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儿子，救驾来迟。”李水卿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又是一张清心诀摔在李慎背上。有若实质的黑色的阴气腾空，纷纷从李慎的体内散出。

“阴界可不是好地方，去那么勤干什么？”李水卿边说边把龟息塞他手里，自己踏前一步，沉江出鞘，直指眼前无头的阴物。

阴冷的笑声充斥整个浔林府，大堂中的棺材被撕得四分五裂，无数的影子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李慎甩了甩脑袋：“......怎么回事？”

“都是之前浔林府的下人，一夕之间都被杀了，作为养阴物的饵，”李水卿偏了偏头，“我在庙里就察觉到不对劲。当时你的生魂离体，喊不得，我只能自己来了。”

李慎愣了愣：“我的生魂......可以离体了？！”

“重点不是这个。我当时给你留了纸条和护佑，本想早些解决，没想到反而被拖住了。等到回来就是现今这般局面，”李水卿叹了口气，忽然伸手摸了摸李慎的脸，“瞧这小脸，都黄了，不过两天，你看把我家慎儿累的！”

李慎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很是不客气：“起开！”

李水卿见好就收，笑着道：“这般，你来对付这些小杂碎，义父我来动屠刀。”

李慎点点头，拎着龟息就飞了出去。一把定身符撒的漫天飞，管他定没定住，看到一个砍一个。

李水卿这才看向付少爷：“说吧，后事有什么交代？”

付少爷的头从脖颈处缓缓长出，眼神阴冷：“李师，我可是看见了。”

李水卿懒懒的：“看见又如何？反正不是我的主意。”

“你我半斤八两。”

“诶，可别。我说了，不是我的主意。况且，哪有你这么狠。数十年，养着你爹数十年，就是为了今日。”

付少爷不经意地望了望府外：“生死有命。当日我爹若是死了，哪有后来这么多事。”

李水卿似乎很是悠闲：“确实。但当日若是你死了，就更没这些闹人的荒诞。”

“我不贪，我只是想当游鬼师，是你不肯收。你不肯，自然有别人肯。他们还和我说，阴物成人，自身更是有了不得的妙用。可以穿梭阴阳两界，修灵鬼两道。”

李水卿叹气：“你这是何必呢？你的命数极好，在这凡世里享尽荣华富贵，一生平安喜乐，哪有这些不应当的执念。”

“李师，你不也是？西街一卦，算破了天机。本不是你的命数，你怎么又接住了？”付少爷缓缓踱着步子，谨慎地绕着李水卿。

“......你这又是从哪儿知道的？”李水卿眯着眼，沉江颤动。

“你的仇家啊，李师！”付少爷猛地扑了上来！

李水卿举刀，稳稳地挡住了付少爷的獠牙。便见一条鲜红的长舌从刀片后边探出，直往李水卿的嘴里去。

“起。”李水卿冷静地吐出这个字，手里的沉江发出一声长吟，李水卿猛地向上提，刀刃横切过那条舌头。

血洒他一脸。李水卿脚下用力，手从他腋下穿过，反手拍了一张符纸在他背上。

付少爷嘴里发出一声嚎叫，眼中满是怨毒。嘴里的血止都止不住，沿着他的下巴流到李水卿的衣襟上，一片的恶臭。

沉江刀身瞬间廖红，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刀里飘出，直直地冲向付少爷背后的几多人形。

付少爷当机立断，抽身后退。不等他站稳，沉江的降魂就已经到了面前。付少爷当即便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震得沉江蒙了片刻。

李水卿的刀迎面而来，刀身横切，干脆利落地销了付少爷的头。

那整个脑袋齐根断掉，落在地上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无头的半身不慌不忙地站着不动了。

李水卿随手挥了挥刀上的血，踱步慢行，在付少爷面前站定。沉江转身回刀，李水卿这才转到付少爷的后背。

地上的头死死地盯着这边的状况。

李水卿伸手按着无头的半身的脊骨，指尖猛地用力，半个手掌顿时插进他的脊骨。李水卿另一只手拿刀横在他的背上，两手同时发力，硬生生地拔除付少爷的阴骨。

“多行不义。”李水卿将阴骨丢在地上，扯了无头的半身上的黄符。

瞬间，大堂中其他的无头尸体都静止不动了。李慎喘息着放下手中的刀，走向他义父。

李水卿摆摆手，示意他去捡头。

李慎中途便改了方向，径直走向付少爷的头。他蹲下身子，看着付少爷死不瞑目的样子，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受。

亏得还是他尽力保护的人，转眼间就成了阴物，还被义父杀了。

李慎甩了甩脑袋，伸手去拿头。

一边的李水卿却是身子一顿，大喊一声“住手”，甩手就把沉江扔了过来。

李慎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义父，恍神间脚腕忽然一疼，随即半边身子都麻了，直溜溜地摔在地上。

那本该死了的头死死地咬在李慎脚腕上。

李慎接过沉江顺势狠狠地顿入头的顶部，苟延残喘的一些怨念瞬间消弭，化作一滩血水。

李慎疼得眼前发黑，攥着沉江浑身发抖。寒意从脚腕直向胸口，蓄谋已久似的直指他的灵体婴！

“滚开。”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灵气挡在灵体婴之前。浓厚的杀气直接从里爆开，把那丝阴气推散。

李水卿扶着李慎，一只手搭在他胸口，脸色很不好。

真是大意了。

李慎直接昏了过去，李水卿一手抱着他，一手去拿血水里的刺猬小人。直到看清这只刺猬小人，他的眉头才稍稍舒展。

原来如此。

李水卿这才起身，看着一屋子的尸体有些伤神。想了半天，李水卿捏了一只白雀飞书。

等到那只小白雀飞离视线，他才动手收拾掉满地的刀。李水卿把刀全部绑在李慎背上，摸了摸下巴，嗯，懒得背。

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了那些不再动弹的尸体身上，李水卿满脸笑意，挑了一具看上去最干净的，把李慎放人家背上。

“乖儿子，好好睡。”李水卿拍拍李慎的脸。

那具无头的尸体驮着李慎走了好一段路，等到天都快亮了李水卿才把人放走——一把火烧了。

李慎又睡了两天。

应该说是又在幻境里挣扎了两天。幻境里的成愿降魂跟看不见他一样，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很诡异，李慎很不能理解这位爷。

幻境里还一直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一直跟在降魂的身边，他跟在两个人的后面。

降魂谁都看不见，那个面目不清的人看不见他，他都看得见，但是身周的一切阴物他也看得见。

在幻境里晃了个两天，心力交瘁。

李慎醒的时候简直想哭，但一看到李水卿那张脸，再大的委屈都没了，只有蹭蹭的火气往上冲。

“老王八！别以为我会忘了这茬！你又蒙人！还黄符指路，你是厉害啊？！”李慎扯下背上的成愿就往他身上丢。

李水卿赔笑：“这不是迫不得已嘛！你看看，这不好生生的终了了这件事？”

李慎这才想起来打量四周。

一看，果然又到了不知名的地界。路倒是一条有车辙印的正常路，四周人烟稀少，房屋三三两两。

再往远了看，青山如龙连绵起伏，山腰雾气缭绕，又是一处风水宝地。

李慎愣了愣，随即心里泛起浓浓的躁郁。

又是不知何处的茫然。

李水卿还在一边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反正他也听不进去。

自他出山以来，遇见的四姑娘是走马灯里的执念，看见的付少爷最后成了阴物。万事万物都讲求个有始有终，偏偏他经历的都是有头没尾的荒谬。

就好像他这个人的所在所思所想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在义父指导下必然出现的事物。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不配拥有与之相契合的来龙去脉。

所以没有自己的命数。

“慎儿？慎儿！回神了！”李水卿摇了摇他的肩。

李慎扭头，直勾勾的看着他：“义父，你现在给说清楚了，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不是说去西北遗城吗？那中途的弯弯绕绕是为什么？”

“如果说四姑娘的事是让我早些适应这凡俗的故事，那付少爷的经历你为何遮遮掩掩！”

李慎跟着他这义父，自小就得留个心眼。

先是说他生魂离体不便同行，留了护佑和黄符；等他到了浔林府又不见人踪影，留他一个人守着主仆二人；再接着就是事情反转，他昏了过去，又没看见这付少爷的结局。

总之，忽他跟忽儿一样，这里一句慎儿乖，那里一句慎儿乖，就哄得他就乖乖的跟着跑。

他还不能不听，谁知道李水卿临时起意又会搞什么幺蛾子。

李水卿脸上流露出为难的表情：“倒不是故意瞒你，而是这事它确实古怪，偏偏就撞上我俩了。”

“你和付少爷什么关系？”

“哦，他们家我十几年前去过一回。那时候付家还没有这么阔气，付少爷家的祖坟遭人坏了风水，他家请我给订个尸符旺宅门。”

“那这次的呢？”李慎不依不饶。

“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

“我忘了。”李慎理直气壮。

李水卿没了脾气，老老实实的又说了一次大致的来龙去脉，也告诉他付少爷怎么就想着成阴物的缘由。

李慎半信半疑，还是不肯罢休。

“那你这是想怎么样呢儿子啊？”李水卿一脸无奈，似乎很是伤神。

李慎看到他这神情心里暗爽，心道你也别想太好过，还糊弄我？

俩人太极又打了一轮，你来我往，谁也不信谁。李慎是被骗怕了，李水卿是烦死了又不得不哄儿子。

到后来李慎还是妥协了，朝着他义父撒了一波泼，最后老老实实跟着走。

他心里可没认同。

幻境里的降魂，似乎另有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