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回到教室，他托腮发呆了一节课，这节课数学老师在上面唾沫横飞，任性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一瞬间想通了好多。他一直看着眼前，从不去回忆过去，因为他害怕一看自己的过去，就没有了前进的勇气。但事实上，过去不能忘记，也无法逃避。任性对于自己的过去，从不懊悔，对于未来的侥幸，绝不强求，只是得过且过浑浑噩噩，他没有太大的欲望，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所以这15年来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快乐的。可是最近他觉得人只看现在是不对的，尽管这样可以为他免去很多烦恼。

任性一节课只想了一个名词：未来。曾经他对于未来没有任何想法，未来是美好的，因为未来是不确定的，充满无限可能。任性找不到有可以和未来这样美好的名词放在一起的东西，可是今天，任性找到了：未来，他想要和江山在一起。

他们一起上高中，然后考一所大学，再然后呢？各自成家？任性拒绝去想那么远。因为任性怕那是他不想要的答案。

曾经任性吊儿郎当，成绩跟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这样说也不对，因为任性的成绩从来没有优秀过。可是，他今天发现原来学习好还可以作为自己的一张底牌，就像江山一样。虽然江山不会仗着自己成绩好作威作福，但至少，他的优秀能给他以一定的公平。任性相信，就算是市长来了，十五中也不会拐弯抹角劝江山离开。他们能在学校担任领导不会不明白“宁负白头翁，莫欺少年穷”的道理，他们没有鼠目寸光只看到江山现在只是阶段第一，他们的目光更长远。照江山现在的成长趋势，只要高中脑子不抽风，他日后大有作为的时候，即使江山没有为母校捐钱投资，江山这个名字也会成为十五中最好的宣传名片。所以，无论如何，学校都不会把江山劝退。

任性拿余光去瞄自己同桌，他依旧不听课，垂眸做题，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按理说像江山这么安静低调的人应该有很低的存在感，是在班级里面一年同班同学都不会知道班级里还有这么一个人的那种，可是在十五中江山的名声如雷贯耳。也许因为他安静的同时是阶段第一，也许因为那一战成名；任性的确好奇那一战成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也确实不想现在知道答案。

任性叹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做数学题。任性做了一页就筋疲力尽，他觉得学习并不累，就是他学不进去才累。他的耐性只够他把一页数学题做完，任性正准备把数学练习册收起来，江山伸出手按住他的练习册，“再做一页。”

任性刚做完一页数学题，正是脑子迟钝的时候，居然乖乖地听江山的话又做了一页。任性数学并不怎么优秀，实际上，因为他太懒，注定他每一门科目都不优秀。

任性这个人还有个毛病，做题的时候喜欢在嘴里放点东西，要么嚼一颗糖，要么啃苹果，要么他喝饮料，反正他的嘴不能闲着。但是现在，任性看了一眼电子白板上面自己吃芒果的照片，然后又看了一眼在讲台上讲课的百里越雪，他默默掏出自己的新茶杯——一个惟妙惟肖的酒葫芦，里面装的江山去给他灌满的茶水。任性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茶水，往练习册上写答案，茶葫芦挡视线，任性就斜着眼看题，将茶葫芦的葫芦嘴对着自己的嘴角，缓缓缀着茶水。任性看到，江山瞥了他一眼。

“江山，做题好无聊啊，你每天不听课只做题难道不会烦吗？”任性喝着水嘴也不闲着。

“会烦。”

“那怎么办啊？”任性看向江山，平常笑嘻嘻的脸上如今死气沉沉的，果真学习是摧残笑容的利器。

江山看到任性半死不活的模样，笑了，“所以别学我，上课好好听课。”

“我听不懂啊。”任性说道，

江山沉默了一秒，回答，“我也听不懂。”

“你逗我玩呢。”

你听不懂你考阶段第一？这句话任性没有说出来，但是江山能明白任性表达的意思。

“我真的听不懂，一讲课不到五分钟我就会跑神，但是做题就不会这样。”

任性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水，再转头看向江山的时候眼尾眉梢都是笑，但是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里面有落寞，“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这样呢。”

“你不是一个人。”

之前任性也曾努力学习过的，但是他发现自己总是上完一节课还不知所云，做题也是摸不着头脑，别人已经唰唰做题，任性咬着铅笔头硬是一道题也看不懂，他只有自己一个人琢磨出来的题目才能看懂。可是，一个人去琢磨题目要比听老师讲题目难。不久，任性就放弃了；毕竟，他本身对于学习就没有太大的执念。

“而且每次老师重复好多遍的易错点我总是记不住，我只有做错了才会长记性。”

“我也是。”

“可为什么我们两个都不听课差距会这么大？”任性感叹，余光瞥见江山在笑，任性拿胳臂箍着江山的脖子，“你还笑我？”

江山的喉结在任性的手心微微颤抖，他说，“你也可以和我一样。”

任性发现，他跟江山是一类人，他们不知是注意力的问题还是其他原因，对听课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们学习的途径就是自己琢磨。任性曾经因为太难而放弃过，但是这一次，他知道，有人陪着他一起，所以，这一次他不想放弃。

讲台上，百里越雪已经讲完了知识点，他侃侃而谈：“正如里尔克所说，苦，你必须长久地受下去，直到从你厌尝的果实中意外品出滋味，方知苦为何物，而那时你几乎已爱上你的付出。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天才，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天才的存在，我认为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天才。天才的前提条件是努力，非常努力。但现在很多人急功近利，渴望一蹴而就，却不愿付出，我认为这是愚蠢的。我相信每个人是天才的前提是，你得努力。”

“爱因斯坦曾说，如果硬要以鱼儿爬树的本领来评判一条鱼的本领，我相信它一辈子都会觉得自己是一条蠢鱼。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有自己的独特的天赋——”

任性觉得，百里越雪比起当老师，更适合去演讲。

任性往嘴里倒了一口茶水，将数学练习册塞进桌斗，掏出英语练习册，抱着奔赴刑场一般的悲壮开始做题。

“我们两个可以比一下。”

任性虽然骄傲，但他并不是不自量力，“比什么？我比得过你吗？”

“比谁错的多。”

任性没想到江山居然提出这样的规则，他手搭在眼睛上笑了，回答，“好。”

两个人挑的科目是英语，第一次选了50道单项选择题。50道题中有考察单词释义的，有考词句语法的，任性英语单词的词汇量500封顶了，他太懒，不爱背单词，因此英语一直很差。任性写的飞快，他不信他全是蒙的江山还能错的比他多。江山写的也很快，任性怀疑江山根本没有把题看完就已经选出了答案。

对完答案，结果出来，任性50道选择题蒙对了16个，江山全错。

第一局江山完胜。

两个人又做了5套完形填空，一道完形填空有15道选择题，5套就有75套选择题，任性刚才全蒙的对了16个，这次他abcdbcaa地瞎写，任性写完就扭头看江山，江山做到了第四套完形填空，他时不时拿笔圈住一两个单词，下一处落笔就是答案，垂眸的模样像是无喜无悲的菩萨。

两个人交换试题给对方批改，任性对了21个，江山再次全错。

第二局江山完胜

任性不信邪，刚好英语课结束，政治老师刘珊珊踩着红色的高跟鞋哒哒地走上了讲台，头发往后一甩，两只手撑在讲桌上，“课本拿出来，今天不提问。”

任性拿出一套政治题，“再来。”

两个人只做选择题，做了100道。

任性改变战术，没有从头到尾都在蒙，他先把自己会的题目写上去，选一个明显错误的答案，然后看着自己没有印象的概念在其中选一个最离谱最不可能是正确答案的填上去。

这一次，依旧是江山胜出，江山全错，任性对了九道。

任性下巴搁在桌子上，像只泄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问江山，“你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知道每道题的答案，我要做的只是避开正确答案就可以了。”

不知不觉中，两节课过去了，两个人居然做了225道题目。其实把题目做错与把题目做对想比，无疑把题目做对更难。因为一道选择题，要想把它做错，只需要知道一个错误的选项，然后选择这个错误的选项就可以；但是要想做对一道题，必须四个选项都了解明白。

刘珊珊鲜红的指甲点在PPT上，“再说一遍，记住啊，这个知识点很重要，一定要背熟……”

任性掏出课本开始翻找刘珊珊讲的那一页。

“江山，明天我想去和你一起卖书。”

“你的脚还有伤。”

“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在家没事干，我一在家没事干，我就会没事找事干，我一没事找事干，就会有倒霉事找上我，我一遇上倒霉事就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而我这个人又创造不了任何有益的价值给社会，相反我还可能对社会发展产生负面影响，造成一些不可逆转的伤害。所以，为了全社会的和谐稳定，你要带着我一起去。”

江山：......

“好。”

过了一会儿，任性转头看窗外，“江山，我是不是很没用？”

“百里越雪说了，你没必要去做一条爬树的鱼。”

任性扭过头直起身看向江山，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一本正经地纠正他，“不对，百里越雪说了，那是爱因斯坦说的。”

两个人一齐笑了。

政治老师拿着书走到了后面，看见江山和任性一起笑，大跨步走过来又看见江山和任性在做政治题，她想起练习册的题目还没有留成作业，顺手拿过江山的练习册，赞许地道，“都做到这么后面了，不错不错。”心想，不愧是阶段第一，这学习的自觉性和主动性就是非同一般。

刘珊珊往前翻，然后她的笑僵在了脸上。乍一看，全是错的；刘珊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头看到尾一道题一道题地看过去，一个正确的都没有，每道题上面都是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

任性用余光瞟见刘珊珊，他正准备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练习册塞进桌斗，刘珊珊一把拉过任性的练习册，看下去，比江山强一点。

刘珊珊正准备发火，又按压住怒火，“下课，你们两个去一趟我办公室。”

刘珊珊说完踩着高跟鞋上了讲台，朱颜等刘珊珊走后好奇地回头，看见两本练习册，一眼望去，全是红色的×。她想，怪不得刘珊珊气成这样。

下课后，江山和任性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选择题全错，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刘珊珊鲜红的指甲使劲戳着试题册，好像要把试题册戳出一个洞来，“别人全蒙都比你对的多。”

任性本来想替江山反驳，但是他仔细想了想，刘珊珊说的也没错，任性蒙的就是比江山做的对的要多。

“我们在比赛。”

“比赛什么？比赛谁错的多吗？”刘珊珊嘲讽道。

任性没想到的是，江山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政治老师气得半死。

“你觉得我会相信？”

“为什么不能相信？”

“我看你最近是飘了吧，班级里面努力认真的同学很多，你非要耍小聪明，你尽管耍吧，我倒要看看你耍小聪明能耍出什么名堂！”

“我也很努力。”

刘珊珊把练习册摔到江山身上，“选择题全错你跟我说你也很努力？你的努力在哪里？努力得选择题全都做错？我就是闭着眼蒙也能比你对的多，我看你这样下去别说阶段第一了，不倒数第一都难！”

“还有你，你既然不学习，你就趴着睡觉，你打扰别人学习干什么？”

“我没有——”

“他没有——”

“随便你们怎么说，下一星期第二次月考，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考成什么鬼样，滚回去吧。”

一听这话，任性不等她话音落就跳上江山的背，两个人一起滚了。

刘珊珊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突然就想起一个成语，狼狈为奸。她皱着眉头拿起圆珠笔，把任性和江山的名字都用笔圈住。她看了一眼成绩：

江山：68

任性：56

（初中政治、物理满分是70分；历史、化学满分是5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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