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夜，郭展和屈河在楚曜疏离开之后就一直黏在一起，抱着互相哭嚎物是人非、世道艰险什么的，整个将军府都笼罩在这种悲戚的气氛中。
楚旻琅也没有什么生活的动力了。
为什么，殷怀洲好好的，要给他找班上！
他什么也不想干，他就想像前世一样，能咸鱼就咸鱼，能躺平就躺平，能活多久是多久，当然久一些是好的。
现在殷怀洲这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居然能从楚曜疏手底下给他楚旻琅找活儿干……
廊下搭着梯子，殷怀洲看见了就知道楚旻琅藏在上头。楚旻琅文不成武不就，半点功夫都没有，想找个僻静处看星星也只能朴素地爬梯子上来。
殷怀洲则不同，踩着轻风就飞上去了。
楚旻琅：你会飞你厉害……
看着罪魁祸首没事儿人似的走过来，挨着自己坐下，仰躺着的楚旻琅不由得闭上不见为净的眼睛。
好一会儿，殷怀洲都没有主动说话，又是楚旻琅自己忍不住了。
“你知道陛下何时结束祈福回宫吗？”
“大昱皇帝春祈时间并无定数，太祖皇帝忧心政事，从不曾离宫超过三日；秉成帝更为勤勉，素来只做半日仪式。今圣的习惯倒年年都是十日而归，还有两日。”
“原来你知道啊……”楚旻琅睁开眼睛，凉飕飕道，“羽林营逃走的人是郭展，你拉着我去绑的，两日以内我上哪里给他找一个不存在的江洋大盗？难不成把郭展再丢回去？”
殷怀洲笑了下：“这便是楚曜疏该想的事了。”
楚旻琅不懂他在说什么。
“殿下可知，三殿下现在最恼什么？”殷怀洲娓娓道来，“他现在最恼的是楚星沅没了。这几年，陛下虽然子嗣不断，但大都还年幼，资质如何，能不能搏得陛下的欢心，对他有没有威胁？这些全都不得而知。而晓事了的皇子公主们又一个接一个地没了……”
殷怀洲忍不住笑，这些都是楚曜疏作茧自缚：“楚星沅是他培养了十余年的帮手，此次她究竟为什么遭到楚曜疏剪羽我们还不得而知，但是楚曜疏没有像对待五殿下那般直接打杀了她，就说明她还有价值。楚曜疏计划等到陛下回宫之后将盐税案再翻一手也说不定。但如今，楚星沅不翼而飞，带着他的棋盘一同消失了。他现在急于在其他皇嗣中再扶植一个帮手，而殿下你是最好的选择。”
“你母族姓殷，年纪得当，且此前都不曾出宫，也无建树也无祸端，白纸一张……”
楚旻琅：……
一句咸鱼就好了，做什么骂得这么详尽……
楚旻琅的眼神带上了防备：“你想我给楚曜疏做帮手？”
殷怀洲只是微微摇头：“殿下你不想知道，盐税案的真相是什么吗？若要与楚曜疏争储，就要参政；若要参政，这条路最快。”
楚旻琅支起上身：“我不想……”
殷怀洲却突然伸手按住了楚旻琅的肩膀：“殿下，你若不争，会死。”
目光在此刻紧紧交缠，距离是那样的近，近到他们都能看清对方的睫毛、瞳孔，和眼中的自己。明明是晚春，楚旻琅却仿佛看见殷怀洲的睫毛上凝了霜花，寒风扬起他的头发，然后一箭射向自己。
蓦地，楚旻琅就好像真的又被射上一箭般心口剧痛。他低头才发现殷怀洲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心口，正好是前世中箭的地方。
楚旻琅有些慌神，冷汗沁了出来。
“殿下？”殷怀洲在叫他。
“嗯？”楚旻琅又抬起头，想起他已经重生了，已经再次跟殷怀洲认识了，还是以真实身份，前世那样的情景应该再不会发生了。
楚旻琅的声音有些不稳：“我累了，我想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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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青玉大早带着人来了神风将军府，一卷案宗拍到楚旻琅面前。
楚旻琅愣了下，他们居然真的能找出来。
翻开卷宗，第一页便是此人的画像。
左边刀疤，右边胎记，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眉毛拉碴，头发拉碴，分不清哪儿是哪儿的毛。
楚旻琅心中不由得浮现了郭展一双哭红的眼睛，我见犹怜的样貌。要不，还是把郭展还给楚曜疏吧……
“青玉，这位是？”
青玉并无特殊官制，他在羽林营高于其他军士的待遇与职责都是由楚曜疏赋予的，他只是楚曜疏的一个影子，并未前缀，楚旻琅也只能叫他青玉。
青玉的脑中浮现出昨晚，楚曜疏拿到案宗丢给自己。
青玉：“殿下的意思是？”
楚曜疏诧异：“他还在狱中？”
青玉：“不是，趁刑狱着火时逃了。”
楚曜疏：“那就是了，拿去给七弟玩玩。”
青玉轻舒一口气，伸手将案宗翻到下一页，手指在此人行迹中的七个字上刻了一道。
“七进七出羽林营”。
“此人乃混迹江南三州多年的大盗，三年前现身于京师，武艺精湛，还有易容本领，这只是他最常示人的样貌之一。羽林营曾多次将此人抓获，但他逃狱也很有本事。月前由我带十几名军士再次将其收归下狱，还特意转到刑狱关押。”
楚旻琅现在听见刑狱两个字就太阳穴突突。
果然，青玉继续道：“他又趁刑狱着火时跑了。”
楚旻琅暗自吸气，是他造下的业障没错。
楚旻琅又问：“可他原本就是江南人士，若是已经离开京师了，我们？”
青玉：“一来，各城门在圣上祈福期间均严加看守，尚无闲杂人等出入的情况；二来，此人作案，图的是江湖赏金，他在京师接的赏金还未完成，不会离开。”
“哦……”楚旻琅好像听懂了。
翻遍厚厚的案宗，楚旻琅确认了，这不是他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那倒不如开门见山，直接冲自己的目的而去。
“这份案宗还是有不少缺漏，为早日抓犯人归案，不如青玉带我去羽林营，看原始案宗。”
昨夜，青玉问楚曜疏：“若是七殿下一心只想看盐税案？”
楚曜疏反问：“我怕楚旻琅？”
烛光下，楚曜疏阴恻恻地笑：“只有两日的时间，他若是个爱生事端、拎不清的，陛下归来会为他安排去处的。”
思及此，青玉坦然：“自然可以。”
几人策马，疾驰回到城南。
到了羽林营外时，楚旻琅已经在马背上丢了半条命。
同羽林营共事的好处就在这里，他们严守羽林十七律，绝不会对同僚做出嘲讽、讪笑、侮辱任何可能影响对方心态的行为，违者即斩。
青玉上前来扶楚旻琅下马。
楚旻琅道过谢后状似无意地嘟囔了句：“还是凉州的马匹乖顺……”
青玉留了个心，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