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观察者，突然身份颠倒成为被观察者的感觉有点新奇。

拇指一弹，手里的游戏币旋转着向上抛起，再落下时，已经被谢迟秋轻巧地接到手背上。

"选什么，正还是反。"谢迟秋将盖住游戏币的手略抬高了些，瞧着林携问道。

林携怔愣了一瞬，犹豫着小声说道"反"，谢迟秋揭开一看还真是反面朝上。

"运气不错，"谢迟秋收起游戏币，"玩什么，你挑。"

林携的目光还落在谢迟秋的手背上，谢迟秋的肤色偏白，浅青色的血管浮在其上像纹路刻在白玉一般美丽。

他曾经伸出过这双手来，林携这么想着，没听清谢迟秋的问话。

面前的雌虫又低着头不说话了，谢迟秋估计林携是从来没来过游戏厅，突然让林携选，林携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谢迟秋能理解，林携看着也不像是会来游戏厅的类型，应该说林携挺神奇的，如果说自己是天生擅长察言观色，能迅速融入各种环境，那林携就是硬生生凭借出色本领，做到了和任何地方都格格不入。

"走一圈。"谢迟秋说完率先往前走去。

这里让他放松，所有虫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游戏界面上，不经意投注的一瞥都是没有任何目的和意义的。

他活在视线底下太长时间，偶尔极度需要这种无视和忽略。

这里还可以有纯粹的发泄和纯粹的情绪，不用戴任何面具，不用扮演任何角色。

谢迟秋走在两排游戏机之间，视线落到跟在旁边的林携身上，想着显然这种放松对林携无效。

比起周末夜晚的游戏厅，今天已经算得上冷清，但就是这零星的游戏玩家，林携走过他们时还会紧绷。

跟踩点儿抢银行的新手似的，走的是路，却在脑海里预演着下一秒就从兜里掏出机关枪，才这么神色紧张。

谢迟秋觉得离谱却又不着痕迹地往林携面前挡了挡。

一直走到看见后门快走出游戏厅了，谢迟秋开口问道：“"有想玩的吗?”

他不明白林携这是什么毛病，这些雄虫雌虫有什么好怕的，诱惑得了，也杀得死。

谢迟秋想想又补充道："不感兴趣回去也行。"他没非得强迫林携在不舒适的地方呆着，虽然他怀疑林携有没有觉得舒适过。

"走吗?"谢迟秋站在门口问林携，他已经默认林携会走了，但出乎谢迟秋的意料，林携答道："已经换了币了。"

"换了就换了。"谢迟秋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但林携接着又小声说了一遍"换了币了"。

林携的声音小得接近嘀咕但谢迟秋还是听到了。

"换了币就必须得打完是吗?"谢迟秋看着林携，心想这又是什么毛病，但比起事儿怎么这么多的厌烦，谢迟秋忍不住叹气的冲动更多。

不是的。就这么回去，只有这短短一段路的距离，最多不过十来分钟，但留在这里，能有好几个十来分钟，是好几个来回。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能多一瞬间都好。

林携低着头在心里想着，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可以退，"谢迟秋只当林携是心疼星币，"我去退了总行了吧。"

谢迟秋已经向前台走去，情急之下林携脱口而出，"我想玩。"

"玩什么?"谢迟秋停住问道。

林携随手一指最靠近他的游戏机，谢迟秋抬眼看去，这台机子放最角落是有原因的，五子棋。

"看到上面的灰了吗?"虽然还正常开着机，但操纵杆上都是因为门可罗雀而积的灰，谢迟秋一时无言，"这和自己拿本子下有什么区别吗?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画一个。"

林携又不说话了，谢迟秋问道:"真想玩这个?"

林携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你是看着角落选的吧。"谢迟秋投了两个币进去，自作主张选了对战，他已经很久没下过五子棋了，但不得不说对于林携的下棋风格他还有那么一点好奇。

谢迟秋看着棋盘和界面上游戏结束的弹出，然后是恭喜他胜利的提醒，这提醒真的显得他刚刚的好奇在离谱中有一丝滑稽。

"要不我让你四子。"谢迟秋说道。

在他落下连成线的第三子林携都没有在两端的任意一端落子堵他的时候，谢迟秋基本可以确定林携从来没有下过五子棋，甚至都不一定知道规则。

林携也没想到游戏结束得这么快，他不知道怎么就输了。

谢迟秋说完发现林携显然也没听明白这句嘲讽，但林携的手背在身后，可见的变得更紧张了。谢迟秋已经完全确定林携连五子棋的规则是什么都不知道。

谢迟秋把剩下的币都放在机子上说:"走吧。"

林携没动，只头越埋越低。

"你不是想学五子棋吗，"谢迟秋没生气，"去隔壁的冷饮店，我给你先讲清楚规则，游戏机上走每一步棋都有时间限制。"

谢迟秋打开门走了出去，他今天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有时间教林携下五子棋。还有就是他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心血来潮逃了课却又没有特别计划的下午。

林携进到冷饮店直到坐下来都还是懵的。"喝什么?"谢迟秋问道。

"喝什么。"林携跟着谢迟秋的问话重复了一遍，无知觉地重复完才回过神来，赶紧补充道，"和你一样。"

谢迟秋去前台点了两杯柠檬茶，顺便借用了店里的纸和笔，他指挥林携先画十五乘十五的方格。

谢迟秋看着林携格外慎重地画线，慎重得像在写上将述职报告，"是不是从来没有谁教过你下棋?"

线画完了林携才嗯了一声，不止是下棋，他的生活一片空白，从来没有谁走近过。

林携捧着谢迟秋点的柠檬茶喝了一小口，入口的酸涩压在舌尖，顺着喉咙滑下之后泛起回甜。

"我也没有这样教过谁。"谢迟秋平淡地说道。

谢迟秋也是刚刚才意识到，他之前发现林携总是游离在所有群体之外，但他自己同样也是。他在绝大多数时间都独来独往。林携没有朋友，他的朋友也屈指可数。

而在离开学校之后，他找不到任何一只虫可以一起消磨漫长的时间。

但还是有区别的，谢迟秋想，他不觉得这对他来说是问题，而且他和林携有本质的不同，林携是不被接纳，他是主动拒绝。

但这么一起消磨时间的感觉不坏，谢迟秋瞧着林携像仓鼠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吸管，又或者是林携恰好不让他特别讨厌。

"嗯，画得很直，"谢迟秋一边看着林携画出的像刻度尺般的线一边讲说，"五子棋分为黑白两方，黑先白后，先连成五子胜，"谢迟秋在纸上勾出横竖斜的五个圈三条线，"黑方有禁手，白方没有。算了这些以后再说，来一局你就懂了。"

"第一步黑子必须落在正中，画一个。"谢迟秋指着格子正中的交叉线示意林携画，林携小心地在谢迟秋指的地方画上圆再涂黑，他涂得很仔细一笔一笔几乎平行均匀地填满整个圆。

谢迟秋随手在林携旁边勾了个空心圆落下白子，他打量着林携涂黑的圆，很熟悉，这落在纸上的笔触的力道莫名熟悉。

第一次下棋，林携还不会布局和围堵，白色的五子连成线，谢迟秋没有悬念的赢得很轻松。

谢迟秋一指右下角的空白，率先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名，你第一次下棋，留个纪念。"

林携依言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谢迟秋突然问道:"求救的纸条是你写的吗?我要听真话。”

谢迟秋看着林携的眼睛继续说道：“那些纸条我还留着，我回去就可以对比，再怎么刻意模仿，有些细节和习惯仍然是改不了的。"

"不是。"林携在谢迟秋说完之后的下一瞬间就否认了。

"你在撒谎。"谢迟秋不容置疑地盯着林携，他的神色已经完全变了，再次变得冷漠疏离又锋利。

谢迟秋："判断字迹或许不是我的强项，但谁有没有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携没有说话，谢迟秋知道这一次是默认。

"刚刚都还想否认，在我面前撒谎。"谢迟秋轻笑的哼声落在林携耳朵里，林携竭尽全力克制住才没有跪下。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那些纸条是林携写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引他入局，甚至让他以为他掌控了所有事情的走向，原来他才是被预测和评估的那个。

他完完全全小看林携了。

谢迟秋面无表情又问了一次：“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这种控制与支配，谢迟秋曾经体会过。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寒冷，恍惚间这种寒冷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爱你们。最近确实是忙但也确实是怠惰了，任鞭笞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