你到底在说啥?”

“你说句话啊……”

万籁俱寂的巷子里,月色稀薄,盛泊尔悠闲地走在路上,心中愉悦。

——如果忽略掉身边吵闹的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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