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从刻痕滑过，这是柳时雨曾经用过的桌子，上面的刻痕是他发泄时的杰作，每被揍一次他就记一次。
柳时雨死后他将其放到了自己的房内，按理说它现在应该在炽坤才对。
挑开红木珠帘，他看到了自己的的配剑，银色的剑身带着冰蓝的光感，即使在暗室中，红蓝宝石也是熠熠生辉，他打开旁边并列放着的盒子，看了一眼又很快阖上，东西确实都在里面。
罗列的书架一眼就能望到头，墙上挂着三两幅法帖，怎么看也只是一间普通的书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绕了一圈并无其他收货，本打算离开，却一不小心踢到了角落木箱，看起来应该是装着画卷之类的东西，他蹲下身子随手往上一抬，掀开了匣盖。
一只支离破碎的手垂落在箱子边缘，而另一只手抱着的是……他的头颅……
柳幼湛抬起那只破碎的手，细滑的表层下是干涩的碎屑，几根银丝连接着手指，传闻说黏土制的人偶可以假乱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要不是这下碎裂的断肢，还真是很难看得出。
天青色的纱衣有些褪色发灰，看得出已经经历了不少年岁，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破碎人偶，云织下的瞳孔微微一缩。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他快速阖上箱子坐回桌前。
谷风进来的时候，柳幼湛正擦试着那把华丽的配剑。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炽坤？”
“越快越好。”柳幼湛“噌”的合上剑，言语间不容商量。
谷风看了眼晃动的珠帘，走到桌前坐下，一只萤虫从他掌心飞出，落在柳幼湛的指关节，他强稳住自己的气息，有些委屈和不解的看过来，想抓住对面的人，又怕弄疼了迟迟不愿也不敢下手。
“是我放在青链身上的。”柳幼湛毫不心虚的迎上他的目光。
“为何？”
“萤虫之间可以相互感应、传递彼此的距离方位，若是宿主有异常，并会提示主人早做防备。”
“突然防着她做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以青链的修为，她明明可以自己给那只朱雀疗愈，为何还要找上你，以此来保留自己的实力？”柳幼湛将萤虫收入袖中，继续道，“当初你袖手旁观神族历经死劫，说不定她早就怀恨在心了。”
谷风晦涩的抬眸，“这么说你是为了我。”
“也是为了我自己。”柳幼湛笑着纠正道，“恶其余胥，我可不想为你们的恩怨付出任何代价。”
“她伤不了我的。”谷风安慰他的多心，同时也雀跃他滴水不漏的关心，“更伤不了你。”
柳幼湛身子前倾，眼神坦诚，“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时候一时的善念也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善念……他答应青链不过是得偿所愿后的欢畅使然，“那日我心情极佳，确实没多想就应承了此事。”
谷风双目含情，就像再看一块珍宝，执着又执迷，似乎怎么都看不够，这种带着欲望的情愫像是要将对方一口吞噬。
面对这种极度的珍视与爱惜，柳幼湛不经意的别开脸，这种似曾相识的眼神像一把利剑戳上了他的心口。
“如果她真的要杀我，你准备怎么办？”
柳幼湛推开他伸过来想握住自己的手，“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到底哪个蠢货把萤虫带回来的？”
“先别生气。”谷风道，“只是个假设，这件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凡事没有绝对，有的隐患就算未雨绸缪也还是会发生。”柳幼湛指尖顺着桌上的刻痕流转，片刻后又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吧。”
“别想他们了，等处理好手上的事，我陪你一起去炽坤。”
柳幼湛有些不耐烦，“什么事？要多久？”
“不会很久。”谷风从阔袖中取出一只游魂瓶放到桌上，“炼化完这些灵力即可。”
“这是……凡人的灵力？”如此浑厚的灵力势必要从不少凡人身上获取，弄不好连命都得交出去。
谷风点点头。
“东南有一处山脉，此山中孕育了不少可助修为的灵晶，为了强化自身，有一族人将整座山都挖空了，最终导致山体倾覆，无一生还。”
“这些是……那些人的灵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可助修为的灵晶。”柳幼湛问道，“是哪一座山？”
“万玉山。”谷风盘着他纤细的骨节，感觉还是太瘦了点。
柳幼湛有些不确定，“崇阿一族？”
“嗯。”
这一族的天赋极高，当年滟水之战也多亏了有他们，更有不少宗门想要与其联姻，以求诞下优秀的子嗣，却都被拒之门外，想来应该是怕修炼的窍门外传，柳幼湛看了一眼游魂瓶，“你是为了那只朱雀？”
谷风笑道，“自然不是，这些炼化后要还归山脉，以助其恢复生机。”
“物尽其用，说起来天道待万物都比凡人要好。”
“附近村民皆仰仗此山而活，息息相关，生生不息。”
可一旦这个平衡不稳，该还的都要还回去……
这个时节杏子都熟透了，远看阔卵形的绿叶间黄色显眼，一副待采的模样。
宵华刚将人带进院子，僵硬的弯了下腰，转身就一溜烟的跑了。
“接着！”凤律冲树下的人扔了一颗果子。
来人笑着接住，“你们找我来不会就为了摘杏子吧，青链呢？”
“阿姐去取水洗果子了。”
凤律纵身而下，枫红的衣袂扬起，即使不是初见，也依旧惊叹。
“她还真是细致周密。”柳幼湛将手中的杏子递了过去，“刚擦过。”
“我也觉得确实没必要。”凤律坦率的咬了一口，“啊！好酸。”
柳幼湛看着那张即使眉眼都皱在一起也依旧好看的脸，“你摘的时候都不看吗？这个还有些发青，酸是肯定的。”
凤律无奈笑道，“你知道还给我。”
“物归原主罢了。”
听到身后的声音，柳幼湛转过身，青链面无表情的将一盆水放到是桌上，清澈的水上浮着不少杏子。
他上前几步，“难得你主动找我，说吧，何事？”
刚说完一支红枪就刺了过来，柳幼湛侧身避开，不等他站稳脚，青链又攻了过来，看样子是真的急了。
他接连退了几步，见对方并没住手的打算，于是拔出匕首很辣的回击，刀锋处婉转致命且残忍，“一只萤虫就让你怕成这样，未免也太草木皆兵了吧。”
“少废话！”身为神将的她不容许受这份耻辱，更不能让凤律受一点威胁。
不消片刻柳幼湛明显落了下风，不论是修为与体力他都跟她查的太远了，这么下去估计只有被按捺的命。
抵住刺过来的枪头，柳幼湛看了眼凤律道，“他手中的杏子，我方才顺手加了点东西。”
“不想他死，你最好给我退开。”
“柳、幼、湛！”青链后退几步，此刻她恨不得将这个凡人的脖子扭断，“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加了些安然蛊而已。”
“你怎么敢……”青链咬牙切齿道，“他若有事，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凤律看着手中还剩一半的黄杏，“那是什么东西？”
“妖族的蛊毒。妖族受凡人压制许久，所以也学着凡人炼了一些东西。”柳幼湛收起匕首，“到底是妖，这安然蛊可比凡人的毒药残忍的太多了，光是处方就有上百种，每一种的下场都不太好看呢。”
真想不到谷风竟然选了这么一个狡诈的凡人，凤律自嘲的抿了抿唇角，原本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青链气急，拽着柳幼湛的胳膊往前一拖，“你快给我取出来。”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有什么话还是好好说吧。”柳幼湛委屈的揉了揉被掐疼的胳膊。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那我问你答，想好了再答。”
青链妥协，“你想知道什么？”
柳幼湛抬眸，“出口。”
“所以你将萤虫放在我身上，是想通过我找到出口。”
“你以为呢？”
“这么迫不及待，你就不怕我告诉谷风？”
柳幼湛侧着头，轻声问道，“当年他对神族陨落之事袖手旁观，你们就一点也不恨他？”
青链面色一冷，“闭嘴。”
“他的职责是苍生，并非一个神族。”凤律道，“此事不能怪他。”
“呵呵呵……难道神族不算苍生？”柳幼湛掩着唇笑起来，“况且他遵的是天道，循的是无情，守的是平衡，跟苍生有什么关系。”
“别再说了！”青链打断他，将凤律拉到自己身后，“就算我告诉你出口在哪也没用，这里都是谷风设的结界，只怕你还没走出大门就会被他抓回去。”
柳幼湛撇了一下嘴，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那你可知祛除神印的方法。”
“每个神族标记神印的方法都不一样，你要想祛除就只能找谷风。”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若是能找他，我问你做什么？”柳幼湛烦闷的摩挲着腕骨，“没用的废物。”
青链忍着怒火道，“还有一个法子，虽然不能祛除，但可以永久压制。”
“说来听听。”柳幼湛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甚至冲她一笑。
青链余光瞥了一样凤律，将柳幼湛拉到一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又交待道，“别让凤律知道。”
“放心，我懂。”柳幼湛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既然如此，可以将蛊毒取出来了吧。”
柳幼湛笑了，狡黠的像只狐狸，“取什么？我根本就没什么也没做。”
“你！”青链暴跳如雷的指着他，很明显，她被摆了一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奸诈之徒！我要告诉谷风！我一定要告诉谷风！”
“你想说我也不拦着，可你猜他是信你还是信我？”柳幼湛挑衅的看向青链，“别到最后自降身份做了一条狗，偏偏你的主人还不领情。”
青链气的脑门发痛，她揉了揉眉心，一口气堵在胸闷闷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