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休战以来，帝国和联邦还是第一次有明面上的外交活动，自然引起极大的重视。

卫涟被紧急召回，忙得焦头烂额，仿佛又回到了刚回来时交接的岁月。联邦要求相关人员暂时住在单位，卫涟抽不开身回去，只能通过网络在郑云澜面前刷刷存在感，卯着劲等见面再跟她好好算帐。

郑云澜想了想，大概和卫涟说了一下那天突然消失不见是自己忘了时间，加上没有买光脑才没回去之后，偶尔会挑着回复几条不那么废话的信息。

例如“吃饭没”“今天风真大”“这儿快忙死了”之类没有营养的话她一律视作没看到。

虽然帝国的到来使得卫涟分身乏术，但是郑云澜这边倒难得落个清闲。

邹靖晚的公司与联邦军方有密切联系，可以视为处理网络信息的中转站之一，联邦防着帝国打什么歪心思，本身不想在这段时间让军方所有部门如同往日一般运转，邹靖晚大手一挥，通通带薪休假，没事儿去大街上溜达溜达，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帝国间谍。

尽管每个员工都怀疑这是邹靖晚本人想休息，但是没人会和假期过不去。

郑云澜去公园旁边买了杯芋泥麻薯奶茶，准备晃悠着穿过公园去军部附近碰碰运气。

时值冬季，枯槁的枝干萧瑟地在冷风中摇荡，公园深处罕有人迹。

郑云澜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卫涟在家里不设防，冷不丁地甚至被突然出现在后背的身影吓到好几次。

她百无聊赖地走走停停，蓦地停下脚步。

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

她对偷听别人的隐私没有兴趣，正欲迈出一条腿，谈话的其中一人却猛地抬高声音。

郑云澜的眉头微微耸起，他们说的不是联邦通用语。她想了想，悄无声息地偏向他们的方向。

那两人一头微卷短发，余光可以看出他们体型高大魁梧，面露凶色，正警惕地盯着郑云澜。

郑云澜猛地一抖，耳朵上挂着耳机，似乎刚发现这里有人，一脸迷茫地绕开他们，看起来真的像是发呆迷路的路人。

两个alpha目露凶光，声音压得更低了。

手中的奶茶温度逐渐散去，郑云澜冻得把手缩回去，脑子里不断回忆那两个人的发音。

郑云澜读研的时候曾经去帝国交换过一年，但是时间久远，帝国的语言她已经不记得多少了，而且那两人提到的词绝不是日常生活中用得到的。

难道还真让邹靖晚说准了？

走着走着，低头的郑云澜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几个身穿联邦军装的人，中间那人是个男性beta，约莫三十岁的样子，五官周正，眼窝深邃，是一眼看过去就会心声好感的长相。他的皮肤晒得黝黑，大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扭头和朋友聊着什么，转过来面对郑云澜时，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眼神却完成了从茫然到疑惑，最终化为惊愕的转变。

旁边的alpha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面前呆滞地举着奶茶，僵在原地的女性beta正措恩地和好友对视。

Alpha问：“怎么，你们认——卧槽你撞死我了！”

他话还没说完，男性beta把手中的外套仍在他身上，反身拔腿就跑！

郑云澜连呼吸都颤抖起来，望着远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地边喊边追：“李昭！”

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地揣测。

“哎不是……跑什么？！”

“他干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了？”

“不会是前任相见吧？！”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郑云澜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心脏跳得像是要蹦出来，血液仿佛从喉管出倾泻而出。

眼看着李昭和自己的距离越拉越远，郑云澜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跟偶尔跟卫涟出去跑步。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甩开的时候，李昭前侧方的大楼门口出来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人不经意间往高速移动的两人这边瞥了一眼，又猛地转过头，向着郑云澜露出惊讶的表情。

卫涟掐掐武帆的胳膊，武帆“嗷”的一声，怒道：“干什么？！职场霸凌是吧……等等，那不是我澜姐么？追这个人干什么？”

郑云澜感觉肺部的最后一丝氧气都要消耗殆尽，几秒之后终于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卫涟喊道：“抓住他！”

下一秒，武帆只觉一阵风刮过，卫涟三步并作两步，一条腿绊住李昭，以不可回转之势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背后，死死按住他。

李昭的视线天旋地转，回过神时脸颊已经紧紧贴在地上，肋骨、胯骨和膝盖撞得生疼。

“嘶……疼疼疼！”他目眦欲裂，卫涟什么时候这么热心助人了？！

“老实待着，别跑。”卫涟警告他，记住他的脸后把人松开。

郑云澜缺乏锻炼的身体在剧烈运动后骤然停下，由于呼吸不畅憋得脸红脖子粗，两眼发黑，趁着能看见的间隙精准地揪住李昭腹前的衣服。

李昭在卫涟恨不得杀死人的注视下，艰难地咽了一下。

武帆接收到李昭求救的目光后，也不知道眼下自己该说什么。

郑云澜弓背喘着粗气，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卫涟身上，卫涟也面露担忧地一边架着她缓慢踱步，一边一下下给她顺气，画面不可谓不温馨。

如果排除郑云澜死死抓着、被迫跟在他们旁边的李昭的话。

卫涟心中百转千回，面色不善地想是不是李昭惹她了。

Alpha盘踞的军区毕竟被称为沙文主义大本营。

这窒息的场面不知过了多久，郑云澜略一缓过来，顾不得卫涟在旁边，抬起头的眼睛像是淬了毒，恶狠狠地瞪着李昭，说：

“我没认错吧？”

她等这一天等太久了，甚至没想到真的会碰到他。

李昭眼神飘忽，垂在一旁的手死死握紧，嘎吱作响。

他调整好情绪，扯出一个笑脸：“……好久不见啊，老同学。”

郑云澜的手隐隐泛白，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它若有若无的颤抖，她倔强地仰起头，清亮的绿眸中泛出泪光。

半晌，低沉的笑声从她干涩的喉头传出，她重重叹了声气，仿佛疲惫不堪的灵魂在这一刻宁静下来。

“……那就行了。”她说。

武帆打了个寒颤，这两个beta没什么，在场只有他一个被卫涟的信息素熏得反胃恶心的倒霉蛋。

卫涟眼眶通红，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激动的郑云澜。他心里陡然生出巨大的恐惧，那种失而复得的畅意或许是他永远得不到的反应。

武帆作为理智仅存的人，确认李昭没有做什么需要押走的事后，换个劝了半天，终于勉强结束了这场荒诞的闹剧。

郑云澜被卫涟拉走时，回视的眼眸惊心动魄。

李昭知道，她或许已经猜到什么了。这小孩脱离十几岁的天真稚嫩，直觉恐怕还是一如既往的准，人也一样的执着。

郑云澜被走两步，到无人之处时，卫涟打横把她抱到自己在单位的单身宿舍。

“你最好……”卫涟咬牙切齿，声音隐约有些哽咽，“跟我解释清楚。”

他未必真的觉得郑云澜和李昭有什么，但是总是这样。

她身边永远有那么多人，晚上不回来不给他发消息，难得的出行计划中没有他；但赵琦竹知道她的动向，杨其他们也都和她一起经历了数年的时光。

他恰恰是最可有可无，甚至不该存在的那个。

卫涟滚烫的呼吸撞入郑云澜的口腔，急不可耐地确认着自己的所有权。

郑云澜被紧匝在他的怀里，慌乱中手摸上一个棱角分明的金属摆件，几欲拿起，最终又放在原处。

她摩挲着，心想，武帆刚才提醒她的口型，是“易感期”？

卫涟得不到伴侣的回应，空气中只有自己的信息素孤零零地环绕在周围，他全身发烫，战栗着埋在郑云澜颈间，闷声喃喃些什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郑云澜意外地看着他，几天不见，alpha进化成人了？

她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将冰冷的手指缓缓抚过卫涟的发顶。

卫涟竟真的贴着蹭了几下，瘪着嘴起来了，神情委屈。

“alpha易感期症状不一样？”郑云澜疑惑，她在街上碰到的不是这样的啊。

“……还没到易感期，”卫涟幽怨地看着她，“快了。你别想岔开话题。”

郑云澜叹气：“行，你问吧。”

卫涟意外地哼哼：“这回怎么这么配合？”

“我每次说话都挺认真的。”

“……”卫涟无力反驳，这倒是事实，问道：“你这几天没回去，住哪了？信儿都没给我一个，还有刚才那个beta是怎么回事？”

“去我租的屋子了，先别变脸，我还没来主城的时候就租了。”郑云澜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那个是同学。”

卫涟继续兴师问罪：“哦，赵琦竹知道那儿，那谁谁知道那儿，许时霁都比我早一步知道，就我不知道。”

郑云澜扶额，易感期似乎会有智商下降的症状？

“那谁谁是谁，而且你又没问。”她看着卫涟脸色微变，说：“行行行，你可以去看一眼，里面东西有点多。”

“哦，”卫涟闷闷不乐，“那你见个同学为什么这么激动？我刚回来的时候你都没这样，哪门子的同学能让你这样……”

郑云澜眸光一沉，沉默半晌，说：“……很多年没见了，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老同学。”

“不信。”卫涟眯眼表示怀疑，黏糊糊地就要往郑云澜身上倒。

“你知道自己多重吗？”郑云澜抵住他，不知道这人是装的还是真的不太正常，该糊涂的时候就聪明了。

“不行，”卫涟往她颈窝钻，声音闷闷的，“你又岔开话题，你敷衍我。

“你们是高中同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