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最恨不忠贞的人，他板着脸，包厢里没人敢说话，只偶尔发出因为过于惊恐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平时跟刀疤脸走的近的全被绑在这跪成一排。
刀疤脸的尸体被钉在在一块木桩上，模糊的血肉一地都是，与呕吐物交汇在一起浸透了地毯。
杜宇：“说，还有谁。”
这次叛变的竟然是跟了他十三年的疤子。
杜宇拿了支烟，立马就有人替他点上，他握紧着手里的剔骨刀，一脚踹向最近那个。
“你说。”
“不说？”
愤怒情绪如同群蚁吞噬腐烂尸体。
杜宇胸口剧烈起伏。
剔骨刀在空中划出一瞬银光，稳当当的插进了被问话那人的左眼框。
凄惨尖叫撕裂寂静。
刀没有拔出来，而是慢慢上提，男人吃痛的跟着站了起来，随即又痛的腿软向后倒去。
这个包间是梁龙特地隔出来给他用的，谁也听不见他们的尖叫。
黑色和红色的液体交错在一起顺着刀柄流到手上、胳膊肘上又滴在地上。
一瞬间泄了力，刚刚那一刀仿佛用完了他所有力气。
杜宇丢了刀，吩咐了小弟事情交给他们处理，他顺着小通道跑进夜总会大厅。
大厅里很暗，吸了家伙的人们跟随重金属音乐疯狂扭动身体，没人注意到一身血如同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般的他。
“我的祖宗欸。”
梁龙刚从卫生间出来，正好撞上失魂落魄的杜宇，赶紧将人拉到了自己办公室。
“就算在我的地皮上也不能这样到处跑吧，要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梁龙拿了湿毛巾给杜宇，人也不接，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说祖宗，这是我托人从意大利运来的真皮沙发，弄脏了你赔我。”
梁龙坐在了杜宇旁边，“怎么了，没问出来？”
“疤子跟我十三年了，从一开始他就跟着我，他竟然叛变，我说最近几次的行动怎么总被劫兄弟怎么死了那么多原来都是他…”杜宇气的身体止不住发抖。
“好了好了。”梁龙站起来轻轻拥住杜宇，“都是他们的错，我们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
杜宇轻轻点头，“把疤子身边的杀了就行。”
“那我把你也杀了？”
梁龙的手婆娑着杜宇的后脑勺，杜宇是天生的自来卷，现在湿乎乎的，头发更卷了，像只被雨淋湿的卷毛小狗。
“你根本舍不得，”杜宇低笑起来，脸闷在梁龙怀里声音也闷闷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根本舍不得杀我。阿龙，你不要背叛我，你要是……我就杀了你。”
梁龙低头看着杜宇，把他抱的更紧一点，“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就算被千刀万剐我也不会背叛你。”
世界上复杂混乱的感情太多，但他们之间的感情无比的纯粹，他们仿佛生长根茎缠绕在一起的爬藤植物，彼此需要又彼此牵制。
他们是灵魂上的双胞胎。
杜宇太累了，靠在梁龙的胸口混混沌沌的睡去。
做了好长一个梦。梦见了早已逝去的父母，梦见了被他杀掉的那些人，梦见被剥掉皮的疤子跟在他身后说好疼。
跟他说干什么。
谁让他不忠诚，不忠诚的人都该死。
还梦见谁了，一张模糊的脸，那是谁呢。
杜宇很好奇，一直向那个人走去，走了好远才发现是梁龙。他笑道：你他妈装什么神仙。
梁龙只是冷冰冰的看着他，突然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对住他。
杜宇醒了，梁龙正握着他的手。
“你醒了。”梁龙放下手上的毛巾，拉开窗帘，“太阳都晒屁股喽。”
正午的阳光刺目的很，杜宇笑骂，坐了起来。
“呦，真干净。”他一把脱下身上腥臭的衣服，从折叠床上下来，真皮沙发换了张新的，地板也被拖的干干净净。
“臭死了。”梁龙从柜子里拿出衣服丢给杜宇，“穿上，我侄子马上就到。”
“侄子？我怎么不记得你还有侄子。”
“你还能记得什么，我姐家的，他小时候你还见过，好多年不联系了，今年突然就说要到我这边玩玩。”
杜宇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模糊记忆中好像是有这么个小孩。
“好像是有这么个，不过这边有什么好玩的…”
杜宇慢吞吞的刚穿上裤子，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走了进来，身后还拖着一个巨大的画包。
“舅舅！”男生丢了行李冲过来一把搂住梁龙。
梁龙哈哈乐，使劲捏了捏男生肩膀，“哎呀，多少年不见了，有男人模样了。”随即介绍杜宇，“这个是舅舅的好朋友杜宇，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叫小舅。”
男生礼貌的点点头，略显局促“小舅好，我叫杨景明。”
杜宇点点头，“我记得你，以前就一丁点”，他用手在腰间笔画了两下，“时间真快，转眼长这么大了。”
三人坐下叙旧，杨景明大致说了一下这些年家里的变化，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杜宇听的已经有些走神。
“那你呢，这些年做什么？”梁龙打断了他的话，随便问了句。
“我四年前考了个大学，学画画的，今年考上了这边南大的研究生。”
“厉害啊，研究生。”梁龙表现的很开心，“考到这边了，那前几个月怎么都没和我说，也不过来玩。”
“前阵子我妈走了，没忙过来。”
梁龙愣住了：“去哪了？”
“死了，她心脏有点问题，突发性的，一下就没了。”
刚刚还因重逢带来的喜悦氛围瞬间凝滞沉重，梁龙沉默了一会小声道：“我都不知道这些事。”
他自从决定跟杜宇出来闯社会后就与家里断了联系，如今已经多年未曾回去，原本偶尔联系见面的姐姐也在十多年前断了联系。
“那杨军呢。”
“我爸也死了，上班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前几年就没了。”杨景明低下头，“外婆费了好大劲找你，说怕她和外公走了，我自己找不到你，到时候就无依无靠了。”
梁龙：“…你以后就跟着我，舅舅家就是你家。”
杜宇的视线在两人的脸之间来回往复，杨景明长得的有点像年轻时的梁龙，但气质不像，梁龙身上带着股常年混迹社会的邪气，杨景明则像头纯粹的傻羊。
杜宇：“我和你舅舅养十个你都养得起，你…你就放宽心好好学习，学费什么都不用担心，需要什么就跟我们说。”
除了夜总会，杜宇和梁龙还有很多产业，杜宇主要负责在外交涉沟通，其实就是在必要时候去刷个脸谈生意；梁龙则负责各种账务文件等琐事，而他也不太需要真正出去交涉，更多时候都是让二把手李傅伟出面。因此相较梁龙，杜宇有大把的闲散时间。陪玩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闲着也是闲着，最近条子看的很严，小货没意思大货走不掉，杜宇十分乐意接下了照顾杨景明的任务，成天开车带他游山玩水散心，杨景明性格开朗，没几天混熟了，一口一个舅舅叫的比亲舅舅还亲，杜宇也挺喜欢他，他的世界里很少出现这样纯粹干净的人，家里人去世的早，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认识的都是手上不干净的，像这样单纯到有点蠢的学生就没接触过，跟他待在一起好像吃屎都是件不错的事。
杨景明的大学离这边不远，开车四十分钟就到，和杜宇熟悉之后就经常在没课的时候跑来找他玩。
杨景明发现他每次来的时候杜宇都有大把时间陪他玩，既看不见他忙工作，也很少和外人交流，只偶尔接几个电话，杨景明歪在后座抱着杜宇的杜宾，观察男人圈起的袖子露出来的手臂上的纹身。
“舅舅，你的纹身和我舅舅背上那条黑蟒是一样的吗。”
杜宇点头，倒车停车，“年轻时候出来混怕被人欺负，就和他一块去纹身，寻思着能唬唬人。”
杨景明哈哈笑，把杜宾拴上链子下了车，临近过年，山上游玩的人不多，附近店面客栈上挂着的红灯笼积了不少雪，显得年味更甚。
空气湿凉，杜宾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杨景明摸摸它的脑袋，去看它黑润润的鼻子，“舅舅，虎子打喷嚏了，它会不会生病。”
“不会，我经常带它过来。”杜宇从车上拿出一条围巾丢给杨景明，“这个围着，你身体素质不行，别感冒了。”
围巾有点扎脖子，杨景明不太想围。
“不行，生病了我回去怎么和你舅交代。”
杜宇捏了捏他有点瘦削的肩膀，“一个男人身体素质太差会被人瞧不起的，要多运动。”杨景明艳羡的看着杜宇的肩膀，他的身材非常好，高大且肌肉分明，壮但不累赘。
山风清透，裹挟着不知道从哪飘来的梅花香，两人一狗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上走，杨景明脸被风刮的生疼，羽绒服也不保暖了，只感觉冰碴子般的风从领口穿过一遍就带走一丝温度。
杜宇走在前面，左手里拿着那条杨景明不愿意围的围巾，右手牵着虎子，步伐稳健。杨景明打了个哆嗦，还是把围巾要过来围在脖子上。
一清早的山上水雾弥漫，随着时间推延太阳升起，雾气将散，金黄色的新太阳慢慢渡红灰扑扑的天空，他们到了瞭望台上，视野极好，能看到山下连片的梅花树，浓郁的香气快把人熏透。
杨景明感叹着美景，拿着相机咔咔拍，却见杜宇正靠在栏杆上发呆，整个人被阳光照的金灿灿，发丝与衣摆随风微动。
杜宇：“我看见了，不要拍我。”
杨景明：“舅舅你拍照很上镜的。”
杜宇接过相机，果然不错。
“删掉。”
杨景明无奈道：“太小气了，又不是在逃罪犯，干嘛这么怕拍照，怕我留着去报警啊。”
杜宇：“那万一我是罪犯，警察找你，你会把照片给他们吗。”
杨景明伸头拍下面的漫山梅花：“看情况吧。”
杜宇笑骂：“小没良心的。”
虎子在脚边撒欢，太阳东升阳光普照，家人在旁边闲唠，化雪落在石阶嘀嗒，杜宇有一刹那恍惚，好像日子一直都是这样的，一切的黑暗血腥都远离了他。
手机响了，杜宇接起。
梁龙：“又带着咱大侄去哪疯了？”
杜宇：“在梅花庄园这边。”
梁龙：“行，你们好好玩，我就是通知你一声，问出来了，疤子手底下硬骨头挺多，费了不少劲，还有我查了一下，景明说的都是真的，且在学校有学籍，之前各种成绩也都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杜宇：“嗯。”
梁龙：“…就这些，哦对，警察这次给刀疤开的条件是将功折罪，截下货再活捉李傅伟，就缓刑并让他家人过上正常日子，黑户也转成正常户口…”
杜宇：“就这点？没有赏金？没有地皮？”
梁龙的笑声通过电流流向杜宇：“你以为条子跟我们一样？还赏金，还地皮呢。”
杜宇：“…”
李傅伟是杜宇组织里的二把手，很多需要出面事情都是他来做，警察只查到了他，像杜宇梁龙这样的鳌头，手下都会有很多走正规渠道开的企业公司，一是掩人耳目，二是方便洗钱，国外资金也很充足，方便随时逃离。
疤子还算仗义，到底没暴露出来杜宇。
杨景明溜达了一圈回来，瞧见杜宇挂了电话脸色就不太好：“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杜宇叹气，伸手拂去落在杨景明头上的花瓣：“工作上的问题。”
杨景明惊讶：“你还工作？”
杜宇：“敢情我天天开车带你出去玩，钱是喝西北风拉出来？”
杨景明：“我就没见过你去上班啊，我舅舅还天天忙工作呢，我以为你被我舅舅包养了。”
杜宇冷笑，扯着杨景明站在栏杆旁边：“这个梅花庄园是私人企业。”
杨景明：“这我知道，走路上你就说过了。”
杜宇：“这是我的庄园。”
杨景明扶了扶快滑到鼻尖上的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睁的老大。
“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