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这篇散文成功让尤紫被当众点名。
邹滔眯眼瞧着手上的几本,拍了拍桌子:
“都安静啊,你们还有脸闹?除了戎幸,这次的作业太让我失望了,怎么回事啊?平时我没教还是怎么的,丁筹袁澄江水深这些个别的我懒得说,但是,我得说说尤紫,来了没有?”
尤紫抬眼:“这呢。”
邹滔叹了口气,看着她:“尤紫同学,咱们要写的是抒情散文,不是童话故事,老虎有没有尾巴不是很重要,尾巴长短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已经跑题跑到京北大街去了。”
“……”
台下一阵笑声,好几个人肩膀都在发抖。
尤紫撑着太阳穴,余光睹见旁边坐的人嘴角也勾着一抹笑,虽然侧脸很好看,但她没空看:
“你也笑?”
难道同桌之间不应该互相团结的吗?
庭桀尽量收住愉悦的笑意,把自己的书展开立在她前面,压低嗓音:“借你躲躲。”
“……”
“还有啊,不止尤紫,尤紫的同桌!”
邹滔接着叹气:“庭桀写的其实不错,是往抒情方向去了,但是咱们的重点是散啊,不是日记啊,还有,您的这个题目叫兔子垂耳朵,和同桌商量好的,整个动物世界啊?”
台下笑声越来越大,前排的都在回头看。
尤紫很惊讶,以为这次□□大会没有庭桀,按理来说,这家伙应该更忙睡觉才对,竟然有空写作业,还得了不错的评价,十三亭多了一项未解之谜。
“算了。”
但这次有了个伴,同病相怜,谁也别说谁,尤紫脑袋缩在书后面,从桌肚最里面摸出袋糖,东挑西挑了一颗浅绿色的挪到庭桀手边:
“不跟你计较,请你吃。”
“……”
庭桀垂眼看:“无事献殷勤?”
“不是奸也不是盗。”尤紫说着就要拿走,“不吃拉倒,下次可没有了。”
“送礼物还收回?”
庭桀先拿了,慢悠悠扔进嘴里,两秒后,甜腻味融化,只剩下酸到掉牙的口感,跟坐过山车差不多,但他又没办法吐出来,强忍着嘴里那股最刺激的柠檬涩味慢慢过去。
尤紫捉弄成功,笑起来:“好吃吗?”
“……”
邹滔让课代表把本子依次发下去:“刚刚我点到的几个同学重新写,周三放学前交给我,时间够充裕了,态度都认真点。”
庭桀沉默喝水,糖顺着喉咙咽下去,校服拉链划到下巴,往后靠在椅背,姿势懒散,瞥了一眼尤紫,没说话,从兜里抓出几颗看着很正常的大白兔奶糖,全给了她,嗓音比刚才低:
“回礼。”
尤紫眨眼,有点怀疑他会不会报复,但对方又一副很坦然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不能太怂。
庭桀没空等她纠结,困了,把书整理好后,趴在桌面准备入睡,依然面朝墙壁,手搭后颈。
尤紫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她五颗收留进笔袋,拆开一颗兔子竖耳朵的包装纸,现在可以肯定,某人应该是从这里得到的写作灵感。
邹滔转身在黑板写题记,她把书推倒,很细腻的奶香味在口腔蔓延开来,柔软到心情好像也跟着莫名变好了。
某人忽然动了一下,没起来,漫不经心地出声,带着懒洋洋的腔调:“这些才是糖。”
“……”
尤紫低眸,盯着书的扉页上面两个大字,虽然潦草了点,但很明显有笔锋的,原来睡大觉也能练字,梦里有书法大师吗?
……
放学,袁澄带尤紫去停车棚找到一辆很炫酷的中二自行车,还是符合名字的那种深橙色。
他周末新买的,为的就是让尤紫不用走路。
尤紫表示感动,刚准备坐上去,袁澄察觉出不对劲,蹲下看后轮胎,有两个小洞,没气了:
“操,龟孙,别让我知道是谁做的,要不然揍得连他太爷爷都不认识。”
尤紫跟着蹲下,抱着膝盖:“推回去呗。”
“那怎么行,你的脚还没好全。”袁澄像保护一极动物,抬头看见个人,及时喊出声,“庭子,江湖救急!”
尤紫跟着看过去,庭桀的自行车就正常很多,车头铃铛还立着一个很小的毛绒绒四不像玩偶,还没眼睛没脸的。
他一只脚蹬着地,书包放在篮筐里,挑起眉:
“你这什么招?”
“真不是我。”袁澄转头说,“你跟着庭子,他骑车又快又稳,简称快男。”
“……”
庭桀懒得搭理他,目光放在还蹲着的尤紫身上,小小的一团,像地里长出来的白蘑菇。
他抬了抬下巴:“同桌上车。”
“哦。”尤紫站起来,抱着书包坐上去。
袁澄从旁边的车里借了根绳,撕纸条写了电话号码,扣着庭桀的车准备慢慢跟着走。
尤紫感觉到怀里忽然一空,书包被庭桀拽走了,一起扔在前面的筐里,压着他的黑色书包,打个铃走了。
因为注意力没集中,尤紫鼻梁差点撞在庭桀后背,得亏及时刹住了,风吹过来,她闻到了他干净校服上的淡淡洗衣液香,像蝴蝶兰。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等红绿灯,还有六十五秒,尤紫以为县城这种地方不会有麦当劳,但现在看,对面就有一家,店里面积还挺大的。
尤紫看完后移开视线,不到三秒又移了回去,哪里不对,她眯起眼,再细看一遍店名。
原来是盗版的,唛当捞。
“……”
“不行了,肚子抗议。”袁澄跟得慢,看得出没什么力气了,“去吃烧石饼吗?好久没吃了。”
尤紫好奇:“烧石饼?”
袁澄看她:“尤紫你没听过吧,我们十三亭的特色,别地方都没有,带你去尝尝!”
绿灯亮,尤紫点头:“好啊。”
庭桀没说什么,带着她往右边拐。
饼店离他们家是相反方向,叫红中,字体颜色也是红的,尤紫觉得老板一定很爱打麻将。
是夫妻俩经营,套着围裙,一个忙着包馅,一个忙着烤,像火炉的窑,温度很高,里面放着一层层的铁架,时不时翻面,几分钟就成了。
一铁架能烤八个,打包了三个回去给赵术术。
角落小桌子的两个人走了,尤紫看了看,四张凳子,三张腿都缺角,她位置的这个掉了块肉渣,还有小小的细葱,呈现出一种油腻腻的表面。
“怎么了?”袁澄问,“不喜欢吃牛肉的话我们跟王叔说换一种,鸡肉行吗?”
“不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店铺吃东西。”
因为家庭条件富裕,从小到大,尤紫接触的地方都是高端场所,那些装修都是用钱堆出来的,除了上学不想让家里的阿姨特意做一大桌饭,自己会去早餐摊买早点之外,其余的她想要什么,父母都会直接送到手里。
所以,来到这个地方,住在袁澄家和坐在八班的教室,和在北淮享受到的资源天差地别,她其实已经花了很多心理去接受,至于别的什么,还需要时间。
庭桀在店门口结完账,看见里面两个人在认真擦凳子,动作整齐划一,他又折返,问王叔拿了前天不要的报纸,扔给尤紫,淡淡说:
“擦到过年么,垫着坐。”
他说完,脚尖勾着自己那边的凳子,和尤紫那张缺腿的换过去,坐得稳稳当当,淡定到根本看不出是坏的。
尤紫欣然接受同桌的照顾,终于坐了下来。
袁澄什么地方都能待,自然不在意,王婶端着切好的饼过来了,眼神瞅见尤紫:
“哪里来这么漂亮的女娃娃。”
“我们班新同学,尤紫。”袁澄回答说。
王婶笑眯眯:“好,这柚子起得好。”
“……”
尤紫已经习惯她这个名字会被人调侃,回了个礼貌微笑,扭头的时候忽然见庭桀在盯着她看,第一反应就是脸上有脏东西。
“我沾到灰了?”她拿手背抹。
庭桀哼笑了声:“没,随便看看。”
“……”
随便,她是能随便看的吗?
袁澄去王婶那儿端了三碗东西回来:“烧石饼和咸豆腐脑是绝配。”
尤紫放下随便看这件事:“咸豆腐脑?”
她只吃过甜的,无法忍受白花花的豆腐上面放红油辣椒和香菜,甚至还有折耳根。
最后袁澄把她那份一起吃了。
桌面摆着几瓶调料,尤紫放了蒜蓉辣椒,庭桀只放了梅子酱,一点辣的都没沾。
“你们俩口味差这么多。”袁澄打趣说,“要是情侣,交往不到三个月必分。”
“……”
“打住。”尤紫正色道,“好学生不早恋。”
袁澄:“我就假如。”
庭桀轻笑了声,对这个说法没意见,咬了口烧饼,脸颊徐徐动着,又开始回信息了,身上还穿着校服,很忙的半学生半社会人状态。
尤紫明白为什么生意会这么好了,饼里面的肉馅没放调味料,保持原味,再加上酱汁去吃,味道很惊艳,不管口味淡还是重,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三岁小孩,适合的人群很广,她对十三亭的好感度持续上升了几个点。
吃完,他们原路返回,庭桀骑车果然很快,虽然第一天见面尤紫就知道了,但还是忍不住感概一下,因为她有点困了,想睡觉。
庭桀把两个人平安送达便利店门口,尤紫想跟他说声同桌的明天见,却看到他在调转车头的空隙间,被飞驰而过的电驴车溅湿了裤腿。
球鞋也染上了污垢的泥土。
今天的雨下了几个小时就停了,但地面还是湿的,有坑的地方都是积水,电驴车主头也没回,喊了声:
“不好意思兄弟!”
很缺德,应该溅回去才是不好意思。
就在尤紫以为庭桀会很生气的下一刻,然而却没有预想的事情发生,庭桀脸上没什么表情,把书包扔给她后,擦了下毛绒绒玩偶的水渍,像什么都没发生,离开了。
不符合人设啊,庭桀不是那种大哥类型的吗?
这几天在班里,分析小能手尤紫察觉出爱挑事的丁筹非常害怕庭桀,课间或者走廊经过,整个人的状态像沟里的老鼠,夹着尾巴的,大气都不敢喘,比她第一天在讲台看到的,面对江水深那会儿还要夸张。
所以,庭桀应该冲上去把人暴打一顿才对。
袁澄像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说话的语气很轻松:“不用担心,除了高二那回不小心把人打得半死进医院,庭子脾气很好的。”
“……”
尤紫沉默片刻:“那还真是人狠话不多。”
果然啊,还是暴打了,用不着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