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在这两边肉铺夹着的楼道之上，陈零的感受完全不同。
这次他没有提前给李诲说他要过来，出其不意的拜访往往能收到更好的效果。
但在先去见林携还是先去见李诲之间，陈零最后还是选择了先去见李诲。
“谁？”李诲在门里问。
“陈零。”
李诲并没有马上打开门，陈零在外面问道：“不方便吗，李老师？”
李诲这才开了门，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僵硬，没有逃过陈零的眼睛。
陈零越过他的头往门里看去，明白了，他收到一半的行李堆在客厅的沙发上。
“李老师，这是要出远门吗？”
李诲讷讷答道：“有点急事。”
陈零自行在沙发上坐下，“如果李老师不解释解释，和丁思皓在网吧见面的事，李老师可能就走不了了。”
李诲仍旧端了水来，陈零的感冒仍没有好完全，他带着口罩又坐到了李诲的客厅里，不同的是，这次他并不是来好言相商的。
“还有账户里突然多出来的星币，丁思皓死前一周和二月十四号当天，李老师也得解释。”
陈零说完之后就等着李诲开口，李诲的震惊确实没有掩饰好，借口好像也还没有想好。
李诲用沉默代替回答，陈零接着说：“是在想原本查不到的资金来源，怎么我会知道吗？如果李老师不解释，那李老师不如听听我的猜想，这似乎很像定金和尾款，买凶，是不是也是一种可能？”
“如果李老师还是不想说，”陈零不是威胁胜似威胁，“不如我带李老师去警局慢慢说？”
雌虫是没有保护法的，保护法是雄虫的特权。
李诲肉眼可见地更紧张了，陈零的打击却没停，“那李老师打算跑路这件事情，是不是也可以作为证据？”
这下精准踩中了李诲的痛处，他喊道：“我没杀他！不是我做的，我有不在场证明！”
开口了。陈零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我知道。”
李诲的不在场证明确实好像很牢靠，但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嫌疑者算什么合格的嫌疑者。
陈零不紧不慢地说：“不在场证明是最好推翻的，李老师知道我们是怎么确定丁思皓的死亡时间的，是通过他胃内消化的食物，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他并不是在那个点被杀害的呢。这不难是不是，对教生化的李老师来说。”
李诲脸色苍白，说道：“不是我杀的，丁思皓真的不是我杀的。”
“偶尔证据只是对主观推测的辅助，李老师不会不知道吧。”
李诲不说话了，神情像是已经被判定了是凶手，陈零心里想着，差不多敲打够了。
“我信你，”陈零从冷峻转为诚恳，他的话让李诲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些，“但我的同事却不一定信你，李老师最好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李诲犹豫半晌，最终一口气说道：“月初，我的终端收到一条消息，号码和定位全部都隐藏了，消息里问我要林携现在的住址。我回过去，问是谁，那边没说。我最开始没理，但之后转过来了很大一笔星币，我就把林携现在的住址发了过去。”
“是丁思皓吗？”陈零问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除了他我想不出来别的。”
但你还是把林携的地址给了出去，陈零忍下了第一时间冒头的指责，现在指责李诲，不是好时机。
“十三号那天，我又收到了另一笔，消息里说让我去重逢网吧见面。”李诲说。
“你去了吗？”陈零问道。
“我去了。”李诲坦诚道，“我现在的体力也一天不如一天，我需要这笔星币。”
陈零能理解，即便染着血也仍然是星币。
“你见到丁思皓了吗？”陈零问。
“见到了。但他装得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我试图上去和他搭话，他还叫我滚。”
“十四号那天呢？”
“十四号那天我真的没见过他。”
“但是星币却转过来了？”
“我保证没有隐瞒，”李诲急切道，“丁思皓不是我杀的。我的体力也不能支持我杀了他。”
这一点李诲说得没错，丁思皓的体型算雄虫里偏壮的，如果李诲和丁思皓的年龄相当，他制服丁思皓不会是问题，但李诲已经在开始衰老了，尽管他是雌虫，但他现在还真不一定能制服丁思皓。
“这就是你知道的全部内容了吗？”陈零问。
李诲犹豫道：“还有一件事，丁思皓想要报复的对象是林携，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丁思皓想报复林携。”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说他装作不认识你吗？”
“其实那天我提前了很久去，远在信息里说的时间之前，我坐在丁思皓对面的位置上，屏幕挡着他没注意到我，但我一直悄悄地观察着他，也能听到他说话。”
李诲：“我听到他说，明天就去弄死那个恶心的畸形。”
“知道了。”陈零面不改色地合上记录本，走的时候他告诉李诲，“李老师，那笔星币是证据，来路不明，不能留在你手里，得上交。”
来的时候还没下雨，从李诲家里出来，天上飘起了雨。
陈零没有带伞，好在雨不大，将将能打湿发尾。
李诲说的话不一定都是真的，但肯定不全是假的。那天李诲去到网吧是确定的，在他进去之后，丁思皓进去了，在李诲出来之后，林携进去了，这个顺序也是确定的。
如果李诲说他听到的丁思皓说的话是实话，那二月十四那天，丁思皓很可能去找林携了。
陈零最清楚不过，无论丁思皓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去找林携，行凶或者叙旧，但最后的结果是丁思皓死在了家里，林携无论如何都洗不清嫌疑。
是林携最后见到丁思皓的吗？
陈零走在雨里，心里一团乱，拦了停在路边的车，坐上去说了林携家的地址。
他不知道林携现在在不在家，不过才几天不见，陈零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他。
林携果然在家，看样子又在画画。
“陈警官。”林携叫道。
大概是因为陈零的眼神严肃而复杂，林携把称呼又换了回去。
“有些事情需要确定。”陈零干巴巴地开口，完全没有见李诲时的笃定和确信。
林携表示理解地点头，陈零走进去发现他的画上竟然搭了一层黑绒布遮盖，而之前那些在家里四处摆放的画都没有，陈零好奇道：“画的什么？”
林携眨眨眼说：“秘密。”
陈零很想上去抱住他，亲亲他的嘴角哄他说出来，最终却没动。
信任是很难建立起来的，但崩塌只需要一瞬。
林携说他没见过丁思皓撒谎了，而谎言总是接着另一个谎言，林携说他没杀丁思皓，又是真的吗，陈零不想怀疑，但心里其实一直在怀疑。
从一开始就没停止过怀疑。甚至怀疑林携的顺从也只是权宜。
“你对我撒过谎吗？”心里的想法不受陈零的控制脱口而出。
林携没有说话，于是陈零知道了，这就是他的答案。
“那天你去网吧做什么？”
“陈警官说的哪一天？”
“二月十三号，丁思皓死的前一天。”
“我去上网。”
“见到丁思皓了吗？丁思皓那天也在那个网吧里。”
“我没注意。”林携说。
陈零没有在调查里见过有谁能比林携更冷静，他几乎不会给出任何的情绪回应，但他忽略了不给回应也是一种回应。
在这种时候微笑比叹气更令陈零疲惫，“如果丁思皓不是你杀的，你得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好好地配合我的调查。”
“如果是我杀的呢？”
林携的眼神冰冷而温顺，陈零闭了闭眼，缓缓说道：“那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嫌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