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晋军给陈端方打来电话时，陈端方正为着一笔账目愁眉不展。有家合作的公司老板失联两周多，他们财务以老板不在为由，卡着他们的尾款，迟迟不转账。若是在平时，他不会这么在意，年末正是平账的时候，他们也等着给供应商结款，急需现金流。

陈端方一面接起覃晋军的电话，一面还在吩咐同事，要他尽快联系律师，明天之内要拿出解决方案。

“陈总，还在忙啊？”覃晋军听到他那边的声音，没有急于说话。

“没事，不忙。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啥好事啊？”陈端方面对老同学，立刻换上一幅模样。

覃晋军打了两下哈哈，“没什么事，好久没联系了，这不想着马上元旦了，问你有没有时间，我们约一局。”

“军哥，这不像你的风格啊。打麻将随便在微信上喊一声就是了，还要你特地打电话来。说吧，什么事，我听着在。”无事不登三宝殿，覃晋军难不成有事找人帮忙？看他说话吞吞吐吐的。越是这样，陈端方越想把他的话套出来。

“我这不是怕你大忙人，节假日安排多，不早点跟你约时间，你哪里安排得过来？”覃晋军继续打哈哈。

“我怎么发现你也和纪汶泽一样，这么不老实啊？跟我说话也来这一套。少来啊，别给我戴高帽子。”陈端方笑着骂道。

覃晋军沉默了一会儿，陈端方也意识到不对劲，他对着话筒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兄弟我能帮的一定帮。”

“咳咳”覃晋军假意咳嗽两声，掩饰内心的尴尬，“那个......我真不知道我该不该说。”他边说，边挠头。

“你这是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啊，你平时挺敢说的嘛，上次你们几个人把我大学那点事拿出来说，我老婆都听到了......”陈端方边说边笑。他本意是想打消覃晋军的顾虑，他素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一个人，这会儿扭扭捏捏反倒不像他。

这番话在覃晋军听来却无异于当头一棒。是了，这毕竟是陈端方的私事，他再看不下去，他和他关系再好，也越不过他们夫妻去。

“你想多了，我哪有什么事，真就是和你约麻将，刚在逗你玩，你还当真了。你哪天有空，微信上回我下，没时间就算了。”覃晋军做了决定，说话坦然很多，不像方才躲躲闪闪的。

陈端方骂了他几句，两人笑哈哈地随便扯了几句，便各自挂了电话。

覃晋军敢肯定，他在医院看到的女人就是陈端方的老婆。他这人没什么别的特长，记人的功夫一流，但凡和人见过一面，他就记得住对方的面孔。他统共见过陈端方老婆两回，一回是在他们婚礼上，另一回是寝室四人聚会时。白白净净的一个女人，身材不算娇小。

他今晚和同事一起来看望领导住院的老娘，没吃饭就赶过来了。从病房出来，他瞥到一楼服务台左边有一处卖面包咖啡的吧台。他是个地道的中国胃，不爱吃面点。可是这会儿肚子饿得慌，能吃得下一头牛，他也顾不得许多，付款买了面包和牛奶，靠在吧台就吃起来。

他一边嚼着，一边没有目的地望着进进出出的行人。医院生意真是好，晚上还有这么多人。

突然，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在眼前闪了下。这人我在哪里见过。覃晋军这样想着，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女人走。自然，他也注意到王嘉成。

两人抵在一张桌子上，窃窃私语，看表情不算愉快，女人噌一下起身，男人大手一伸，一把将她拉住，她又重新坐了回去。

陈端方的老婆怎么会在这里？那个男人是谁？等覃晋军想起女人是谁，他的耳朵都竖起来了，面包也忘记吃，不错眼地朝两人盯着。怕被发现，他稍微往后挪一点位置，不时把眼神瞟向其它地方，一秒钟之后，立刻扫回原处。

等他看到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廉耻地紧紧搂抱在一处，他更是目瞪口呆，自然，他也没错过他们的亲密动作。

这个女人真是太要不得了，怎么能背着陈端方做出这种事？他们结婚，他还羡慕陈端方，他闷声不响地找了这么个美女。哪知看着平头正脸的，不做人事，背着自己的男人在外面瞎搞。陈端方一天到晚忙得像狗，老婆都要被人拐跑了，也不知他晓不晓得。

覃晋军义愤填膺，好歹是一同住过四年的人，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兄弟被人蒙骗？他要揭穿这个女人的真面目。然而，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好事，他一时没有主意。这件事不像别的，它关系到男人的脸面，尤其陈端方这种还算小有事业的人，他如何忍得了？可是，万一，他已经知道了？这不是拆他的台？

他内心如天人交战，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打电话给陈端方讲一声。他也不添油加醋，把他看到的告诉他，让他留个心就行了。

好不容易结束和陈端方的电话，覃晋军闷头喝了几口水。他娘的，还好没说。上次八卦，居然被他老婆听到了，这次要是被陈端方知道，两人准是一场好闹。

这个女人心机也够深的，那次聚会，她明明出去了，她从哪里听到的？陈端方也是心大，中秋节都不带着老婆一起，还说她要加班。我看她是加个屁的班，怕不是抓着机会偷人去了......

覃晋军感叹着人心不古，好女人难找，他把双手反手交叉在后脑勺，嘴里正骂骂咧咧，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

他吓一跳，等他看清来电提醒，他一时僵住。这他妈的到底接还是不接，陈端方打电话过来干什么？刚才不是说清楚了嘛？他抓耳挠腮地走来走去，好人难当啊。

铃声经久不息，覃晋军没法，只得不情不愿地接起来，他不可能一直躲着陈端方。

“喂，陈总，我在洗澡呢，你这电话像催命一样，我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身子就跑出来了......”覃晋军装作很随意地和陈端方调侃。

陈端方果然大笑，“军哥，我看你越来越流氓了，还是早点找个老婆好，不然就真变成老变态了。”

“找不到算了，打光棍也好，免得受骗。”话一说完，覃晋军就想扇自己几耳光，他怎么就这么憋不住话？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切，你这是哪里受伤了，怎么像小媳妇儿？”陈端方没见他回答，也不在意，他清清嗓子，语气不复刚才诙谐，说道：“晋军，你今天打电话找我是有什么事，你说吧，我现在在回家的路上，身边没人......”

陈端方忙完工作，冷静下来细想，就知道覃晋军向他打电话不是他说的那样简单，莫非他是找他借钱，所以开不了口？若是这样，虽然公司资金紧张，他个人多少可以支持一点。覃晋军为人不坏，性子也憨厚，不到万不得已，他估计不会开口。

他如此思忖着，下班后，重新给覃晋军去了电话。

覃晋军仍是好几秒都不说话。

“晋军，你和我就不用见外了，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要是手头上紧张，需要周转，我可以支援一点......”陈端方见他始终不开口，先把话抛了出去。

他这一说，覃晋军感动非常，都说奸商奸商，陈端方固然做了商人，他还是念我这个老同学的情。他既肯做到这样，我也不能辜负了他。

“陈总......我本来是不打算说的，这是你们的私事......”他一狠心，将晚上所见悉数讲给了陈端方听。他想，即使落得两处不讨好，以后和陈端方做不成兄弟，他心上的一块石头好歹是卸下了。

陈端方果然勃然大怒，他在电话里骂开了，“覃晋军，我看你是瞎了你的狗眼，没钱看眼科，我给你出。”

覃晋军料定陈端方一定会生气，却没想到他居然反应这样大。这他妈的世道，我就说好人难当。他在心里咒骂两声，又气不过，明明自己一番好心，被陈端方这样挖苦，他说话也毫不客气。

“好心当作驴肝肺，你牛逼轰轰什么？绿帽子都戴那么高了，人家又搂又抱又亲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到。兄弟我好心提醒你，你还不知好歹，不信你自己看。”

他说完，直接将电话挂了，转手将晚上拍的几张照片发到陈端方的微信上。

陈端方又气又急，这个覃晋军没事找事，准是他看错了，他做事一向马大哈。心里虽这样想着，又不免疑虑，他说得这样证据确凿，也许事情八成是真的。

他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异响。等红灯的间隙，他迫不及待地点开微信，放大照片，仔细盯着照片上的人看，越看，他脸上越像糊了的锅底。

车内空调温度并不高，几秒之间，陈端方已是满头满背的汗。

他用力将手机一掷，手机从坐垫上弹起来，又跌回原处。

于晓宇真是好本事啊。

陈端方咬牙切齿，一路疾驰，用比平时快一半的速度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