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尔不喜欢工作。

准确的说，他不喜欢繁琐、复杂、单调的工作，创世应该也在此列。

把已经确认没有问题的规则组装起来，也许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添入新的规则——有些部分是不能变动的，比如数学原理和物理学原理，这些基本的规则如果出现问题的话，可能会让整个世界在创造的那一刻就崩溃，如果非得改变规则，创造一个比较新颖的世界，比如1+1=3的世界——这样的世界也是可以存在的——很多知识都要重新更新，既然是这样，还不如直接用创世模板比较靠谱。

神明有任性的权利。

可以编纂新的生物的基因，可以改变进化树进程，最重要的是，神明可以影响科技树的走向，从而让一个世界永远停止在低科技水平，把那个宇宙变成神明的游乐场。

神明也可以制定独特的规则，给特定的个体以恩宠，可以调取这个世界所有的资料，可以短暂的改变低维世界的秩序——冷的火，热的雪，绿色的天空和湛蓝的大地，哪怕不合理，但只要控制在世界崩溃的界线以内，就可以擅自做出这种所谓的“神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明确实如传说中的那样全知全能。

只是这种事，最好不要让韩劭知道比较好。

赛尔一边想着，一边把那朵烛火握在了手上。

实在是很漂亮的花，神明的工作也不是真的毫无价值嘛。

虽然还是很无趣就是了。

创造低维的世界很无趣，维护低维宇宙的秩序也很无趣，被当成愿望机很无趣，被当成神明也很无趣，不被敬畏很无趣，被敬畏也很无趣。

哪怕努力的让自己打起精神面对唤醒自己的人，努力表现出很热情的样子，但在听到自己只是被叫起来做售后服务的时候，会觉得不满也非常正常的反应吧。

因为是打心眼里不愿意拯救别人的神明啊，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创造的世界会被毁灭这件事总是提不起任何兴趣，只有感觉到自己的“领地”被冒犯时才会稍微认真一些去思考究竟是谁想和自己过不去。

如果让韩劭知道这件事的话，他一定会非常生气吧。

赛尔握紧了手，在韩劭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熄灭了烛火。

“怎么不把灯点起来？”韩劭说着，点燃了熄灭的油灯，它被韩劭走动时带起来的风吹得一摇一摆，像荡漾在大海上的星辰。

“该睡觉了。”赛尔笑这眨了眨眼，他蹭韩劭的床蹭的理直气壮，哪怕已经离开了极地也偷偷地摸到了韩劭的营帐里来，韩劭已经懒得赶他走了。

虽然一切都很无趣，但偏偏，这样的宇宙里总会有一些独特的个体让神明也难以自持，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所有的创世神都无比深爱自己的世界——至少深爱世界里的某一个人吧。

总感觉被人警告过这件事。

赛尔躺到随手铺好的床上，盯着韩劭吹灭了烛火，看着他躺在自己旁边后，才默默的闭上眼睛。

*

寒带的黑夜非常短暂，赛尔睁开眼睛的时候，韩劭已经离开了营帐，他走出去时，一树密密麻麻的松针被几只飞鸟摇晃着抖落到身上，赛尔微微眯起眼睛，透过松树看向头顶惨白的、明亮的天空。

不远处，林深和花铭正在搭建一个临时的仓库，用来存放他们的物资，皮毛，钢材，机械零件还有一些充当货币的贵金属，营地的另一边，一个简陋的马厩已经搭建完毕，几十匹皮毛油亮的马安静的吃着马槽里新鲜的草料。

营火边传来烤肉的香味，赛尔循着香味走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一地残羹剩饭，有些失望的转过身，却被可颂叫住了。

“老大给你留了早餐，就在营帐边的保温箱里。”

哇，还有保温箱！这个营地的水平不想自己想象的那么原始嘛！

赛尔立刻窜到了营帐边，看到一个简易的电动保温箱，这个之前他在雪地里从没有见到过，向来也是因为不会停留太久，所以并没有搭建起电力供应设备吧。

赛尔拿出韩劭给他准备烤肉，顺着保温箱的电路望过去，看到了一个正在运作的燃油发电机，之前赛尔在冰原上就见过这样的供电设备，除此之外，有几个人正在搭建另一些设备和连接电路，赛尔在其中看到了可颂和陈此的身影。

他坐在营帐边把烤肉吃完，用枯黄的草茎蹭掉手上的油渍，然后朝着陈此走过去，这一会的工夫，陈此已经把电力板铺设完毕，正在做线路测试，可颂也过来看到赛尔出现时，可颂挥了挥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是太阳能呢。”赛尔观察了一会那个电力板，得出了结论，“既然如此，你们在核能和原子能的领域里应该早就有所突破的才对吧。”

“在末世之前的世界里我们已经建设了很多核电站了，不过末日之后不仅全都被摧毁，还引发了大面积的核泄漏，引发了很严重的次生灾害。”陈此说，“末日之后的世界没有建设大型的核电站或水电站的条件和需求，所以太阳能和化学燃料发电算是现在的主流供电设备吧，我也曾在聚集地尝试过制造小型的核发电厂，但无一例外都会被风暴摧毁，用太阳能的话会安全得多。”

“虽然还没办法判定天灾的成因和机制，但是一些相关调查表明，科技水平越高的地区，遭遇灾祸的几率也会越高，所以就算真正建立了大型的城镇，也更倾向于采用风电、水电或者火力发电。”可颂补充道。

“我倾向于认为，人口越密集的地区更容易引发天灾，科技发展不过是人口集聚的副产物。”陈此一边说着，一边启动了太阳能发电板，很快，不远处营帐里的灯光亮了起来。

“这些是什么？”赛尔好奇的观察着他们安装的其他设备。

“一些大型的蓄电池。”可颂说，“我们主要依靠风电和太阳能，到了晚上、阴天或者没有什么风的天气总会出现电力供给不足的情况，所以需要早做准备。”

赛尔点点头，“也就是说，更稳定的核能基本上就是被ban了啊，这可真是糟糕，要是没办法突破可控核聚变技术的话，很多科技树上层的项目都无法实现，更不要说还要探索高维宇宙了。”

置身事外的神明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样的话，多少会有一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味道，陈此抿了抿嘴唇，盯紧了事不关己的神明，说道，“我们还有一个小型的核反应堆，等拥有自己的领地时，也许还有机会启用它。”

“自己的领地？”赛尔有些不解，“虽然天灾频繁，但也不至于找不到能安家的地方吧。”

“这世界上还能居住的陆地，大部分已经被比较有势力的聚集地领袖或是本地居民瓜分完毕了，一般来说，当地的常驻者会非常抗拒有外来的异乡人驻扎掠夺他们本就所剩不多的资源。”可颂对他解释道，“我们驻扎在这里的话每天要给这里的原住民付房租，如果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领地的话，就不用四处迁徙了。”

“我还以为人口锐减之后，这个星球最不缺的就是土地资源了呢，看来还是有点想当然了。”

“大灾难之后的数十年间，海水水位上涨了数米，现在残留的还适合人居住的平原并不多。”可颂说着，忽然犹豫了一下，放低了声音，“我不知道韩劭有没有说过，但原本我们在为一个大型的聚集地工作，并接了那里的任务前往此处寻找神明，如果完成这个任务的话，我们会得到一处位于温带大陆北部的盆地，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应该已经告吹了。”

“虽然殖民地很重要，但是为了它放弃一个神明其实还是挺划不来的。”赛尔笑着说。

可颂觉得赛尔未必真的能明白一个永久的定居点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赛尔说的也没错，定居点早晚还会有机会再次获得，但神明可不是能随叫随到的。

“但是如果一旦形成集聚，难道不会招来更严重的天灾吗？”

“所以我们一直化整为零，尽最大的可能保存有机力量，直到现在，我们已经有能力应对一些低强度的灾害，所以开始考虑建设定居点。”可颂说。

赛尔了然的点了点头，再次刷新了对韩劭的认知。

虽然看上去是一个说一不二的领导者，是会蛮不讲理的提出不可能完成的要求的那种人，但处理起事情来居然意外的踏实和冷静。

这个男人实在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出乎意料的令人心动呢！

赛尔一边想着，一边告别了可颂，自行参观起正在建设的临时的营地，顺便想在人群里找一找韩劭的身影。

陈此目送着赛尔的背影远去，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问了一句，“刚刚……他好像是从老大的营帐里面出来的？”

可颂给了他一个“你居然才注意到吗”的眼神，“不只是今天，他们很早以前就住在一起了。”

陈此震惊的张大了嘴，不可思议的说，“那他们——”

“所以，哪怕他不是什么神明，老大也不太可能把他送走了。”可颂语气有些复杂，又有些感叹。

不愧是老大，连神明都搞得定。