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光在空中调整了姿势，以一个单手撑地的动作稳稳落在了地上。

刚才他与晴明将走廊尽头的石门打开，结果门外竟是十余米高的峭壁，本来他们是要施法下去的，猝不及防被什么推了下来。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拔出腰间的刀，话说晴明呢？

“文殊丸①，刀要握紧。”温润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炸开，一个身影从后面将他的手臂抬高了分毫。

源赖光的刀尖颤了颤，他下意识按那人的话把手中的童子切攥紧。

良久，他转过身去，目光从玄色华服上的笹龙胆纹一点点上移，直到那张在京都大火后的几年里多次午夜梦回的脸庞上，他颤抖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兄长？

“文殊丸，你可还在怨我？”源赖康②温和的注视着眼前矮自己一头的弟弟，“我知你现在认为世界非黑即白，你不敢苟同源氏向蛇神献祭巫女的仪式。可是文殊丸，人与妖鬼之间实力差距太大了，要保住京都的和平，要守护源氏繁荣，有些事情非做不可。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说的话。”

“我明白……”

他想起这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了。

幼时父亲源满仲公务繁忙，他一直由兄长源赖康教导。那时源赖康告诉他，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族，他也将人类的和平作为自己最崇高的理想。

直到那一天，他无意窥破了巫女祭祀的真相，兄长的形象在他眼里轰然崩塌，愤怒的火焰灼烧着他的心脏。

其实兄长最看重的还是源氏的利益，他愤愤地想到。

他也曾相信人妖是能并存的，为此他还与兄长起过数次争执，直到京都大火，现实给了他无情地一耳光。

人类太过弱小，哪怕只是最弱的妖怪都能轻易杀死普通人，而阴阳师终归只是凤毛麟角，护不住所有人，无数家庭走向支离破碎，就差一场狐火。

在登上家主之位后，他从未如此真切地理解兄长当时说的每一句话。

人妖不能共存，为了荣誉、胜利，和人类的明日，穷尽一切手段又如何。

源赖康似乎也被他触动了，将他拥入怀中。他闭了闭眼，眷恋地感受着这个久违的怀抱，当他再次睁开时，眼神里一片清明。

“尽管我仍然不能认同你的所有行为，可我理解你，我也会以我的方式，守护源氏和人类。所以，你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最后几个字宛如淬了寒冰。

凌厉的刀锋回去，眼前的身影瞬间破碎。

“赖光小心身后！”

失去了人形的灰白怨灵显然不肯罢休，张着大口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下块肉来。可还未抵达源赖光身前便以被砍得烟消云散。

晴明快步闪身到源赖光面前，两人很快调整站位，一人拿扇，一人执刀，背靠背进行战斗。

源赖光趁机环顾四周：

他们落在祭坛的边缘，石室中央的阵法与刚才壁画上一模一样，阵眼上方的空中被撕开一条数米长散发着深蓝色荧光的大口，裂口的两边被几只黝黑畸形的爪子使劲往外掰开，从裂口中伸出一条条带尖刺触手。

空中有数百怨灵四处流窜，它们一会儿似嗔似笑，一会儿鬼哭狼嚎，一会儿声音尖细得要刺破云天，一会儿又似沉闷的雷声要把整个洞穴震塌。

两人相互配合，一边敏捷地避开刺过来的触手，一边消灭飞过来的怨灵。

晴明挥散面前的一个怨灵：“这样实在不是办法，赖光你帮我护法。”

源赖光闻言支开了一个结界，晴明收了折扇，两手掐诀，金色的光华越来越大，直到将整个石室吞没。待金光散去，怨灵也无影无踪了。

晴明长舒了口气，这样才有精力去对付这个阵法嘛。

源赖光侧身避过一条触手，童子切迅速将其拦腰斩断。触手的断口处渗出些血一样的液体，没过多久又从断口处长出一节新的。

他原地一个后空翻躲过了再次袭来的几条触手，踩着其中一条，脚尖发力跳至裂口前，一招天诛八华斩将几只巨爪砍下。

伴随着裂隙内不知什么怪物发出的此起彼伏的怒吼，爪子掉落在地，砸出几声闷响，裂口处断腕瞬间喷溅出如注腥臭的绿液，源赖光躲避不及，脸上沾了些许，心火烧得更旺了：“晴明，你行不行啊！”

晴明猛擦了把汗：“我的符咒对这个阵法好像没用。”

“让开！”

天诛八华斩带着浓烈的杀意向祭坛袭来，凌冽的刀风触及到的石壁留下了十公分的深痕，但是离得最近的阵法却没留下半分痕迹。

源赖光……

源赖光心里憋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算了，有违他源氏教养，还是不讲了。

源赖光从兜里摸出一只纸鹤抛上空，纸鹤迅速变大，他一个筋斗跳了上去。

“上来，晴明。”

晴明打开不依不饶地触手，往墙上跑了几步，一个蹬腿借力跃上空中，被源赖光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扔上了纸鹤。

纸鹤扑闪着翅膀，在源赖光地操纵下左避右闪，竭力躲开挥舞而来的触手，晴明则死死护住自己的帽子，免得它掉落。

就在要抵达他们掉下来的石门处时，一只触手刺进纸鹤里，使劲将纸鹤往下拖。源赖光和晴明干脆纵身一跳，稳稳落在了平台上。

当他们将石门再次关闭时，源赖光注意到纸鹤已经在深渊下被撕得粉碎，触手仍在无能狂怒，发狠地鞭挞着石壁。

在那裂隙中，他看到了一片血色，还未等他看清，一只硕大的金色眼睛便将裂隙堵住。

历经千难万险，两个人终于平安从村子里走了出来。

“这个阵法太过古怪了，外力破坏不得，看来我们只能再找些阴阳师试试逆行那个阵法，看能不能彻底把那个裂隙封印住，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怪物。”

源赖光对此表示赞同：“不过，按照那个壁画所示，要逆行阵法大约要等到三个月后。”

商讨结束，晴明联手源赖光将村子封印住，之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毕竟，鬼王的酒会差不多今天结束，晴明要赶过去接一下自己那些喝得烂醉如泥的式神，说不定会还能赶上一杯好酒。

作者有话要说：

①文殊丸：历史上源赖光幼名；

②源赖康：音乐剧人物，源赖光兄长，源氏前任家主，在玉藻前火烧京都事件中丧生，他的死去促使源赖光肃清妖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