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抬眼看着任性,“因为我知道你有手机。”
任性挑了挑眉,开玩笑,“所以我错在不应该让你知道我带手机来学校了是吗?”
江山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蚌壳一般合拢,藏住里面黑珍珠一般的眼瞳,他把任性的玩笑话当了真,“对不起。”
这句话是对任性说的,但是前排的一个男生听见后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涂了厚厚一层护肤品,看起来油光满面,“卧槽!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老子新买的苹果iPhone14七千块钱呢,你特么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江山抿唇没有说话。他经常遇到这样的人,所以他根本不会去反驳,他最有力的反击武器就是沉默。
正如丘吉尔所说,如果你对每一个朝你吠叫的狗都扔石子的话,那么你永远无法到达目的地。
任性听到那个男生对江山爆粗口本来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朱颜扭过头不赞成地看着他,生怕他动手打人,她提醒道,“任性,任叔叔最近不在南城。”言外之意是,你再惹事没有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任性依旧冷着脸,好像没有听到朱颜的提醒,或者说是根本没有把她的提醒当回事儿。他个子很高,15岁的年纪就有一米八三,面无表情的时候很摄人,抬起眼皮凉凉地看人的模样好像是在看一只跳梁小丑。真正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江山没有上前拦任性,他只是用黑黢黢的眼睛注视着他,任性被他的目光注视,微微侧头看向江山。江山一张小脸白皙,衬得那双眼睛像是黑得像是无底深渊,长长的睫毛时不时扇动一下,但是看着任性的眼神却没有改变,他用眼神说着不要冲动。
任性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他什么也没说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托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江山看了一眼他的发顶,带着三个红马褂去了隔壁。
任性是一个很讨厌班委的人,真的很讨厌。他觉得那些班委或者学生会正经本事没有,倒是把官僚风气学得有模有样,平常官官相护,彼此犯错互相打掩护,捧高踩低;而且他们很懂得如何用手中的特权为自己谋福利,他们的态度理所当然:我是为班级服务的,我也应该比别人得到的多。可既然这样,在竞选班委时一个比一个大义凛然,像美国总统竞选时那样拼命夸耀自己,好像每个人都是不求回报只为付出的活雷锋,是救世主耶稣。
但江山不是这样的人,他在很认真地尽自己的职责,任性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江山不想得罪人,但是他不怕得罪人,就像刚才他对没收任性的手机很抱歉,但是他仍然会义无反顾地收走任性的手机,所以他在说对不起。可是他有做错什么吗?错的不是他,往往是某些人扭曲的价值观,是他们狭隘的内心。如同康德所说的那样,世间最美的东西,是我们头顶浩瀚的星空和心中神圣的道德律,星空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离人类很遥远,没有被人性的丑恶所玷污,道德律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的存在本身就让人心悦诚服。
但是,正如尼采所说,你飞得越高,在那些不能飞翔的人眼里越是渺小。他们根本不了解你,便以己度人。他们收了手机会去邀功讨赏,便以为每个人都如同他们一样。
任性左手托腮,右手转着笔等江山回来,摊在桌子上的书在江山离开时是第1页,半小时过去了,现在仍旧是第1页。
江山回来就看见任性的腿横在自己的凳子上,坐姿豪放不羁,手中的铅笔转得虎虎生风。
任性扬了扬下巴,示意江山蹲下,江山垂着眼没有动。任性便身体前倾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拉低,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他的整个脑袋都塞到自己怀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因为怕打扰到其他同学,他刻意降低声音,嘴巴凑到江山的耳畔,说出来的话带着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叫一声老大,以后任爷罩着你!”
江山抿唇,从他怀里抬起头,黑黢黢的眼睛直直望向任性的眼睛,没有说话。任性摸摸鼻头,“不叫也行,不叫任爷也罩着你!”
任性把腿放下给江山腾出地方,江山坐下后掏出一本数学练习册开始看。任性一看他这架势,不免忧心,数学题哪有看就能看会的?不动笔是一个坏习惯,虽然任性自己满身坏习惯,但是他容不得江山小小年纪染上恶习。
任性从抽屉里掏出草稿纸,埋头在上面唰唰写着字,写完后他把草稿纸推到江山面前,示意他看草稿纸。江山拿过草稿纸,上面写着任性龙飞凤舞的字:任爷我数学还不错,你不会的话可以问我,不要一直看,你看能看懂吗?
那龙飞凤舞的字既不是草书,也不是行书,更不是楷书,看起来也不像艺术字,是妥妥的四不像。
江山低头去抽屉里找笔,在抽屉里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只黑色的中性笔,写了一个字发现笔芯里没有墨水了,江山又低头去抽屉里找替换笔芯。任性看不下去了,把自己的铅笔拍到江山面前。江山拿过铅笔,写完之后递给任性。
任性接过草稿纸就看见在自己龙飞凤舞的四不像字体下面写着刚遒有力的行楷,“谢谢,不用。”
任性低头在草稿纸上面唰唰写,“你不要客气,这也是老大的业务之一。”任性写完将草稿纸推到江山的手附近,殷勤地看着他,大有一副你再不问我数学题我一直给你思想教育的架势。
于是江山抄了一道题目给任性。
任性得意洋洋地接过草稿纸,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是他没有见过的题型。他啃着铅笔盯着题目陷入了沉思,十分钟过去了,任性还在沉思,二十分钟过去了,任性还在沉思。
突然,任性灵机一动,在草稿纸上唰唰写着,写完后把草稿纸推到江山手边。江山以为任性做出来了,他低头去看草稿纸,在题目的下面写着一行字,“你是不是抄错题目了?”
江山没想到任性做不出来题目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怀疑他抄错题目,他在下面写,“没有。”
任性接过草稿纸后狐疑地看着江山,明显不相信他没有抄错题目。江山只好拿出原题,任性对照了一遍后发现的确没有抄错。
他拿着铅笔头在草稿纸上语重心长地写道,“不要还没有学会走路就想着跑步,以你的基础不适合这种题目。不要想着一蹴而就,听任爷的,这垃圾题目不要做了,去看教材上的例题。”
江山看完任性写的话之后笑了,他的笑声很轻,笑意直达眼底,双眼皮的褶皱更深了,像是被刀刻过一样。任性看见江山笑以为是江山瞧不起自己,他愤愤拿过草稿纸咬着铅笔头锁眉深思了十五分钟,吭哧吭哧写了一张半的草稿,把答案算了出来,他在递给江山之前还在最后加了贱兮兮的一句话,“任爷我不是不会,只是怕你看不懂!”
江山接过草稿纸最先看到的就是任性龙飞凤舞的四不像,然后他瞟见上面最后的答案,是对的。他翻到前一页去看过程。这时已经下课了,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人声鼎沸:有高谈阔论自己暑假去日本旅游的,有显摆新买的耐克跑鞋的,有去纽约看演唱会的……这种场景任性司空见惯,15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炫富追星谈恋爱,凡是能给自己“提高身价”的事他们都很乐意去做。而任性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学霸秀成绩,看情侣秀恩爱,看土豪炫富。
在初中部的时候,任性下课就趴在桌子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套上兜帽一副生人勿近我不好惹的架势。但现在教室墙角很安静,江山垂着睫毛看任性的解题过程,任性托着腮帮子看江山,伸出食指戳了戳江山的胳膊,“看得懂吗?”
朱颜扭过头,“任性,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件事。”
任性掏了掏耳朵,“你说。”
“十五中有一句话叫铁打的阶段第一,流水的阶段第二。”
“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指望我去挑战那个阶段第一吧?趁早放弃吧,任爷我不是那争强好胜的人。”
“不是,你不好奇那个铁打的阶段第一是谁?”
任性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不是我。”
朱颜:我又没说是你。但是这话她没有说出来。
“是你同桌。”
任性扭头看向自己的同桌,江山正拿着任性的铅笔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任性伸手抓住江山握着的铅笔头,“你是阶段第一?”
竟然是他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错把珍珠当鱼目!
那边,江山手中的笔被任性握住,他抬起头就看见任性一副受了极大蒙骗的模样看着自己。
任性扑到江山身上掐着他的脖子,语气恶狠狠的,但根本没有用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山笑了,“你也没有问我啊。”
任性抬高下巴闭着眼偏头“哼”了一声,他趴在江山身上正要把江山往课桌上压,要他提前见识一下社会的险恶。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不愧是初中部的,第一天就来打架。”
就像清华的学生不服气北大,北大的学生不服气清华,初中部的学生看不起十五中的,十五中的也看不起初中部的学生。
朱颜脸色变了,任性依旧那副模样,他站了起来,漫不经心地瞥了说话的人一眼。他脸很方,嘴唇很薄,眼睛在眼镜片后面,两人离得有点远,任性看不清他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但是能看出来他的眼睛很小,五官挤在一张脸上,不算丑。
“我听说任性在初中部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啊,我一打听,可真不得了。”
任性根本不理会他的挑衅,低头问江山,“办走读证找谁?”
“好好的转校干什么?你们猜怎么着?”他还在继续说着。
“方靖斌!”朱颜站了起来。
江山的声音被朱颜的声音压住了,但是任性看口型看出来他说的是“班主任”。
方靖斌好像跟任性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原来是在初中部混不下去了——”
任性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不想动手。”
“你以为你是谁?你爸不过是个收破烂的——”
任性嘲讽地看着他,满不在乎地坐下,朱颜也坐下了,方靖斌疑惑地回头,看见教室门口站着一个美艳的女人,她留着深棕色的大波浪长发,涂着车厘子色的口红,正抱胸靠在门框上。方靖斌回头的时候,她挑了挑眉,“怎么不说了?”
方靖斌赶紧坐下,使劲低头好像要把脸埋进书里。
她叫庄嫣,是语文老师,清华本硕博,追随爱情而来,至于那个爱情,明眼人都知道是谁。
“我是真的没想到,现在这年代还搞职业歧视,难道你们家是南城首富?”
十五中的老师是懂讽刺人的。
庄嫣边嘲讽边上了讲台,她撩了撩肩膀的头发,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白纸,要求写一篇不少于600字的文章,题材不限。她要了解一下各位同学的文化素养。
上晚自习的时候任性看起来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是话很少,完全没有了白日里神采奕奕的模样。任性写完庄嫣布置的文章之后死气沉沉地趴在草稿纸上,写了点什么。
写完之后随手一推给放到了旁边,江山正在写字,看到任性放下草稿纸以为任性有话说,他凑近草稿纸去看上面的字:回去洗内裤,不要忘了!!!
江山:……
任性本来还好奇江山要干什么,看到他凑到草稿纸上愣住的表情反应过来他是以为自己有话要对他说。任性轻笑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笑声很突兀,庄嫣抬眼扫视教室,任性连忙低头,他将头埋进胳膊,肩膀抖动着,努力憋笑。之前的怏怏不乐垂头丧气顿时烟消云散,他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江山这么可爱的人?!
上完晚自习任性就去找百里越雪申请走读,任性进他的办公室的时候百里越雪正老神在在地捧着保温杯喝茶水,眼镜取下之后他身上的斯文气少了许多,多出来了几分风流。庄嫣就在他对面坐着吞云吐雾,白皙的手指夹着细长的女士烟,在白色的烟雾里,她犀利的五官柔和不少。
任性表示要来申请走读,百里越雪二话不说爽快地签了字。
“是叫任性吗?”任性准备走的时候庄嫣突然开口。
任性点头。
“可不要把我吸烟的事情传出去哟。”
星期五
朱颜欲言又止,“任性。”
任性翘着二郎腿靠着墙转笔,这是这一星期的最后一节课,上完之后就有两天的假期,他感到未来一派光明。
“说。”
“星期天去我家吧,段淼森想你了。”
“不去。他上次还说我要是敢进你们家就打断我的腿。”
“这不是童言无忌吗?再说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嘛。”
“朱颜。”任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语言组织了一节课吧。”
朱颜看着他,“任爷,给个面子。”
任性同意了。
段淼森是朱颜同父异母的弟弟,朱颜妈妈很早就去世了,朱颜的爸爸又娶了一个。朱颜是随母姓。
暑假的时候,任性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去朱颜家,陪段淼森玩,段淼森九岁收到了一只价值12万的金头闭壳龟,任性觉得这和市场上卖的宠物龟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然后任性一个不小心把这只价值12万的乌龟玩死了,这是无论谁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段小少爷顿时气得将练了4年的跆拳道招式都用到了任性身上,尽管没有打过。小少爷扬言要是任性敢再去他们家,就打断他的腿。
当然,一年365天,任性和段淼森见面的天数大概有100天,段淼森有99天都说要打断任性的腿。
这只乌龟是段总送给段淼森的,段淼森虽然嘴上说着要打断任性的腿,但是锅却是他背的。
后来任性听朱颜说,段淼森在金头闭壳龟死的第二天开了一场追悼会,用来抚慰那只英年早逝的龟。任性心想,还是豪门的小少爷会玩。
但是任性却是没想到段淼森这么沉不住气,才一个星期就来示好。任性不太喜欢去段家别墅,因为他觉得里面很压抑。段淼森的妈妈是一所私立贵族高中的校长,出身背景都比朱颜的生母好出太多,段淼森的母亲叫缪沐然,名校毕业,朱颜叫她缪董。朱颜的妈妈叫朱沁心,年轻时是一个演员。缪沐然不苟言笑,对段淼森要求极为严格。任性他爸和段总是故交,任性喊段总一声叔叔,喊缪沐然也是缪董。
作者有话要说: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更文也怕苦和累,底气动力两不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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