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栀今天午休后没有突然消失,季桔趴在桌子上睁开眼,缓解着午睡过后僵硬的脖颈。
她好像没有午睡的习惯,季桔冒出了这个总结似得想法,接着继续观察,也不说话。
屋子里的风扇在棚顶风啸一样地转悠,偶有角度的问题,微风会惠及到她们这一桌。季桔就看着她偶然被吹起的鬓角碎发。
跟着风,转圈圈。
八月末的暑气总是最熬人的,让人昏昏欲睡,沉溺在难得的休息时光中。
在一班书桌上趴到一片的身影中,周栀坐得笔直,手上握着跟和她形象不符的粉色金属签字笔,笔尖跟随右手被白色腕带包裹的手腕摩擦在纸面上,在写着一个解后接连不断的详细解答。
“你这么不想输给我。”季桔趴在桌子上,姿势没变地询问起这句。
周栀手上动作没变,沉默的完成了题目最后的解答,才终于撂停。
她目光清清冷冷地扫过去,在季桔睡醒后微红的脸上和被汗水打湿的碎发上停顿片刻才收回视线,声音照旧的淡漠,疑问出声:“你说什么。”
季桔从桌子上撑着手臂爬起来,呈米字型地晃动了一圈脖子,曲着手臂做了两个扩胸运动,又拉伸狂甩了几下刚刚枕着的胳膊,“我说,你中午不睡在这刷题。是怕考试的时候我把你比下去吗。年级第一。”
周栀嗤笑了声,认真地对上季桔的视线:“你多大了,年级第一。”她话没说清楚,可带着嘲弄的眼睛里就一只写着一个大字“幼”“稚”!!
季桔看在眼里还是放大加粗有感叹号的那种。
她只觉得自己刚刚是脑子抽了疯,才会在周栀面前放纵自己发疯。
但……管她呢。
发疯什么的交个朋友,也不错。
季桔自我安慰的本领总是极强的,她从来都擅长怎样把自己从一种情绪中缓解开,于是还是展现了熟悉的八颗牙齿微笑,在周栀皱眉不解又带着点惊愕的眼光中站起身。
把手伸向周栀:“陪我去厕所。”
“我不去。”周栀收回视线,恢复平静的开口。
季桔弯下腰轻声哼唧了两下,端正神色道:“请尊敬的周栀女士陪我去厕所!”她顿住,眼神可怜地强调。
“脚麻!”
俗话说,脚麻遇上尿急……王炸!这句俗话是周栀从季桔那第一次听来的,说的人当然也是她。
被周栀拎着校服肩膀拖拽到洗手间的季桔,原本还感慨着她人是面冷心热,结果打开隔间门后原本热忱的交友心,一瞬间被泼了个空。
她环视一周,从众人的目光中颤巍巍的叫了两声周栀的大名。
季桔知道,她大抵是被扔下了的。
季桔拖着沉重得腿脚,扶着墙游荡回班级的时候,大部分同学已经从午睡中醒来。
她顶着幽怨的脸望向座位上那个,把她扔在厕所就趁机回班的周栀,怨气深重:“你居然不等我就先走。”
“你没让我等你。”周栀说。
“我,我没……”
季桔惊住,一向能言善辩的人在这时候被说的没了脾气。
确实是她没说还需要等她,可是这事吗?她手不自觉地轻拍了下桌子,“那你下次得等我。”
“再说。”周栀翻了一篇新题,继续作答。
前桌的耗子揉着眼睛在对话中惊奇地转身,大肆感慨道:“你俩关系好的都这种地步了吗?周女侠你也是有小姐妹手拉手上厕所这种青春的人了。”
“可能是单纯因为有人太烦。”谢晨辰凉飕飕的在旁边掺和了句。
贱吧这人。季桔想着。
昨天入学没见着谢晨辰,对于今天的季桔来讲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这个认知定论在今早看见他的第一面。
花孔雀。
还是特别明着骚的那种。
季桔凉凉地晾了谢晨辰一眼,冷笑了一声,把视线转移到课本上。
“这句话,还是送给你吧。”季桔说着,故意强调了一下:“谢!孔!雀!”
果不其然的听见了来自前方炸毛的声响,谢晨辰怒发冲冠,作战斗鸡状:“季桔!你再敢说!”
说谢晨辰是最幼稚的花孔雀不是没有道理的,今早一见面,这位谢某人就顶着一脑袋瓜的芬芳发胶,用冲天椒的方式对着季桔进行骚包的自我介绍。
他带着北城一中印着自己名字的校徽,明确的写着‘谢晨辰’三个大字,一脸认真的说——“我叫谢帅哥,以后你可以叫我谢哥,哥罩着你。”
当时的季桔正沉浸在陈瑶事件中,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炸毛怪物吓了一跳,用手指指着校徽上的三个大字,“你是不认识自己名字吗?谢晨辰。”
“不需要,孔雀哥。”季桔噙着抹笑意,无视了谢晨辰激动燥热的脸。
“你说什么!我这么帅,怎么就孔雀了!”谢晨辰炸毛。
事情以老蔡笑眯眯的把数学书扣在谢晨辰站起来的头发上高喊,“……把你这堆能扎稻草人的胶水洗掉。”为终止。
当太阳慢慢西斜,云边又慢慢被火的颜色卷起来,熟悉的晚间铃声回荡在校园里。
季桔嘴里咬着跟棒棒糖,跟随单车在路上飞起的校服衣摆又随着单车减缓的速度而敷贴的落回到身上。
两辆车相继停在青杏街59号的门口,季桔抬头瞧了瞧砖墙上钉住的铜色门牌,向周栀投掷出疑惑的目光。
“你跟着我干嘛?”季桔单脚支地,斜着身子问。
“跟着你?”周栀问。
“对啊。”季桔把大拇指往铜色门牌的方向一伸,“我家。”
“我知道。”周栀说,面色不改的绕过季桔把车往对门推去,“但没跟着你。”
“我回家。”周栀从包拿出串钥匙,打开爬上锈绿的铁门,放好车子。
“你知道?”季桔眼里有些茫然,这份茫然在周栀打开27号大门时化为震惊,“你……家。”
周栀在季桔的目光中从街对面走回59号,手里提溜着一个密封的玻璃瓶子“走吧。”周栀说。
“走哪去?”季桔问。
“吃饭。”周栀回答,腿绕过季桔,轻车熟路的进入59号的大门。
季桔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她转头看向状态十分自然,而且对杨淑华女士多了好些亲和力,对乔楚都展现温柔的周栀,只觉得十分玄幻。
她大抵是还没睡醒吧。
什么奶奶?为什么她叫我奶奶叫的那么自然,季扬安同志啥时候变出来的女儿!?
不对啊,看乔楚女士的表情,笑得很开心!
难道?
季秸短短几秒内迸发的奇思妙想即将有如泄洪一样连绵不绝的架势。
“小吉,在门口愣着干啥。给你介绍个新朋友。”杨淑华女士带着些兴奋的语调传进季桔的耳朵里。
“哎。”她脑海里的戏剧表演被按下暂停键,嘴上无意识的答应了一声,意识渐渐回笼,脚下迈起还带着些呆滞的步伐往院内走去。
“不算新朋友了,奶奶。”周栀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眼睛弯弯的。
这是季桔第一次见到她笑起来说话,和她在政教处见她的第一面时脑子里蹦出来的念头不一样。
周栀的笑,不是甜腻腻的糖,是温煦的水波。
真好看。季桔想着。
只不过她说不算新朋友,对,就是朋友!季桔认同的点点头接话,上前几步把手勾上周栀的肩膀,在周栀有所期待的眼里笑得灿烂,“对,现在她是我同桌。”
啪。勾在肩膀的手被周栀打掉。
周栀:小没良心的……
季桔喜欢酒,尤其是当年存酿了几个月的新鲜果酒。周栀带来的玻璃瓶里就装着这样的好东西,一瓶自酿的荔枝酒。
“荔枝生津止渴,今天刚好配上烤鸭。”周栀说着,看向乔楚,“记得我妈妈说乔阿姨也喜欢荔枝酒,但不可多饮,避免生寒。”
乔楚抬手拿下鼻梁上薄薄的银丝框眼镜,伸手拉住周栀,“好,听小栀的。”
今天的空气里,是甜腻爽脆的烤鸭味道。
季桔拿着小瓷杯在旁边偷偷酌上一小杯,朦胧间想起来,这个叫周栀的女孩,好像很久之前就已经是她的好朋友了。
2004年冬天,在青杏街和几个女孩男孩一起完过家家时,扮作自己新娘的小姑娘。
四岁的季桔第一次来北城过冬天,也是她第一次看见雪。
几个男孩女孩都配对过家家,当时的小季桔,毛还没长齐,就像扮成新郎要老婆,小周栀在妈妈的鼓励下上前握住她的手,“我给你做新娘。”
她们疯玩了一个下午,后来跑到了离青杏街不远的河道上,小季桔在裤子上撒了手里的水,把自己黏在冰面上。
小周栀拔不起来,哭兮兮的往家里跑去,小嗓门边哭边喊,“新郎被冰拉住了。”
两个小丫头就在家人戏谑的趣事讨论中一起度过了四岁的大年夜,虽然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导致季桔每每再回北城探亲都在夏季,直到六岁都在这边度过每年一半的幼儿园假期生活。
但阴差阳错,两家的时间好像恰巧避开,后来季桔可能在偶然间见过周栀,却并没有更多交集。
再往后长大,季桔的父亲季扬安和母亲乔楚因为工作原因很少能够长期在外,常常就是杨淑华女士带着大包小包去海城和她们相聚。
长大后的季桔也在海城交到更多的朋友,她常常带领部下征战四方,游走在海城街头。北城的青杏街逐渐成为季桔脑海里关于童年的一个符号。
现在嘛,符号被重启,还讨到个媳妇儿。
季桔手里的杯子被一只手横刀夺取,暗道不好。
“小季同学,你挺悠闲啊。还喝上我的酒了。”乔楚好整以暇的瞧着手里的陶瓷酒盅,眼神不凉不淡的瞧了她一眼。
只有季桔看得出来,乔楚女士眼底的火星子。
点燃枯草,以待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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