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早上醒来就看见段淼森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看见任性睁眼，段淼森也不移开眼，依旧看着任性，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任性闭上眼，问，“几点了？”

“九点。”

任性感到不可思议，他倏地睁开眼，“怎么九点了你还在床上？”

段淼森掀开被子跳下床，任性才发现他早已经穿戴整齐了，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隐约闪现出嘲讽的光芒，“我已经跑完步背完书吃过早饭练完字了。”

任性看了他一眼，心想果真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他在段淼森的衬托下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是孺子不可教。任性打个哈欠起身，脱掉睡衣换上衣服，下意识地往床头柜上去摸手机，没有摸到才发觉自己的手机被没收了。

段淼森盘腿坐在地毯上，他昨天就发现任性的手机不见了，之前任性耳朵里总是塞着耳机，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任性不戴手表，之前他也戴手表，但是总是丢，再后来任性就不戴手表了。

段淼森仰着头看任性，“你的手机呢？”

“被没收了。”

“真笨。”段淼森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他先是微微皱眉，很快就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眼里有一种令人奇怪的不开心的情绪闪过。

“朱颜回来了吗？”

段淼森不悦地看着任性，“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我还要写作业。”

段淼森哈哈大笑，不给任性留一点面子，“你写不写作业有什么区别？既然没有区别，干脆就不要写了，还不如陪我。”

任性就知道段淼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揉着眼往盥洗室走去，拧开水龙头，双手捧着水往脸上泼。段淼森跟着他走到盥洗室，他倚在门框上，抱着手臂仰着小下巴一脸矜傲地看着任性。

“我不允许你走。”

“小少爷，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陪着你吧？”

段淼森知道每次任性喊他“小少爷”都是开玩笑，他从来没有把段淼森当成一个小少爷对待，试想哪个伺候人的会三句不离我打断你的腿？尽管此时的段淼森只有九岁，但是他能感觉到任性话语里的认真，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感觉任性是想要离开他，但是为什么呢？段淼森思考着，为什么任性想要离开自己？

“你这么着急走不会是因为昨晚被吓到了吧？”

段淼森越想越有道理，他往前迈了一步，“你不会今天才反应过来要远离我吧？那你的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任性满嘴泡沫，根本没办法回答段淼森，但段淼森少爷脾气一上来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他一定要听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于是他上前一步伸出手要夺走任性手里的牙刷，逼着任性回答自己的问题。

“任性，我告诉你，你休想——”

“休想什么？你觉得你的时间很多是吗？我很好奇你从小学到的礼仪都到哪里去了。”门口出现一个不甚美艳嘴唇却极为漂亮的女人，玫瑰花瓣一般的嘴唇生在她的脸上为她添彩不少，但此时玫瑰花瓣一般的嘴唇被她拉成一道直线。

段淼森收回手转身扬着下巴看向缪沐然，刚才的怒意丝毫找不到存在过的痕迹，他像是挂上一副面具，脸唇角勾起的弧度都好像经过严格的测量，“今天上午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书房检查。”

“所以你是觉得任务完成就万事大吉了？如果你没有自己学习的觉悟，我是不介意给你加大任务量的。”

“不必了。”段淼森推门离开，他的语气很礼貌，但是里面没有任何温度。

不一会儿，任性就听见了楼下传来的钢琴声。

任性扛着沉甸甸的书包回到家，随手将书包扔在沙发脚，从冰箱里掏出一瓶冰可乐掀开拉环。今天任性着急走还真是被段淼森那个小兔崽子猜对了，他昨天晚上太困了，脑袋如同断路了一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段淼森莫名其妙的行为，今天早上一醒来就看见段淼森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好像段淼森在看一副感兴趣的标本一样，任性瞬间就想起来了昨天这小兔崽子还想和他接吻，这像是一个9岁的小男孩说出来的话吗？段淼森很喜欢做恶作剧，任性可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被他耍得团团转，谁知道他又在耍什么花招。果真人还是不能多读书，段淼森就是活生生的一个反面教材。不过，这也是任性同情他的原因。缪沐然对他太严格了，仿佛是要把他培养成一台从不出错的机器一样。

任性从书包里掏出作业，一边喝可乐一边写作业，喝完可乐之后任性的效率大大降低，他只看了一会儿作业就开始犯困，然后他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任性用两天时间写完了江山两节课就写完的作业，他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到学校的时候，江山正奋笔疾书地补作业。

前排的朱颜和她的同桌还没有到，任性不想打扰江山补作业，单手撑在桌子上翻了过去，书包就撂在桌子上。任性托腮坐了一会儿，教室里的人还没有到齐，三三两两进来几个。任性看了一会儿顿感无聊，他将手臂放在书包上，把书包当成战场用作掩护的沙袋。他曲起右手的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和大拇指张开作□□的形状，左手食指成钩状勾住右手大拇指，他将眼睛凑近右手，嘴里小声念叨，“1号狙击手已就位，1号狙击手已就位，寻找目标人物，寻找目标人物。”

江山手下不停扭头疑惑地看了任性一眼，任性意识到江山在看他，将自己的“手抢”对准江山的心脏，压低声音，“目标人物出现，目标人物出现，已瞄准。”

江山停下笔微微转身对着任性，黑玻璃球一般的眼睛望着任性，将自己的心脏毫不保留地暴露在任性面前，任性勾着的大拇指向上抬模拟上膛，食指微微向上跳动模拟开抢。

“砰，boom.”

任性没想到江山居然配合他幼稚的无聊游戏，他捂住心脏问任性，“我需要倒下吗？”他作势就要趴在桌子上。

任性拦住他，眼梢带笑，“桌子趴着多不舒服，你可以倒在我怀里。”

江山配合地倒在任性腿上，睁着如同黑色玻璃球一般的眼眸看着任性，两人都笑了。

任性发现江山的笑容来得很慢，从眼瞳开始在眼梢消失。他的笑给人一种色-欲-感，既不是残忍的，也不是仁慈的，令人想到森林之神的那种兽性的喜悦。

任性再一抬眼，江山已经坐起来了，长长的如同绽放的太阳花的睫毛低垂着，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好像刚才任性看到的笑是错觉。

任性将书包扔在脚边，来一个课代表，任性就递给他一本作业，任性本质上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他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面搞特殊。曾国潘曾说，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任性便是这样一个人。

江山已经补完了作业，他安静得像个小姑娘，一声不响地坐在凳子上看历史书。

任性翘着二郎腿，左手撑着下巴右手虎虎生风地转着笔，他的转笔技术很高，不到十厘米的铅笔头在他手里格外灵活，在指间滚动一圈又一圈，根本不会落下，它的主人能把它玩出800个花样。

语文老师庄嫣蹬着红色的高跟鞋过来了，她将上星期收上来的作文放在讲台上，沸腾的教室瞬间安静。

她扫视教室一圈，红艳艳的嘴唇对任性来说是最夺命的弯刀。任性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语文一塌糊涂，作文更是让人看了一言难尽，因为他现在都是九年级的学生了，一篇600字的作文，他能写10个错别字，平均60个字里有一个错别字。

“你们写离别，你说你写离别为什么不写‘怨难忘别时离人泪千行，盼重逢又怕青丝染秋霜’？为什么不写‘晓来谁染秋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你偏偏要写离别是你一声不吭地离开我。”

班级噤若寒蝉，憋笑很辛苦。

“还有写微型小说的，很新颖，但是，你起的名字是不是要考虑一下读者的文化水平？你起个名字叫訾翀，叫甯頔——”

任性正好奇这名字怎么写，庄嫣转身将“訾翀甯頔”四个字写在黑板上，任性一个字也不认识。

“当然，也有写的好的。”庄嫣将粉笔扔进粉笔盒，任性正好奇怎么庄嫣也会夸人？他觉得庄嫣这种人应该是不轻易夸奖人的，因为她一看就见多识广，而她的性格看着也不是会说违心话的样子，所以任性很吃惊，也很好奇，他想知道庄嫣口中写的好是有多好。

“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有人九年级了还不知道‘我’怎么写，难道你不知道‘我’上面还有一点吗？短短一篇600字的作文，你能写11个错别字。”

教室里哄堂大笑，任性却低头了。他就说庄嫣怎么可能会去夸人？他都忘了语文老师是懂得讽刺的，那辛辣程度入木三分。任性随手在语文书上写了一个“我”字，发现自己还真没有带上面那一点。

熬过这节语文课，任性趴在桌子上深感生活不易，扭头就看见江山乖巧地坐着。任性不由得好奇，江山看起来这么好欺负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当上学生会主席的？据任性所知，学生会主席可不是光学习好就能当上，还得有点霹雳手段。

“喂，江山，你不考虑考虑吗？”

“考虑什么？”

“叫一声任爷，从此任爷为你披荆斩棘赴汤蹈火都心甘情愿。”

“为什么？”

“为什么？你知道我微信名叫什么吗？”

江山摇头。

任性就知道他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脸得逞地看着江山，笑得眼底肥肥的卧蚕像船头一般翘起，他说，“我叫七戒。fo门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邪，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我偏不戒se。”

任性说着朝江山眨眨眼，“尤其是像同桌这样的美人儿。”

他说这话，里面的玩笑多于认真；调侃多于正经。

江山低垂着眼，将历史书往后犯了一页，“你对谁都这样吗？”

“当然不是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江山抬头看他，玻璃珠一般的黑眼睛里闪着光，他问任性，“真的？”

任性将右手放到他肩膀上，歪头看着他回答，“当然是真的。”

江山突然笑了，他笑起来给人一种侵略性很强的意味，目光仿佛化作实体压在人身上，但是长长的睫毛很快低垂掩住眼睛中的情绪和所有心事。让人只能看到表面平静的假象，却丝毫窥不出他的内心。

他抬眼看着任性，一副认真得如同小孩子的模样，“任性，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

“我当然会记得。”

任性说着从书包里摸出一个苹果，这时化学老师上讲台了，但是上课还是下课对任性进食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任性将苹果往江山怀里推了推，问他，“你吃不吃？”

江山摇头。

任性又掏出一只芒果，用眼神问他，“你吃不吃？”

江山也用眼神回答他，“不吃。”

然后江山在化学课掏出了英语书，任性在他旁边咔嚓咔嚓咬着苹果吃得不亦乐乎，他把头埋进桌斗里，将化学书立起来挡住自己，化学老师一般讲课不会下讲台，这是任性总结出来的经验，吃完一个苹果，任性舔了舔嘴唇思考了三秒到底要不要吃芒果，三秒之后任性开始剥芒果。

任性正埋头吃得全神贯注，脸上沾着芒果汁，突然江山的膝盖碰了碰任性的膝盖，任性以为江山和他闹着玩，就又碰了回去，结果江山又碰了他一下，任性正想碰回去就看见江山用手指示意他看窗外，任性疑惑地往窗外望去，就看见百里越雪和蔼可亲地看着任性，看到任性看过来，他动了动嘴唇，隔着窗户听不清声音，但是看口型，任性知道百里越雪在问他，“好吃吗？”

任性低下头，他顿时觉得芒果不好吃了。

但任性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任性翘着二郎腿埋头吃芒果满脸芒果汁的照片在十五中九年级五班的白板桌面上挂了一学期。这血淋淋的教训让任性从此没有在课堂上偷吃过任何东西！真正优秀的老师面对学生上课偷吃东西是不会惩罚打扫卫生或者写检讨的，他们只会用魔法战胜魔法！

作者有话要说：奴家故意打错了一个字，不然会因为敏感词被屏蔽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