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域大学的教学楼外，来来往往的学生正井然有序地奔赴他们各自的目标地。阶梯教室内，苏涵正思考着在梦之城“找死”的可行性。

提出这个建议的莫凡星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理论上，没错，玩家在虚拟世界的自杀会直接导致其意识被系统弹出，这也是莫凡星给出这个建议的直接原因。但莫凡星作为AI数据模型，给到的也只会是理论的可能性，真实的行为后果，比如真正的死亡，并不是他优先在意的事。

据说在久远的2023年，一款名为ChatGTP的人工智能普及的时候，就曾有人在和AI聊天后，被AI怂恿自杀的新闻出现。当时就有科学家指出，AI能抓取的仅仅是数据层面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可能是有害或者有偏见的。

如果苏涵她们现在处于真实世界，那么莫凡星无疑也在“怂恿”苏涵做出极端行为。只是如今身处“梦之城”，死亡似乎没那么恐怖，甚至的确是某种逃脱方式的存在。

莫凡星并没有告诉苏涵要如何“赴死”，却和她说了另外一件事。

梦域大学的风景很好，从高处俯瞰也很美。主教学楼有7层，直通天台的楼梯门常年关着，不过轻轻一推就可以打开，很适合观赏风景。

苏涵在梦域大学转了一圈，主教学楼的天台就像思想的幽灵样纠缠了她一圈。她的确没有真的想死的念头，但不亲自上去一次，对这个地方的好奇恐怕是无法消失了。苏涵对自己的好奇心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去天台“打个卡”。

空无一人的天台上，只有靠近边缘的地方摆着一个木架子。木架子上是一排早已凋零的花，还有几个土黄色的花盆留在上面，好像特意等着什么人过去看一样。

这里原本有什么隐藏剧情吗？

*

苏涵走到天台边，把花盆从架子上拿下来，又把架子往前推了推，抵住天台边缘，然后站上去。架子虽然不够高，却刚好足够她爬上围挡的。

这也是游戏设计的一环？

这一刻，梦域大学的风景确实尽收眼底。教学楼间，有学生在进进出出。而在上方俯看更能清楚地注意到这些人进出的规律。他们大多都以同样的速度从主教学楼出来，然后分流道到不同的目的地。这之中当然有急切地跑过去的同学，但这些同学又与其他跑过去的同学速度一致。

摩天轮的高度足以让人看到梦之城的边界，只要看到的人就一定会知道这个城市的秘密。而这个教学楼没有那么高，但带着问题观察就会发现系统对NPC的设定，只要看到的人也一定会知道这个世界是有问题的。

苏涵抬头，天上的云在缓缓地流动。硬要说起来，这些云也是奇怪的，一个个和模块一下，彼此碰撞却绝不相容，真实的云彩绝不会这样。

她想，这倒是和自己的状态挺像的。看着像这梦之城的原住民，但绝不会相容。

不过……这样一个地方，既然没有任何的屏障，谁都可以上来，就说明这不是为NPC准备的。

但为玩家准备这样一个舞台是干什么呢？总不会是真的让玩家体验“死亡”吧？

苏涵边想，边又往上迈了个台阶，这下是真的一步之遥就下天台了。她低头向下看，楼下来往的学生没有一个注意到楼上的异状。再看一眼，那熟悉的眩晕感觉瞬间袭来，似乎和要改变时间流速前的状态是一样的。

她赶紧又后退了一步，找死是一回事，头晕一头栽下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涵从台子上下来，整个人也仿佛瞬间醒了一般。刚刚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冷静，还在分析这个天台存在的必要，但分析分析着，她自己就站上去了，显然这并不符合苏涵内心的真实需求。她倒像是被天台蛊惑了一样。

劫后余生。

她的脑中闪过这四个字。

就算是要找死，只要在这个游戏中都有机会。她为什么要急于一时，再说，自己被困游戏明明就是路徐搞出来的，就算是要死，她也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搞不好，这个路徐还有方法把她接着拖回来。

苏涵边想边坐到了花架子的台阶上，身边就是枯萎衰败的花。苏涵盯着那花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这花是某种梦之城生活的隐喻。

正在她处理脑中一团乱麻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鼓掌。苏涵抬头，正看到天台大门后走出一个人，正是路徐。

“行动力很强嘛，可惜啊，胆子还是不够大。”路徐说。

苏涵白了他一眼，就算她对语言不敏感，也听得出这背后幸灾乐祸的味道，“你用不着在这儿说这个，我不吃激将法。”忽地，她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苏涵“腾”地一下从花架上坐了起来，“这该不会是个圈套吧，你和莫教……莫凡星一起！就是要做局送我走的吧。”

路时越显得不意外苏涵的猜测，他轻哼一声，只是那声音极低，苏涵并没有听到。

“你别傻了，这只是他针对你的问题给出的标准流程。莫凡星这个人并无害人之心，更何况……”

路徐的声音戛然而止。

“更何况什么？”

苏涵蹙眉，逆着光，她并未看清路徐细微的表情。如果此时的她能够再认真一点，就会发现面前这个男人的脸上挂着一丝嘲讽。“更何况这个角色创造出来是为了爱你的，怎么舍得让你死。”

*

梦域的五大主角变成四大之后，在网上曾引发诸多讨论。喜欢路徐的愤怒玩家更是把“onfire 倒闭”刷上了热搜。后来就传出onfire用人工智能模块训练男性主角，结果玩脱了控制不了，只能硬砍其身份的消息。

这些幕后故事，以各种传言、谣言的方式在网络上流传，反而进一步催化了这款游戏的人气。它的知名度早已超过了一块乙女游戏应有的关注，每个人都在期待，当梦域真正上线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样子。

“更何况这个角色创造出来是为了爱你的，怎么舍得让你死。”

所以当路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苏涵听来无比讽刺。她与莫凡星对谈只想知道逃离这个世界的答案，根本没想过莫凡星给出的答案，很可能仅仅是标准程序下，一个“知识渊博”的男主给女主的一个回答。

毕竟不会有那个乙女游戏的玩家，真的傻到找天台尝试退出游戏。

可是……

苏涵蹙眉：“我现在还算是玩家吗？莫凡星……怎么还是我的男主之一。”

路徐：“这个天台一般人是上不来的。”他口中的一般人，大概就是一般的NPC，“就算大门敞开也绝对安全。”

“这地方是触发特殊剧情的？”

“算是吧，”路徐走到天台边上，伸着头向下张望了下，露出被高度震惊到的表情，缩回了视线，“是莫教授的故事，揭露这个世界的秘密。”

苏涵：“所以，如果我真的从这里跳下去，就会触发后面的剧情？”

如果这个天台作为舞台，原本就为了揭露世界的秘密。那么苏涵和莫凡星的对话，也许早就在系统的预判当中，那么莫凡星的回答，确实也是合理的？

路徐听着她的分析，突然就笑了。

苏涵白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路徐：“我笑你真的很想离开这儿。”

废话。苏涵心里吐槽。作为让她遭遇这种尴尬处境的罪魁祸首，路徐的态度真的让人火大。

好在他还愿意解释现在的状况。

“实际上，这里是需要和莫凡星建立一定了解后才会触发的剧情。而且，你不会一个人来到这个天台，莫凡星会在你身后，以免你做出过激的举动。”

过激的举动，很显然，就是跳楼了。

路徐的话让苏涵陷入沉默。是啊，她和莫凡星并没有什么交情，所以当自己问到这个问题时，虽然莫凡星也给出了回答，却没有真的想和她一同“讨论真相”的需求。

换句话说，苏涵做什么，莫凡星是完全不在乎的。

苏涵：“所以……就算莫凡星理论上说的是对的，我如果真的自杀，结局如何还未可知？”

路徐挑眉。

如果苏涵是玩家，她直接退出游戏就行。如果她是NPC，就根本不会上到这个样子。所以，现在的她只是个BUG，没有人能判断BUG自杀会发生什么。她可能重启被弹出游戏，也可能直接完蛋，刷新成为一个更大的BUG。

她怨念地瞪了眼路徐，无论怎么想，罪魁祸首都是眼前这个把她困在游戏里的男人。路徐则回报以标准的微笑，“我不建议你做这样的尝试。”

闻言，苏涵的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微眯双眼望向路徐：“你该不会……是害怕我死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