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浪费时间。”

韩劭抽开腿，把这只毛绒绒的动物扔在了身后，花铭只能跟在上去。

那只阿拉斯加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朝着韩劭追过去，似乎以为自己还能和以前一样奔跑，可是很快，花铭就再也看不到它了。

等他们再次回到营地的时候，可颂已经确认好了路线，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只等着韩劭回来，听到花铭说没有生还者的时候也没有意外，在这样的灾难过后，哪怕有人还活着，估计也身受重伤，他们没有多余的人力和医疗资源可以浪费，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根本不可能有“生还者”。

小队再次启程，他们绕开前方被风暴摧毁的区域，再次看到平坦的、明亮的平原，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韩劭像是终于想起了车厢里还一个神明一样，推开了门。

赛尔单手撑在封死的窗棂上，侧身倚在车边，似乎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长时间了，他表情极为宁静，像雕塑一般完美的容颜被车厢里的灯火暗暗的照亮，另一边则沉进了阴影中，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抬眼看着韩劭，然后立刻移开了视线。

“你能预知这场风暴吗？”韩劭坐到他身侧，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赛尔转过头，拒绝和韩劭交流。

韩劭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应该如何和一个神明相处，但他倒也不至于不明白，这样的怠慢和冷落哪怕是对人类来说都是一种冒犯，但，如果非要说理由的话，他确实是故意的。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说呢？”韩劭问。

他有自己的处事原则，不喜欢任何人干涉和影响自己的决定，哪怕是神明的要求，他也不打算毫无保留的接受。

赛尔没有理会他，韩劭便继续问道，“我们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出发，你想让我陪你出去走走吗？”

可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赛尔确实救了他们，如果小队按照预定的计划行进，他们没人能逃过这场风暴。

“你不过就是觉得我比你想得要有用所以来找我罢了。”赛尔说。

韩劭露出了理所应当的表情，“这原本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既然如此，你最好放弃依靠我这种念头吧，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赛尔的声音听上去无比冷漠，“这个世界不管发生什么都和我没关系，认清这一点之后再继续前进吧，哪怕这个世界已经到了崩坏的边缘，蝼蚁也有求生的权利。”

“你应该能理解，在我看来，你确实提出了一个非常无理的要求，我接受你的要求原本就是对你的尊重，但如果你打算继续用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面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那我也没必要带你回去。”

韩劭的话让赛尔猛然转过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这个家伙到底怎么回事，这是正常的碳基生物对待神明应该有的态度吗？

赛尔咬了咬牙，哪怕他对韩劭有某种莫名其妙的好感，但也不可能在他说完这种话之后还赖在这里不走，再怎么样，他好歹是神明，这种低等的三维生物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说三道四？

“那我现在就……”

“我带你出去走一走吧。”韩劭打断了他的话。

*

寒冷的雪原因为阳光变得格外通透，厚重的防寒服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韩劭的行动，他爬上一个低矮的雪坡，在视野的尽头，他看到一小片低矮的灌木丛。

这里地势稍缓，冰层稀薄，顺着地裂涌上来的岩浆在这里形成了一小片温度适宜的地区，韩劭来的时候注意到了这里，但因为急着赶路，并没有在这里停留，现在倒是成了不错的去处。

赛尔跟在韩劭身后，看着他熟练的用灌木编出一个简易的陷阱，然后用随身携带的饲料做诱饵，不多时，一小群在附近觅食的雪鹀扇着灰黑色的翅膀落了下来。

这显然不是韩劭期待的猎物，这种小鸟作为食物连塞牙缝的规格都不到，他扔出一颗石子吓跑了这些小动物，然后听到赛尔在旁边失落了叹了口气。

“听说鸟类的肉味道都还不错。”

“这几只太小了。”韩劭说，他比较期待像上次那样抓到一只雪兔，不过既然来到这里，自然不会把希望全都放在这个小陷阱上面。

“往北边住着一群驯鹿，应该是刚刚迁徙到这里不久。”韩劭拿起□□，对赛尔说，“你可以在这边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我想一起去。”赛尔立刻站起来，韩劭眯起眼睛，看到一只正在靠近陷阱的兔子浑身一抖，消失在灌木丛里。

“……你动静太大了，会把它们吓跑的。”

赛尔不满的看了韩劭一眼，随后蹲在草丛里，不理他了。

韩劭干脆把这当成了默认，拿着枪穿过稀疏的灌木丛，很快就消失不见，赛尔蹲在那里盯着那个陷阱看，稍微分了神就发现那个陷阱已经和周围的环境色融为一体，怎么也找不到了，找了一会就觉得眼睛疼，索性抬起头，看着极地的晴日下分外明朗的天空。

那群驯鹿应该离得不远，空旷的晴野下，遥远的枪声沉闷的传来，很快，赛尔听到了韩劭的雪地靴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他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韩劭背着一只巨大的驯鹿走过来。

在寒冷的冬日里，那只鹿的尸体还冒着热气，温热的血还没有完全凝固，韩劭把它摔在地上的时候，赛尔还看到有些血溅到了枯黄的土地上。

“我实在创造了一个很奇妙的世界。”赛尔戳了戳还散发着热气的鹿，“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以为那样严重的天灾之后，大部分生物都灭绝了呢。”

“确实有不少动物消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人类活动少的地方，受到天灾的影响就越轻，所以这边的动物甚至活得更好一些。”

“躲过了天灾却没躲过人类，这个小家伙实在太可怜了。”赛尔由衷的感叹道。

“那……你还吃吗？”

赛尔给了他一个“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果断道，“吃，我要吃烤鹿腿，快点去生火。”

*

肥厚的油脂落在舞动的火舌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被提前塞进肉里的香草发出迷人的清香，赛尔吞了好几口口水，然后看向韩劭。

韩劭的防寒服里好像藏着很多神奇的东西一样，赛尔盯着他把一小块盐巴掰开涂在滚烫的鹿肉上，然后划开一小片鹿肉查看熟度，里面的肉还是红嫩的，几滴汁水顺着匕首的刀刃落了下来。

油脂和盐味的结合发出特有的香味，赛尔小声的说，“应该可以吃了吧……”

韩劭切了一块肉递给他，“尝一尝熟了没有。”

赛尔接了过来，还没塞进嘴里就开始点头。

“别那么着急。”韩劭忍不住笑出来。

赛尔忽然意识到，自己很少能看到韩劭的笑容，当然，想想看他从雪原上回来后这一路上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大概是个人都笑不出来。

毕竟是一个临近末日，濒临崩溃的世界呢。

赛尔一边想着，一边接过韩劭递来的香气四溢的鹿腿，盐和动物的油脂混合在一起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鹿肉特有的味道更是满溢在口腔里。

在末日品尝美食实在是一种又残忍又愉悦的事呢，不过也许是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末日都和我无关，所以才能这么轻松吧。

赛尔脑海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之后，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韩劭。

韩劭对面前的食物看上去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安静的盯着火苗和被火苗舔舐的鹿肉，大概是因为有些心不在焉，最下面的那一片已经被烤成了焦黑色。

赛尔忽然觉得有些没胃口，他抬手擦了擦嘴，韩劭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转过视线，“吃饱了吗？”

赛尔点了点头，韩劭便站了起来，熄灭了面前的火堆，“既然如此，我就不送你了。”

“哎？”赛尔愣住了。

“你不是要走吗？”韩劭给他指了一个方向，“从这里一路往北就可以离开雪原，如果你想留在这里的话，按照我们来的路线走，可以回到雪原中央。”

赛尔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告别，明明之前就决定了要走，但事到临头，他忽然犹豫了起来，就在犹豫之间，他看到韩劭已经站了起来，有些慌张的追了过去。

“我说的很清楚，我不需要你这样的神明，你可以去找愿意信仰你的人，那之后的事就和我无关了。”韩劭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虽然抛开神明的身份不谈，赛尔也相当有魅力，哪怕真的一无是处，也会是一个韩劭愿意收留的流浪动物，可惜韩劭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对不够乖巧的宠物也没什么兴趣。

“我没想被当成神明，是你希望我是神明才对。”赛尔皱着眉，不满的抱怨着，“我明明已经按你的要求好好的待在那里了，而且还帮了很大的忙，就算你不说谢谢，也没必要这样对我吧。”

“我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表示感谢。”韩劭伸手擦掉了赛尔嘴角的油渍，平静的说，“当然，你也明白，如果我没有同意你的要求会发生什么事，对吧。”

赛尔心虚的转开了视线，嘴上却不肯承认，“那也是你的问题，我明明都提醒过你了。”

“是啊，神明怎么会有错呢，所有人都应该按照神明的指令行动才对，不管那个决定看上去有多么不合理——你比我希望还要擅长当神明，实在是太擅长了。”韩劭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不过这里只能我说了算，你如果不打算认可这个规则，哪怕是神明，也没必要留在这里。”

赛尔在韩劭的目光里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这一次好像遇到了很不好惹的家伙呢。

赛尔在心里默默的想。

哪怕他没有人类史的记忆，也能察觉到，比起单纯的无神论者，像韩劭这样从不敬畏神明的人才是更难搞定的类型，这样的人并不在乎神明是否真的存在，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这个世界创造之初就注定产生的神的背面。

就像普罗米修斯——不，准确的说，是德拉克勒斯才对。

不只是盗取火种的人，而是弑神者，是将会取代神明的那一类人。

赛尔沉默的垂下了眼睛，却在韩劭再次转身的时候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韩劭回头看向他。

“可能是因为我原本就是一个很没用的创世神吧。”赛尔低声说，“我感受到了空白，那些风暴并不是三维空间的产物，而是高维世界落在这里的投影，可我不知道那些空白是什么，也不知道它对你们意味着什么，更没办法预见它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解释，所以选了一个很糟糕的借口。”

“与其说我不打算做什么，不如说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真的……很抱歉，我应该没办法满足你们的期待了。”

赛尔的眼睛像晴空一样澄澈，像漂亮的蓝宝石一样耀眼。但只有在很久以后，久到韩劭逐渐意识到面前的神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的时候，他才会反应过来，赛尔的这番话究竟有多么虚伪。

赛尔当然不知道那些空白是什么，但这和他想要树立神明的权威这样的目的并不冲突，至于“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更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哪怕只是预见到那些空白，对这些人类来说都算得上是神迹了。

就像韩劭说的那样，他如此明白如何当一个神明，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懂自己的价值呢。

但这个时候，韩劭对面前的神明的本性毫无知觉，而赛尔的目光看上去又那么真诚，他一瞬间失去了判断力，沉醉在这副神明才有的美貌中，不自觉的接受了赛尔全部的说辞。

何况这样的神明此刻就好像某只走丢的宠物一样，全身都散发着“带我回家吧”的气质，让韩劭下意识的说，“算了，跟我回去吧。”

赛尔立刻拉住他的手，好像怕他反悔一样，然后得寸进尺的要求道，“我想去其他地方转一转。”

韩劭默不作声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听你的。”赛尔默默的补充道。

韩劭微微勾了勾嘴角，“这片灌木南边有一个热泉，我带你去看看。”

*

赛尔的神明手册内容更新：

天灾——按照韩劭的说法，好像是冲着人类来的，或者说，是为了摧毁世界进化的可能性，冲着拥有智慧的生物发起猛攻，越来越有被人算计了的感觉了，到底是哪个家伙对我创造的世界这么不满意啊？

韩劭——一个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非常奇怪的独特个体，原本以为是没什么脑子的武力派但好像犯了个很糟糕、不，是非常离谱的错误呢！可恶，到底是谁在误导我？

不管怎么说，攻略进度：20%，不愧是我。

但这种诡异的好像被反攻略了的念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劭：

神明攻略进度：30%

但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