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澜下午睁眼的时候感觉四肢像是被碾过一样。

卫涟戏谑地看着她几次都没能坐起来，在她怒火恒生的眼神中，给一个常年不运动的人任劳任怨地进行复建。

不知怎的，这几天郑云澜睡得格外安稳，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她偶尔会打开邮箱躺着的录用通知，确认时间后安心地享受两段生活间衔接的时光，兴致上来了甚至会摸出许久不用的画板。

卫涟看在眼里，思来想去她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夜晚，他慎重问道：“你喜欢小孩吗？”

“不喜欢。”这个问题来的太过突兀，顷刻间郑云澜脑海里风起云涌，寒声道：“谁怀孕了？”

“没谁怀孕啊，我就问问。”卫涟不知所措，对不上她跳脱的思路。

郑云澜眯起眼睛，言语间一片冰冷：“和你弟弟一样，你有了孩子？”

卫涟瞬间炸毛，连忙否认：“你怎么总怀疑我在外面乱来？我自从回来都没怎么出门，每次应酬都有你认识的人，不信我现在联系他们。”

郑云澜砸吧砸吧他的话，半晌，不敢置信地问：“我？”

“啊？”

这一犹豫，卫涟是没反应过来，放在郑云澜眼里却变了意思。

她猛地从床上暴起，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让她更加恐惧，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惊惧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卫涟在她耳边竭力呼喊，她置若罔闻，抓起外套就要冲出大门。

他只好给她裹上自己的衣服，尽可能地把她包裹在温暖的怀抱中，把魂不守舍的郑云澜带上了车。

卫涟安慰道：“不会怀孕的，你不是吃着药吗？”

郑云澜冷静下来，讥讽道：“维生素？”

卫涟一僵，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怎么？这次都不狡辩一下？”

卫涟第一次在郑云澜身上见到如此刺骨的恨意，他不知道自己的嘴唇已经褪去血色，甚至还在发抖。

“要是……”他艰难开口，“要是真的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办？”

郑云澜毫不犹豫：“那你就和它一起死。”

卫涟错愕，像是被出去了全身的力气。

悬浮车缓缓降落，他笃定道：“不会怀的。”

郑云澜定定看他几秒，向着医院扬长而去。

化验结果很快出来，郑云澜盯着页面，尝试好几次才打开。当确认没有怀孕的那一刻，她僵直的身体贴着墙，一寸寸滑下去。

卫涟心中酸涩，面上半分不显，轻拍她说：“回家吧。”

郑云澜虚惊一场，脊背的汗都顺着流下来。卫涟路上拐弯抹角扯来扯去，她不耐烦地问：“你想说什么？”

“那我说了啊。”卫涟犹豫再三，“你是因为讨厌我才不想和我要孩子吗？”

郑云澜的表情狰狞得一言难尽，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和“你是不是有病”。

她不说话，卫涟心里没底，直到睡前还在不厌其烦地缠，郑云澜当胸给他一胳膊，目光冰冷得像是在看死人：

“有完没完？”

“你回答我一下嘛，是光讨厌小孩还是讨厌我啊？”

“都烦。”郑云澜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生的气比前几年加起来还多。

“那你更烦哪一……”

“闭嘴，再吵捅死你。我还没说你换药的事，你先吵上了？”郑云澜掀起被子捂住他的头。

一夜无梦。

卫涟觉得她的反应实在激烈，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发现自己看她档案，好像也没有很反感，那他去细查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他问忙得焦头烂额的武帆：“你谈过对象没？”

武帆不明所以：“没有。”

卫涟叹气，颇为惋惜：“你这生活经历真是贫瘠。那你想象一下，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你对象怀孕了，她表现的很抗拒，在她不太喜欢你的情况下，你觉得她是单纯烦小孩，还是烦这是你的小孩呢？或者是烦你才不想和你扯上关系呢？”

武帆腹诽你自己不觉得这话颠三倒四吗？我澜姐还是没有传闻中那么心狠手辣。

他斟酌道：“不喜欢你，为什么跟你在一起？”

“……”卫涟顿住，总不能说是他不让人走才在一起的。

于是心烦意乱地跑去医院找那个beta女医生，她甫一看到门口高大的身影就认出来卫涟，说：

“alpha？我们这儿看不了alpha。”

“我知道。”卫涟说，“我之前来过，不知道还有印象吗？”

医生心想这哪能没印象，这地方八百年不来一个alpha。面上笑道：“当然记得，怎么了吗？”

“你之前说，我伴侣状态不太好，是吗？”卫涟开门见山，“如果在她极其反感的情况下要了孩子，她情绪会更差吗？”

医生听的心里直突突，郑云澜一个有过抑郁确诊记录还擅自停药的患者，要孩子？

卫涟看她摇摆不定，劝道：“您直说就好，我没有强迫她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女医生对他腺体处的针孔记忆尤甚，本着济世救人的态度，敬职地从郑云澜的精神状态，到她的身体状况，势要给眼前的alpha灌输“平等，自愿，尊重”的处事原则。

卫涟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那结扎呢？”

医生暗地怒骂哪来的人渣，开始条条罗列结扎对人体的伤害。

她滔滔不绝，趁着喝水的间隙，卫涟礼貌打断：“我能去吗？”

医生的眼神变得难以捉摸，惊得仿佛白日见鬼，小声说：“alpha是禁止的。”

“我知道，人体结构又差不多。医生之间……不是相互认识吗？”卫涟绕有深意地说：“我看您挺助人为乐的。”

女医生面露难色，陷入纠结。

卫涟手指轻敲桌面，保证道：“我不会透露出去，毕竟我才是第一责任人。”

他的光脑与医生的轻碰一下，清脆的电子音播报“转账成功”。

“您可以考虑一下。”说罢，起身要走。

“等等。”

卫涟勾着嘴唇，扬了扬眉。

郑云澜在入职前夕，收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邀约。

是她来主城前计划入职的公司，beta夫妻再三邀请，郑云澜到底是受了他们担保才办下通行证，不好拒绝。

两人大约四十多岁，看起来慈眉善目，女人一看到郑云澜就认出她，两人热情地招呼她坐下。

郑云澜率先为自己的爽约道歉，夫妻二人叫她不要愧疚，礼貌地询问主城生活如何，郑云澜的紧张慢慢在这和谐的氛围中一点点消散。

“其实啊，前段时间我就认出来你了。”女人优雅地端起咖啡，“就在你帮去世的同胞盖衣服的时候。”

郑云澜愣了几秒，才想起来是那个跳楼的beta。

“小姑娘长的太标志，那边又光秃秃的没有几个人。”她补充道。

郑云澜礼貌地笑笑：“好巧。”

“是啊，我们也这么觉得。”男人一拍手，“这几天又看到你在找工作，当时我爱人就说和你缘分不浅。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再来我们公司啊？”

女人附和道：“如果你有意向的话，不要不好意思，我们随时欢迎你来。”

郑云澜略表歉意地低头：“非常感谢你们。下次还有缘分的话，我一定去。眼下我有一些……必须要去处理的事情，很抱歉。”

“没关系，小郑。”女人安抚她，“联邦就这么大，我们还会再见的。”

郑云澜离开之后，女人拢拢外套，得意地问丈夫：

“怎么样？我说她现在不会去吧。”

“看着不像这么倔的人啊。”男人疑惑道：“当时我看她也不像喜欢那个alpha的样子，都跟他在一起了，这时候怎么这么坚定。”

“你懂什么？小姑娘情绪内敛。”女人鄙夷道，话锋一转，“不过她反骨挺重的，多么适合为人类平权出一份力啊。”

“不着急。”男人说。

郑云澜自是不知道走后发生的一切，两手空空找邹靖晚报道去了。

实在是让她意外，没想到几面之缘的人会让她过去工作，真是无形之处在卫涟那认识了几个潜在老板。

她有些好奇，毕竟邹靖晚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女alpha。

郑云澜敲响玻璃门的时候，屋内两道重叠的身影触电般分开，一个人影恼羞成怒想要退出去，另一个人死死扯着她。

没一会儿，屋内传出“进来”的声音。邹靖晚身旁坐着一个长发飘飘，身穿皮草和过膝长靴，气质闲淡的女人。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邹靖晚说。

女人起身时晃了一下，一只胳膊被邹靖晚拽得失去平衡，不动声色地剜她一眼，对郑云澜笑道：“你好，我叫许芮伽。你应该认识我弟弟许时霁，不好意思。”

“你好。”郑云澜摇摇头，微笑道：“没事的，是我打扰了。”

邹靖晚挑逗似的捏一下许芮伽的胳膊，下一秒脚背被高跟鞋狠狠踩上，她疼得眼角抽搐。

郑云澜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还没开口，许芮伽抢先对邹靖晚说：

“我不打扰你们了，你先给人家办入职手续去。”

“很快的，这边录入一下就好了。”邹靖晚挪揄道，“小郑这边坐，着急吗？”

“不着急，要不我改天……”

“辛苦跑过来，今天一起处理完吧。”许芮伽笑得春风拂面，扭头对着邹靖晚却换了福面孔，威胁道：“听见没有。”

邹靖晚知道再闹下去自己又得挨骂，颇有分寸地松手，顶着大大的鞋印带郑云澜办入职去了。

她脸上的表情郑云澜再熟悉不过，alpha难道共用一套表情吗？

邹靖晚显然内心远比表现出来的焦急，步伐比其他人都快很多。流程很快走完，她还想恪尽职守给郑云澜讲讲公司具体情况，只是心不在焉的程度明显到郑云澜都装不下去。

“我自己逛逛吧，”郑云澜贴心道，“她应该还没走。”

邹靖晚一脸愧疚惋惜，心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说：“实在不好意思，再不追我真的要在办公室以泪洗面度日了。”

她补充道：“给你加奖金啊，谢了小郑！”

郑云澜挑挑眉毛，许时霁的姐姐似乎是alpha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